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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七十回 文 / 王老吉

    那潘金蓮和春梅兩個聽見陳敬濟說了狠話,方才略解了妒意,金蓮依舊玉體橫陳在榻上,並不起身相送,吩咐春梅「好生送姑爺出去」,那陳敬濟含笑點了點頭,使春梅打著燈籠送到前院兒。

    但見院中自家的馬匹卻是給人牽著的,唬了一跳,定睛一瞧,原是那王婆兒的獨子王潮兒,因笑道:「這都多早晚了,你這小廝兒不老老實實睡覺去,卻在此處。」

    那王潮兒大約十七八歲年紀,與陳敬濟相仿,生得乖覺伶俐,聽見這小官人問他,嘻嘻一笑道:「媽說只怕小官人晚間還要家去,今兒吃醉了酒不曾派了小廝兒來接,叫我在門口照應著,若是小官人要家去,叫小人牽馬引路。」

    陳敬濟聽了這話點頭笑道:「王乾娘待我十分心意,這也罷了,如今勞煩哥兒送我回去,門首處自有賞謝。」說得那王潮兒心中歡喜無限,連忙上前來服侍陳敬濟上了馬背,囑咐他坐穩當了,方才牽馬出去,這廂龐春梅依舊提著燈籠回了後院兒。

    進了門金蓮問道:「外頭是誰,聒噪了半日才去,倒攪得老娘好睡。」

    春梅笑道:「是王媽媽的孩兒,那潮哥兒,說方纔他媽囑咐,只怕今兒姑爺還要回去,叫他警醒著別睡踏實了,若要回去時怕沒人牽馬,叫這小廝兒牽了馬送姑爺回府呢。」

    金蓮聽了點頭笑道:「想不到如今咱們落了難,王乾娘還是一如既往的待我。」

    春梅聽了哂笑道:「這也未必,如今她孩兒回來,聽見是跟了什麼客人往外頭跑船做行商的,走了這幾年,倒折了本錢,一個子兒也沒撈回來,現下十七八歲了,不上不下的沒個安身立命的所在,又說不上一房媳婦兒,那王媽媽能不著急?如今見咱們搭上了姑爺,自然也想分一杯羹,來日叫她兒子給姑爺做個大小廝,一年到頭不幫不幫的,只怕也要三五十兩銀子呢。」

    說的金蓮撲哧兒一樂道:「你這蹄子,倒比我看得通透些,說的也是,世上的人哪都像孟三姐一般,處處是為人著想,當日也是奴家年輕氣盛,非要與她爭一番高低,如今想來,若是與她做個金蘭契,這一生倒也受用不盡了……」主僕兩個閒話一回,方吹燈睡了。

    放下金蓮兩個如何議論王婆兒母子不提,單說那王潮兒牽了馬,引著陳敬濟家去,不用他吩咐,逕直往西門府上後角門兒處走來。

    那陳敬濟笑道:「你這孩子倒機靈,不用我說,自個兒就知道要走後門兒的。」

    王潮兒笑道:「不是小人瞧不上姑爺,實在是如今天晚了,想著後門兒上的媽媽倒好說話兒的,不然現下去叫開了大門,只怕管家爺們兒看著不像話,又要往裡頭說閒話去。」

    那陳敬濟聽他說得妥當,方笑道:「我兒,誰養的你恁般乖巧,明兒與我做個長隨吧。」王潮兒聽了,心中喜歡,嘴上謙遜道:「小官人抬舉,小人怎麼不願意?只怕拙嘴笨腮的,服侍不好。」

    兩個說著話兒,早已來到西門府上後角門兒處,王潮兒扶著陳敬濟下了馬,與他整頓了衣裳,那陳敬濟見他聰明、會服侍,心中也喜歡,伸手往銀子包兒裡隨手掏出二兩來,遞在王潮兒手上笑道:「哥兒別嫌少,如今小爺也是寄人籬下沒甚用度,來日帶了你們少奶奶出來時,少不得還要賞你的,此番暫且拿去打酒吃。」

    那王潮兒乃是王婆之子,與乃母一般心氣兒,見了銀子如何不愛,待要接時,又先紅了臉不好意思伸手,陳敬濟見他此番含羞帶怯,大有女子閨閣風度,不由得心中一動,拉了他的手將銀子塞在他手上,那王潮兒兀自假意推辭。

    兩個拉拉扯扯正鬧著,忽聽得後角門兒「吱呀」一聲從裡向外推開了,兩個唬了一跳,連忙分開,那陳敬濟定睛觀瞧之際,但見是自己房裡的丫頭元宵兒,方才放了心,笑罵道:

    「小蹄子,黑燈瞎火鬼鬼祟祟的在這裡做什麼。」

    誰知那元宵兒見了他也沒好氣兒,啐了一聲道:「我說呢,三更半夜往哪裡浪去了,怎麼姑爺如今改了脾氣,倒喜歡這樣的小兔崽子。」

    說的那王潮兒滿面緋紅,也不敢搭話,轉身一溜煙兒跑了。

    書中暗表,原來當日這元宵兒是孟玉樓買來,放在大姐兒房裡服侍他們小兩口兒的,這陳敬濟原本是個眼饞肚飽的主兒,房裡放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大姑娘,焉有放過之理?幾次三番的纏她,又賭咒發誓等日後年景好過些,立馬開了臉放在房裡做姨娘,那元宵兒年已及笄頗知事體,聽見姑爺要調弄她,若是弄出一男半女來,來日封了姨娘,豈不比長大了外頭配小子強?遂半推半就給這陳敬濟哄上了手。

    後來大姐兒撞見兩個行事,氣得大哭大鬧了幾場,也是無法,況且又有吳月娘、孟玉樓兩個規勸,說陳家姑爺也是十七八歲年紀,滿不小了,一般的大家公子這樣年紀,三五個在房裡的也不新鮮,世人打小兒都是這麼過來的。一番良言相勸,方才勸得大姐兒回心轉意了,只得擺了一日酒請客,將元宵兒收房做了通房大丫頭。

    今兒陳敬濟不曾回來,那西門大姐兒在房裡就吵吵鬧鬧的不消停,如今一家子死走逃亡的,又沒個說話兒的人,心裡彆扭,又沒出撒氣,就打了元宵兒兩下道:

    「原先在家時也沒這個毛病兒,如今收了你,倒越發外頭鬼混去了,早知如此,放了你在房裡是為什麼?如今幾個月了,肚子不見動靜,漢子又籠絡不住,要你有什麼用!」

    說的那元宵兒哭了道:「姐兒自己籠絡不住漢子的心,反倒怨我們做丫頭的,當日奴婢百般不願意,姐兒倒做出些寬宏大量的樣兒來,哄了我去,如今漢子不來家,又說我……」

    那西門大姐兒聽見這話,氣急了,又上來揪住了髮髻打了個大耳帖子罵道:「小倡婦,我幾次不理論,你倒越發上來了,你可給我仔細著,今兒姑爺回來罷了,若不回來時,你也甭想睡。」

    說著,推推搡搡的將元宵兒推出門外去,關了門道:「那挨千刀的若是到外頭眠花宿柳去了,自然是畏懼大娘,不敢從正門回來的,如今你到後角門兒處等著,他不回來時,你就站著等到天亮罷!」說著,賭氣將房門鎖了,自去睡了不提。

    那元宵兒給主母搶白一頓,又打了兩下,只恨自己是丫頭身份,也只得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罵罵咧咧一路往後角門兒走,雖然已經快到初夏天氣,晚間依舊有些春寒,凍得哆哆嗦嗦的,正在心裡將那陳敬濟好生埋怨,就聽見門外竟有嬉笑推搡之聲,扒著門縫兒一瞧,但見姑爺跟一個面如傅粉的小廝兒在那裡拉拉扯扯的好不熱鬧。

    元宵兒見了,只當是那陳敬濟竟有了龍陽之興,方才家裡放著嬌妻美妾,外頭養活小廝兒去,直氣得要不得,推了門就出口傷人,罵的那王潮兒心虛跑了。

    陳敬濟見元宵兒罵他兩個苟且,仗著如今自己是姑老爺管著家的,也不似剛剛投奔來時那般惶惶若喪家之犬,急急若漏網之魚的模樣兒了。上來打了元宵兒兩下道:

    「小倡婦,方才勾欄院裡吃酒,醉了,人家派了小廝兒送我家來,夜深人靜的不說悄聲道個謝,還敢惡語傷人,當真反了你了!」

    說著,上來又要打元宵兒,唬得元宵兒轉身往後跑,一面哭道:「何苦來,你們兩口子不和,就拿我出氣,我又不是姑爺家花錢買來的,做什麼只管打我,如今看我不好,就打發我回上房屋裡去罷了,說句難聽的,大家都是投奔西門府上來的,又何必難為我一個丫頭!」

    一句話說中了陳敬濟的真病,往前趕了幾步,揪住姑娘的髮髻,按住了在地上,翻身騎在身上一頓好打。打得那元宵兒殺豬也似的嚎將起來,只把滿府上下的人都驚動了,官哥兒、孝哥兒兩個更是著了夜驚哭鬧起來。

    早有吳月娘領著丫頭過來,打著燈籠找了半日,方才聽得清爽是後角門兒處聲音,連忙趕了來,但見那元宵兒給陳敬濟按在地上廝打,連忙命幾個大僕人上來拉開了,一見那姑娘,好端端一張桃花粉面,打得豬頭一般,撒嬌撒癡的大哭不止。

    月娘見了,登時拉下臉來,冷眼瞧了一眼陳敬濟。那陳敬濟自知此番闖了禍,臉上一紅,低了頭不言語了。

    一時間大姐兒聞訊趕來,瞧見元宵兒給陳敬濟打了,唬了一跳道:「好好的又是怎麼了?我見你半日不曾回來,好心好意叫我房裡的丫頭去門首處迎一迎你,怎麼就好端端的打起人來?」

    那陳敬濟見渾家高聲,也是隱忍不得,沒好氣道:「你問她,方才說什麼來?她如今還知道自己是丫頭?我瞧著你慣的她比二房奶奶還大了呢!」

    小夫妻兩個支支吾吾拌起嘴來,月娘瞧著不像話,連忙喝住了道:「三更半夜的,家裡又有兩個沒滿週歲的哥兒,勸哥兒、姐兒少說一句吧,有什麼話明兒再說。」因命小廝帶著陳敬濟外頭書房睡一夜,叫大姐兒自去房裡睡,自己帶了元宵兒回上房屋裡,叫玉簫給她梳洗上藥,鬧了一夜沒睡。

    到了第二日上,那吳月娘命元宵兒將昨日事情原委講清楚了,聽見那陳敬濟竟有斷袖之癖,不由得秀眉微蹙擔心起來,只因西門大姐兒是西門家的獨生女孩兒,若是日日獨守空閨,娘家也不能放著不管。

    又問那元宵兒道:「論理這話不該我當家主母過問,只是如今天下大亂,也顧不得許多了,你算是他們陳家的通房大丫頭,你們姑娘姑爺每日房裡的事,想來你也略知一二了?」

    倒問的那元宵兒紅了臉道:「大娘這話差了,如今奴婢只不過應名兒是大姐兒房裡的丫頭,她雖然不是大奶奶的養的,好歹一處過活許久了,自是知道我們姐兒的脾氣,一個月也未見得叫我與姑爺沾身一回,她房裡的勾當,奴婢也不知道……」

    月娘聽了無法,只得叫來玉簫道:「如今他們兩口子打架,都扯上這小丫頭子,打得也是可憐見的,現下四姑娘還鎖著,廚房裡也沒個管事的,你帶了她暫且上灶幫著忙活忙活吧,叫他們主僕幾個不急著見面,等我慢慢的勸過來,再送回房裡去就是了。」玉簫答應著,領著元宵兒去了。

    這廂月娘又吩咐小玉,叫她帶了西門大姐兒往上房屋中問話,不一時大姐兒來了,眼睛依舊哭得紅紅的。月娘屏退了左右,拉了大姐兒往炕上坐了,一面與她茶吃,柔聲說道:「大姑娘,如今我們雖然知道討人嫌,也少不得勸一句,現在府裡遭了官司,你爹給人捉到東京城裡,拋撇下一屋子的嫩婦少女,也是跑的跑、鎖的鎖,一共就省了咱們幾個娘們兒相依為命了。如今府裡全仗著姑爺一個男子在外頭撐門面,你就好歹做些好性兒,稍稍寬了他這一回吧。」

    那西門大姐兒聽了哭道:「大娘,不是女兒性子不好,只是如今那陳敬濟也太肯欺負人了,大天白日的就推說咱們家生藥鋪子有客,又說什麼傅夥計來找他對賬,女兒派人去尋時,都說不曾瞧見姑爺往此處來,這可不就是外頭有人了?如今見他三更半夜不來家,我心裡擔憂,怕他吃酒誤事,巴巴的叫丫頭外面尋他去,誰知他不但不領情,反倒打了我的丫頭,我也是白效力,人家不稀罕,如今大娘不說替孩兒做主,怎麼反倒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來……」

    月娘聽了這話,似乎大姐兒不知昨日之事,待要問時,早把臉飛紅了,不知這話應該從何說起。支吾了一回,方才說道:「論理這話不該我說的,如今冒昧問姐兒一聲,姑爺可曾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毛病兒沒有……」

    西門大姐兒聽了又不知月娘話中之意,只得瞧著她不說話,月娘見了無法,只得對她說起昨日元宵兒所見所聞。

    大姐兒聽了這話,「哎喲」了一聲笑道:「若說是旁人,我倒也是信了,我們家這一個只怕不能夠的。當日他在家時,就跟姐妹們一處嬌養慣了,有一日不見女孩兒,心裡就不熨帖,人家唸書孩子的書房裡都有一兩個書僮兒服侍著,他偏不要,在老爺太太跟前兒撒嬌撒癡的,定要跟著房裡的姐妹們一處念私塾……

    不瞞大娘,如今女兒出嫁日子也不短了,房裡倒也沒空過的……誰知那狠心短命的還這般吃著碗兒裡瞧著鍋裡,把我的丫頭也摸上手了,如今若說他別的毛病兒倒是不少,只有這件事,孩兒倒是可以下保票的。」

    月娘聽她這麼一說,方才放心了,因點頭笑道:「是了,方才聽元宵兒那蹄子說,見著姑爺時,正與那小廝兒拉拉扯扯的,只怕是他見人家孩子三更半夜的,牽了馬將他送到家來,心裡過意不去,要賞他幾弔錢打酒吃,那元宵兒見了,就大驚小怪起來。

    這也不打緊,她小孩子家沒見過世面,如今既然說開,只不過是尋常眠花宿柳風月勾當。世人打小兒都是這樣饞嘴貓兒似的過來,旁的不說,你在家當姑娘時,你爹幾時晚上按鐘點兒家來吃飯,還不是跟著謝子純、應花子兩個出去吃花酒……」

    說的那大姐兒撲哧兒一樂,心裡就有些回轉過來。

    月娘又命人往書房裡去「請了姑爺進來。」一時間陳敬濟進來,昨兒書房裡空了一宿,冷冷清清的沒有佳人相伴,今兒臉上氣色就不大好,又天生一段風流態度,嬌嬌怯怯的進來,那吳月娘見了,心中倒是大為憐惜。

    因歎道:「論理,姑爺不是我們西門府裡的孩子,大姐兒又不是我養的,這些話我也不該說,只是如今府裡風雨飄搖的,奴家也少不得要說你兩句,這幾日世面兒上不太平,你岳父剛剛給人捉去東京城裡,如今家裡派了人手進京打聽消息,還不曾得了信兒,大僕人都打發出去,就剩下幾個小孩子看家,統共就姑爺一個頂門立戶的男子,做什麼總是往外頭吃酒應酬去?依我說,往後不如別去罷,我們大姐兒雖然不是什麼國色天香,到底品貌周正,是正經人家女孩兒,豈不比外頭尋來的強些?」

    那陳敬濟如今自家文書印章等物還在吳月娘手中,此番聽見月娘說他,倒也不敢十分還言,只得點頭唯唯諾諾答應著。吳月娘見那陳敬濟服軟兒了,方才請出大姐兒來,笑道:

    「既然如今誤會已經說開了,就當著我的面,你們小夫妻兩個和好了吧。」那陳敬濟無法,只得一揖到地拜了道:「姐姐寬恕,昨兒是我吃醉了酒,不說好生回屋挺屍一會子去,倒打起老婆丫頭來了,這裡給姐姐陪個不是,好歹饒我罷。」

    說的那西門大姐兒撲哧兒一樂。月娘見了笑道:「這回倒好了。」因命玉簫吩咐廚下預備酒飯,與他小夫妻兩個吃一杯,暫且和睦不提。

    卻說那陳敬濟給吳月娘幾句好話勸住了,倒不敢往外走。潘金蓮主僕兩個梗著脖子等了幾日,也不見那陳敬濟的動靜,別說是接了兩個遠走高飛,就連王婆兒家裡也不常來了。

    金蓮原是慣於風月的婦人,一日不經男子沾身,渾身上下都不熨帖,成日裡指桑罵槐招貓逗狗的,一日十二個時辰只罵那陳敬濟是「狠心的賊」。春梅倒是無可無不可的,心中不甚戀慕那陳敬濟,只要謀個自己的前程要緊。

    這一日金蓮房中罵的高興,可巧那小廝兒王潮兒打從她窗前路過,聽了金蓮罵那陳敬濟,因笑道:

    「五奶奶這是跟誰置氣呢?可別氣壞了身子,不值當的。」

    這潘金蓮自從躲入王婆家中以來,與這小廝也熟悉了,倒不曾瞞著他,因說道:「哥哥兒,你自然知道奴家罵的是誰,早知他是個負心薄倖的,就不該弄了來,臨了還是奴家自己一個孤鬼兒,當日哥兒好心送他回去,倒不如叫他自己走夜路,遇著鬼跌下馬來摔死了,才現在奴家眼裡呢!」

    一席話倒提醒了王潮兒,因笑道:「是了,當日遇見一樁奇事,原本回家要對奶奶說的,誰知第二日混忘了,當日我送小官人回去時,後角門兒處可巧一個丫頭正給他留門,小官人賞我幾個錢打酒吃,那丫頭以為我是勾欄院的小倌兒,將小人好一頓罵,罵的我方才跑了,回來時當個笑話兒講,偏又忘了。」

    潘金蓮聽了這話倒給逗笑了,因說道:「她以為你是陳家姑爺男寵,敢罵你,只怕至少是個通房大丫頭。」低頭想了一回,點點頭道:「是了,定然是元宵兒那蹄子,跟她主子大姐兒一樣,沒幾分姿色,醋勁兒倒大得很呢。」

    王潮兒道:「陳小官人這幾日沒來,只怕是他家那位小大姐,進去告訴了陳家少奶奶,這幾天看管的嚴些也是有的,如今五娘這樣的天仙玉貌,小人只不信天下還有男人拋撇的下。」

    說得潘金蓮心裡熨帖了,笑道:「小猴兒崽子,嘴倒甜,既然你會說,如今我有一件差事交給你辦,若是辦好了,給你一兩銀子打酒吃,就不知道你辦得辦不得呢?」

    王潮兒聽了笑道:「五娘說說,是什麼要緊的事,小人掂對著辦就是了。」

    潘金蓮道:「你悄悄兒的往西門府上打聽打聽,到底那陳家姑爺為什麼這幾日倒不來了?若是他推說家裡有人看管著,好歹叫他來會會我,就說奴家這裡有話說。」

    那王潮兒答應著去了,到了西門府前頭,但見往日空架子倒也還在,幾個大小廝在門洞兒裡立著,守住了門戶。那王潮兒於是不敢往裡頭闖,只得又繞到了後街上,角門兒之處張望了半日,不見有人出來,只得垂頭喪氣的出來,到了正門門首處,可巧遇見他家櫃上夥計出來。

    王潮兒靈機一動,上前作揖笑道:「我問哥兒一聲,你們家姑老爺在家嗎?如今我們行商有一批貨趕著出手,好回了本兒再下外洋去發財。」

    那夥計聽見他說的周全,不像是扯謊的,點了點頭道:「姑爺在櫃上,跟我們大夥計盤賬呢,你既然尋他,跟我來就是了。」

    說著,領了王潮兒往櫃上去。

    不一時到了櫃上,也不敢進去,遠遠的瞧見那陳敬濟人模狗樣坐在裡頭,與西門家那傅夥計正說話兒,餘光一掃,見了王潮兒,倒是唬了一跳,連忙停了手上活計,走出來道:

    「向日少見,你如何卻在此處?」

    那王潮兒見了一把抱住道:「小官人,這幾日不見你家去逛逛,旁人倒還罷了,我們五娘哭得淚人兒一般,每日裡只罵你是『狠心的賊』,這幾日嗓子都啞了,罵不出,只是乾哭,身上瘦的一把骨頭,我們看著心裡也疼。」

    那陳敬濟聽了,心中老大不忍,面上為難道:「不是我不去瞧她,只是前兒與我家裡那銀婦鬧了一場,岳母大人又是幫親不幫理的,反說了我一頓,叫我給那銀婦陪了不是,如今派了夥計跟著,不許我往外頭亂跑,你在五娘跟前兒日子長了,知道我身家性命都放在吳家的房裡,如今她若是惱了,藏起房屋地契來不與我,我也是沒奈何……」

    王潮兒聽了笑道:「可巧了,我們五娘就是想到了這一層,說今兒務必請了小官人去,她自有法子破解此事呢!」

    那陳敬濟聽了,倒是半信半疑的,只是方才聽見王潮兒說金蓮百般淒楚之態,心裡也是渴望一見,可巧今兒櫃上事情不多,又只有那傅夥計在的,與他好生說說,倒也可以放了自己出去。

    想到此處對那王潮兒道:「你先家去,煩請王乾娘整治一桌酒菜,我這廂去去就來。」說著,銀子包兒內拿了五兩銀子遞與王潮兒笑道:「你且去置辦菜蔬酒果,用不了的你自己留著打酒吃。」

    那王潮兒見了,心中喜悅,滿口答應著去了。

    這廂陳敬濟回道櫃上,對那傅夥計笑道:「老傅,當日我岳父在時,常對我說起,若是家中沒有你這樣得力能幹的夥計,只怕他西門家到不了如今這樣產業局面。」

    那傅夥計聽了,十分得意,笑道:「姑爺贊謬,我一個手底下的夥計知道什麼,自然是東家有了吩咐,鞠躬盡瘁罷了。」

    陳敬濟笑道:「這才是難得的。只是如今我有件為難的事,還要請老傅你為我兜著才是……」說著,銀子包兒裡摸出一塊散碎銀子,桌子底下偷偷的遞了過去。

    那傅夥計知道他又要尋花問柳,且喜今兒盤賬已畢,沒什麼旁的事情,那吳月娘深居簡出,外頭的事情一概不問,當下笑道:「姑爺如今忙完了櫃上的事情,不如與小人出去吃兩杯,解解煩悶。」

    說著,讓了出來,兩個騎馬連轡而行,到了十字路口,心照不宣各自分手了。

    那陳敬濟此番歸心似箭,鞭鞭打馬一溜煙兒往那王婆兒家去,遠遠的果然見那婆子梗著脖子街門處等著,見他騎馬來了,叫了一聲皇天菩薩道:「好狠心的哥哥兒,快屋裡去吧,五娘如今等得肝腸寸斷,好不花容憔悴的。」

    那陳敬濟聽了,將馬韁繩扔給那婆子,自己兀自進了後院兒,但見內宅擺著成桌的酒席,潘金蓮亂挽烏雲,素體濃妝,懷抱琵琶端端正正的坐著,一旁王潮兒、春梅兩個侍立,好似金童玉女拱衛著觀音娘娘一般。

    陳敬濟看了,心中如何不愛,連忙上前來笑道:「一向少見,叫五娘擔心,實在是寄人籬下,總有些身不由己的苦處。」說著,眼見婦人消瘦花容,也跟著眼圈兒一紅。

    金蓮見了,連忙命王潮兒接著,與他脫了大衣裳,春梅上來扶著入席,婦人微張檀口輕啟朱唇,為那小郎彈唱一番,直把個陳敬濟哄得如同身登仙境一般,與婦人吃酒,言笑晏晏的。

    那婦人弄了半晌琵琶,又陪著陳敬濟吃了兩杯,見他有了酒,吩咐春梅攙扶起來,扶入自己房內,一面吩咐王潮兒關了街門兒。

    兩個進了門,攜手上床,那潘金蓮嚶嚀一聲倒在陳敬濟懷裡哭道:「負心的賊,如何這般**辣的把奴拋撇下了,又是哪裡續上了心甜的姐妹,這幾日不來看奴家,就病的這般懨懨的,你就是能醫好奴家的藥,離了你一刻也不成了……」說著,撒嬌撒癡哭了起來。

    那陳敬濟雖然色膽包天,真正上手者不過金蓮一人而已,如今見她啼哭,也分不出個真情假意來,跟著眼圈兒一紅,說道:「五娘,不是小人負了你,實在是如今大娘約束嚴格,終日不得閒兒,身邊兒又有個巡海夜叉,一個鎮山太歲……」

    那潘金蓮聽見陳敬濟將西門大姐兒和元宵兒拿來取笑,才忍不住撲哧兒一樂,丟開手不惱了,一面笑道:「原先我敬那吳家的原是大姐姐,不願意與她撕破了臉面,事到如今,是她壞我好事在先,少不得我也要不恭敬了……」

    陳敬濟聽了這話,因問道:「五娘既然這樣說,只怕心裡早有應對之法了?好五娘,好親姐姐,如今我在府裡當真是度日如年,若不曾與你上手倒還罷了,原先日日恩情愛意,如今叫我整日整夜對著那夜叉星,當真要是要了兒子的命……」

    潘金蓮聞言冷笑道:「這事好辦,你只求一求大奶奶房裡的玉簫就是了,她聽見是我說的話,自然什麼事情都替你辦的。」

    那陳敬濟聽了這話倒是不解其意道:「那玉簫姐姐是上房屋裡的大丫頭,岳父收用過的人,若是沒有這場官司,早晚是我的姨娘,怎麼如今倒肯聽我的吩咐,莫不是五娘手裡有她什麼把柄不成?」

    潘金蓮聽了冷笑道:「你這孩子倒是機靈,既然知道也不必多問,不過是閨房裡頭的腌臢事兒,哪個宅門兒裡沒有,可巧這丫頭的事兒犯在我手裡,如今留下她偷漢子的證據,若是這話在街面兒上傳出來,就算如今吳家的沒了往日威風,要處置一個丫頭也不值什麼。」

    陳敬濟聽了,拍手笑道:「想不到五娘還有這樣手段,如今都已經出了西門府上,還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呢……」兩個說笑一回,暗暗定了計策,又各敘闊別之情相思之意,說的哄動春心,兩個殢雨尤雲百般花樣兒,書中難以盡述,一宿晚景題過。

    睡到了三更時分,那陳敬濟依舊不敢怠慢,爬將起來穿了衣裳,春梅進來服侍著,打點整齊,別了金蓮,依舊是王潮兒送回西門府上。

    進了門,到上房屋中打聽著,聽見月娘沒睡,少不得進來回話兒,扯個謊說是與傅夥計約了人談生意去了。且喜月娘今兒聽見櫃上人說,先前有行商來找過姑爺,後來又見那傅夥計與姑老爺一起出了櫃房兒,想來陳敬濟所言不假。

    因連忙命玉簫燉茶上來與他吃了,一面道柔聲道:「姑爺辛苦,如今我們家中官面兒上的差事也沒了,全靠著這間生藥鋪子撐著門面,往日都是你岳父做主,外頭請人吃飯談生意,此番這件煩瑣事倒落在姑爺肩上,奴家心裡十分過意不去……」

    那陳敬濟連忙起身謙遜,又說了幾句閒話,吳月娘因怕大姐兒擔心,忙命玉簫好生打著燈籠送回去。

    陳敬濟見得了機會,沿路之上只拿些沒要緊的話調弄玉簫,玉簫一面與他對付著,心裡好生奇怪道:「這姑老爺莫不是看上我,怎的這般多話,也是個眼饞肚飽的,好說歹說家裡也有兩個了,論理我又是父妾,他怎好調弄我……」

    正想著,忽聽得那陳敬濟笑道:「還要勞動姐姐玉體,為我辦一件小事。」

    玉簫聽了笑道:「姑爺說哪裡話,我們不過是個丫頭,有什麼事吩咐罷了,奴婢自去……」

    那陳敬濟笑道:「還要求姐姐,想個什麼法兒,把上房屋裡收著我家的房屋地契,文書印章與我盜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橙色、粉豬、西西亞、貓薄荷、莉莉桃花、蝶雙飛、小狐狸、曇花一現、3307277客官的惠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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