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麼還叫她青兒?」
子玉沒有回話了。
柳士言低下頭一看,竟發現孩子靠著自己的手臂就睡著了。
看著子玉那張熟睡的臉,回想起子玉剛才的話,柳士言第一次感到無顏面對。
或許青兒說的沒錯,子玉是最無辜的人。
他似乎隱約明白了青兒執意要把子玉丟給自己照顧的用心,她是想讓他們父子倆有共處的機會,好改善他們之間的關係吧?
「真是多管閒事的丫頭片子。」柳士言嘴角含著笑嘟噥了一聲,輕輕地將子玉抱到了床上,收拾好放在上面的各樣玩具,蓋好了被子,他的手撫摸著子玉的小腦袋瓜:「看來接下來咱們得磕磕碰碰了。」
一語成讖,這對柳家父子從這晚的睡姿大戰開始了磕磕碰碰。
柳士言淺眠,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能把他吵醒。偏偏子玉睡覺總不踏實,一整晚翻來覆去地又踢腿又蹬被的,甚至好幾次直接翻到了柳士言的身上,掛在他身上呼呼大睡流口水。
柳士言被吵醒了好幾次,每次把子玉的睡姿調整好,這孩子,沒一會兒又來一次。直搞得其父苦不堪言,夜不能寐。
第二天一大早,父子倆齊齊地從床上坐起,不約而同地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待望向彼此時,一個充滿驚嚇,一個充滿怨念。
子玉張口結舌地看著面前不失慵懶俊卻黑眼圈嚇人的男人,脫口道:「哪來的妖怪?」
柳士言怨念至極,一把拎起子玉:「臭小子還好意思說這句話!你睡覺怎麼那麼不踏實?」
子玉無辜極了,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他:「你胡說,不要把自己睡不好怪到我身上來。青兒說過了,我睡覺的時候可安分了,乖得連小螞蟻都敬佩。」
柳士言聽到那樣的比喻,眼皮跳了跳,這麼低水準的比喻,果然只有那個臭丫頭才說的出來!還有,這小子哪裡乖了!
他從床上爬了起來,迅速地給自己穿好衣服:「從今晚開始,給我回你房間自己睡!」
「不要!我害怕!」
「我昨晚就想說你了,一個男孩子,這麼大了,晚上睡覺還要人陪,丟不丟人?出去別說是我柳士言的兒子!」
子玉撇撇嘴:「還用說嗎?誰看了都知道我是你的兒子!」
柳士言愣了一下,回頭問他:「什麼意思?」
「臉啊!」子玉指了指自己的臉:「青兒就常說,我好在像你的地方只有臉,沒學到其他壞毛病,算是賺了。」
柳士言的眉頭挑了挑:「好你個死青兒,我還真不知道你背地裡說了我這麼多壞話!」
「青兒活得好好的,不准你這樣說她!」
柳士言笑了下,走過去,將子玉一把從被褥裡拎了起來:「臭小子,別忘了,你的靠山青兒現在不在,你要想繼續賴在我這兒,最好搞清楚該站誰那邊。」
子玉本來是皺著眉頭的,聽了他的話後,沒過多久,原本皺著的眉頭立即跟眼睛一塊彎了起來,想月牙似的,他笑嘻嘻地道:「當然!當然!你是老大,你說了算!」
柳士言眼睛向下打量了他一眼,這小傢伙臉上的表情簡直學盡了青兒的精華,如出一轍,就連嬉皮笑臉的德性也像得不行。這讓他不由得好奇起來了,她到底是怎麼教的,竟硬是把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教得就跟自己親生的似的!
誠然,柳士言也發現自己怎麼看都無法從子玉的身上看到過世柳氏的影子,反而越來越頻繁地從子玉的身上看到了青兒的影子。
他微微彎起嘴角笑了,或許這樣也好。這樣,他反而更容易接受這個孩子。
門外等著伺候洗漱的丫鬟聽到了裡面的動靜,便問道:「莊主起了嗎?」
柳士言走過去開門放那些人進來,在她們的伺候下洗漱。
子玉坐在床上呆愣愣地看著,儘管柳士言和青兒成婚第二天他就見識過了這陣仗,但再次看,還是有些傻住,漱個牙洗個臉而已,居然要這麼多人陪著?
柳士言見他呆坐著不動彈,吩咐那些丫鬟:「還愣著幹什麼?」
領頭的丫鬟有些惶恐地說道:「對不起莊主,我們不知道少爺在這裡,所以——沒有準備少爺的洗漱用品。」
柳士言聽了,眉頭微微一皺。
那幾個丫鬟見了,忙跪了下來。
子玉卻從床上溜了下來,自個兒慢條斯理地穿衣服。
其中一個丫鬟偷偷抬頭見了,忙嚇壞了:「少爺別動,這是奴婢們該做的。」
子玉動作頓了一下,好笑道:「我給自己穿衣服是我自己的事,怎麼就是你們該做的了?真是搞笑。」
說著,把最後一件輕裘穿上,走了過去:「你們也不必給我準備,我回尚香苑去洗漱也一樣。何況有這麼多人伺候著洗漱我還真
不自在。」
小主子如此懂事,倒讓那些丫鬟們嚇了一跳。
「你每天洗漱的時候趙嬸和芍葯不伺候著?」柳士言問他。
「以前有的。不過後來被青兒禁止了。」子玉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說道:「青兒說要鍛煉我的**性,很多事情都讓我自己來。我每天早上起來,都要自己穿衣服,在水缸裡打水,漱牙洗臉。要是趙嬸和芍葯姐姐幫我,青兒會生氣的。」
子玉言畢,回到了床邊,脫鞋爬到床上,在眾人的傻眼中,儘管費力,卻非常熟練地把自己和柳士言的被子都給疊好了,還把擱在床角的那些小玩具依次擺到被子上,整整齊齊的。
柳士言看得發怔,不禁讚歎青兒到底是怎麼教的,怎麼能把一個孩子教得這樣好?
還沒回神,子玉已經從床上下來,穿好了小靴,走到柳士言面前,微微一鞠躬,笑著說道:「昨天晚上謝謝你陪我睡覺。芍葯姐姐和趙嬸還在等著我回去泡藥酒,等會兒還要練早功,吃早飯,我就不多留了。先走了。今天晚上再來打擾你。」
小大人似的說了這麼一通話後,子玉又微微鞠了個躬,便在一眾丫鬟的目瞪口呆中淡定自若地走了出去。
柳士言目送著孩子遠去的身影,那小小的認真往前走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好像一下子牽住了他的心,移不開視線。
先前那領頭的丫鬟說道:「莊主,剛剛表小姐那邊的丫鬟過來問莊主今天要不要過去一起吃早飯——」
「哦。你去回個話,就說我今天就不過去了。」
柳士言說著,便跟著子玉走了出去。
他一路跟著子玉走,直跟著他進了尚香苑,躲在一棵樹後面偷偷看著。
趙嬸和芍葯在門口等著,見子玉回來了,忙笑著迎上來,趙嬸說道:「少爺還真是小男子漢,這麼守承諾,回來得這麼準時。」
子玉小跑著過去,發出呵呵呵的清脆笑聲:「那當然了!我答應了青兒會聽你們的話乖乖的。」
芍葯笑了:「敢情是夫人的話起作用了啊。好了,少爺,藥酒剛泡好,快進去吧。這次可不許嫌它臭了啊。」
「我什麼時候嫌它臭了?」子玉賴賬。
「你每天都嫌它臭好嗎?」
「哪有?」
三個人一邊說著一邊往屋裡走。
柳士言看著這情形,嘴角牽出了一抹他自己都沒有發覺的欣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