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武山,要塞指揮所,旅長趙江河看著手中的勸降信,沉默不語,中國歷史上從來不缺軟骨頭,也從來不缺為了實現自己的政治野心的也甘願借助鄰邦番兵的兒皇帝,可不知道怎麼的,當孫如磐遞來這份勸降信的時候,趙江河更多的是一種難以接受,但卻並沒有太多的憤怒。甚至連趙江河自己也說不清這是為什麼。
「虧他還當年還是在最艱難的歲月裡加入抗日武裝」將手裡的那頁勸降信揉成一團,趙江河低啞著嗓子,不無感慨著說到。此時這位老邊防的眼裡似乎存在著太多想要說的話語。
「旅長,怎麼處置他?」瞥了眼垂頭而立著的孫如磐,站在一旁的滿洲裡國境守備隊長-錢援朝哼哼的不無憤怒的罵聲到:「你這個軟骨頭,居然還給敵人帶勸降信。」
「旅長,斃了他吧,給朱支隊長,給守備3隊的同志們報仇。」想起滿洲裡城內還在流血犧牲的守備第1要塞守備隊長-方愛民就顯得異常憤怒,當朱勝利和他的第3守備隊在戰鬥,在流血,在犧牲的時候,自己負責的正武山要塞一炮都沒開,一彈都沒,本來就窩著一肚子火的方愛民顯然這個時候需要一個出氣筒。
看著臉部每一塊肌肉都在抽*動著的方愛民,吳正名政委走上前來,擺了擺手:「好了,方支隊長,這邊的問題留給旅長處置,你去查看下部隊的準備情況。」
惡狠狠的瞪了哆哆嗦嗦著的孫如磐一眼,氣哼哼的方愛民低罵了幾句,方才轉身而去。
「到底怎麼回事?」趙江河沉靜如水樣的目光重重的落在了孫如磐的身上。雖然平時對這個下基層來鍛煉的年輕參謀沒有太多的話語,但趙江河有時候也知道這個從軍校畢業後,一直都是在軍區當參謀,除了寫得一手的好文章之外,基本也就沒什麼大才幹的年輕人其實說難聽點就是個『不堪大任』的庸才,半年前下到蒙邊守備6旅來的時候,趙江河多少就有點意見,也不知道上頭是怎麼樣的,居然將這樣的主兒送到蒙邊守備6旅來了。()
誰都知道『下基層鍛練』無非就是走走過場。甚至旅裡的官兵們都知道,旅部的那位孫參謀也就下來走過場的,不出意外通常半年一年之後便是會很自然的來個調職命令,再然後,『有過基層工作經驗』的這位孫參謀便是平步青雲。可問題是,趙江河認為送下來鍛煉就鍛煉唄,哪裡去不好,偏偏來邊防守備旅,這不是找死嗎?
當初為了這個孫如磐,趙江河就說過不少意見話,搞什麼最危險、最重要的崗職最容易體現出鍛煉的價值那便是屁話,蒙邊守備6旅從來都只要硬漢子、好戰士,根正苗子紅只是其中一點,家庭成分好、政治合格都只是虛頭八腦,要的是敢犧牲、有勇氣。他娘的聽到槍響就緊張,聽到炮響就哆嗦,那還來個屁呀。蒙邊守備6旅可不要這樣的慫貨。
可老上級呢,他可倒好,說什麼「情何以堪」,講什麼「你趙江河就當人家小孫是下來鍛煉,更你學習的,再說這個軍區下來的參謀也不是一無是處,會俄文,會寫報告,筆桿子好,以後你趙江河需要做的總結什麼的文章都讓小孫來寫嘛。」
他娘的,現在好了,會寫報告是吧?筆桿子有能耐是吧?可偏偏膽氣兒沒能耐,成慫包了,成了人家的俘虜了,還他娘的跑回來給帶來了張勸降信。***,想到這些,趙江河的火氣就噌的一下冒了上來。不過稍稍舒緩了下情緒,趙江河愣是強壓下了自己的火氣。
「抬起頭來∼」看著垂頭而立著的年輕參謀,趙江河驟然的拔高了嗓音。
「回答我∼到底怎麼回事?」看到仍垂呆立著默不作聲的孫如磐,趙江河的火氣再也壓不住了。雖然竭力的克制著自己的惱怒,但怒氣還是如同火山樣的噴了。
稍稍拍了拍趙江河的肩膀,吳正名政委走轉身來,對著孫如磐微言輕語著的說到:「小孫吶,抬起頭來,告訴旅長,到底怎麼回事兒,有什麼問題可以說清楚嘛。」
輕輕抽泣了兩聲,噗通一聲,孫如磐重重地跪了下來,兩行清淚從他的面頰滑落。「旅長,我,我」幾乎是擠聲而出,孫如磐才從喉嚨深處冒出那句「我被俘了∼」
「這我知道,我是問你勸降信的事兒。」趙江河哼聲到,雖然他的目光中,怒意已經消褪許多,但那森然之氣還是讓孫如磐感到了針刺樣的痛楚。其實孫如磐又何嘗不明白這些呢,畢竟當了俘虜,這在中**隊內是極為恥辱的一件事兒。戰爭中被俘,基本上也就意味著一輩子都得背上一個恥辱,別說是繼續呆在部隊了,就是到了地方上,回到老家,都還得夾著尾巴做人,都得低人一等。而這種奇恥大辱甚至還會讓自己身邊的所有親人都因此而蒙羞。
想到這些,孫如磐似乎倒也放開了許多,他緩緩的抬起頭來,沉吸了一口氣,他不在意那些戰友們投來的充滿不屑的目光,他也不在意什麼了。
「旅長,我是被爆炸的氣浪給震暈了的,醒來的時候,已經在敵人那邊了。」孫如磐第一次鼓足了勇氣,甚至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感覺到自己的鮮血彷彿在沸騰一樣。從半年前來到蒙邊守備6旅,他還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孫如磐也知道,大家都將自己當作是『庸才』、一個來混日子、走過場、等著調職信的『庸才』,所以平時裡,孫如磐多少有那麼種做什麼事兒都瞻前顧後的感覺,但今天,似乎孫如磐不用再顧忌什麼了。
「那你怎麼不去死,還跑回來給人家送勸降信,你真***有臉,丟人的玩意兒。」滿洲裡國境守備隊長-錢援朝的大嗓門吼得整個指揮所內所有人都楞在那裡。
「去死?」孫如磐不屑的挑挑頭:「跑回來送信?我孫如磐還沒那麼孬種∼」
「旅長,之所以我沒有去死,還跑回來,不是為了給你送這份狗屁勸降信,旅長,我在昏沉中,聽到蘇聯軍官的交談,他們的近衛坦克師此時應該已經繞道我們的側後了。」
趙江河的面色驟然一變:「什麼?近衛坦克師?」要塞指揮所內的所有人都因為旅長重複的這句話而寂靜了下來,甚至就連之前還氣得恨不得掏槍槍斃了孫如磐的錢援朝也倒抽了口氣。儘管蘇軍包抄側翼並不意外,可偏偏是敵人在進攻開始之後的十多個小時才投入了這支力量,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滿洲裡正面的進攻其實只是一記虛拳。意味著整個蒙邊守備6旅想要依靠築壘區來遲滯蘇軍的進攻幾乎沒有任何的可能了。
「在哪裡?」趙江河疾步走到沙盤前,大聲的詢問到。
「三叉河一線,旅長,敵人應該奔著扎賚諾爾、小孤山一線去的。」孫如磐淡淡的說道,對於他來說,自己的使命已經完結了,讓旅長知道這個消息已經足夠了。
小孤山,扎賚諾爾南九公里處,海拔三百米。站在山上視野極為開闊,四周綠草如茵,扎賚諾爾城區面貌一覽無餘,地理位置十分重要。1931年,日軍侵入滿洲裡、扎賚諾爾後,為防禦蘇軍進攻,在這座山上建有三座鋼筋混凝土碉堡,其中最大的一座約有一百多平方米,三座碉堡現保存基本完好,那邊幾乎沒所有什麼作戰兵力的防禦。看著沙盤上的小孤山,趙江河意識到現在的問題已經被自己想像的還要嚴重了。
前出警戒陣地小尤沿山已經實現,成為了第一個被蘇聯方面拔除的陣地,也許正是由於小尤沿山的順利突破,蘇聯方面可能認為正武山和加納山方面並不足為慮,他們並沒有全面投入到正武山、加納山的進攻,而是以航、炮火力持續進行壓制,以坦克掩護推進,向滿洲裡城城區實施全面突擊,而這也才是趙江河之前一直想要的。滿洲裡做終日激戰,雖然至此時,大部分城區已經幾乎淪陷,但基本目的對於趙江河來說,是達到了。
蘇軍應該並不清楚正武和加納兩山的具體火力部署情況,這也並不瞭解兩座要塞有威力巨大的要塞炮的存在,也許他們只是以為這裡這是一個普通的要塞區,不管怎麼樣,這已經足夠了,這對趙江河來說足夠了。但問題是,如果現在的情況真的是一個近衛坦克師從三叉河一線實施了迂迴,直奔小孤山,那便是意味著整個蒙邊守備6旅的防禦計劃都成了一紙空文。
正在沉思中的的趙江河抬頭看了看依然跪著的孫如磐,又看了看政委,揮揮手說到:「先將他送到禁閉室吧,具體怎麼處置以後再說吧。」
無論是吳正名政委還是錢援朝都意識到,這個時候旅長已是無心追究孫參謀的被俘這事兒了。孫如磐為什麼被俘、為什麼又帶著勸降信回來,是想趁機通報情況,因為蘇聯人沒想到他們放回來送勸降信的孫如磐會是精通俄語,完全聽明白了他們的講話。
「不,旅長∼」說話的是孫如磐。就在所有人一愣神的工夫,誰也沒看清這個年輕的參謀是怎麼樣站起身來,並飛快地從身後站著的警衛戰士的槍套中抽出手槍的。
「放下槍,放下槍∼」看著用槍頂著自己下巴的孫如磐,所有人都呆了。趙江河更是厲聲而喝到:「放下手裡的槍,你這是幹什麼?」
孫如磐笑了,這是所有人第一次看到這個下基層來走過場的『庸才』第一次露出會心的笑容。很燦爛,也很陽光,甚至充斥著欣然之意。
「旅長,我知道,決無被俘之中**人,更無投降之共和**人。」孫如磐淡淡的笑著:「我看到了朱勝利支隊長和第3守備隊的同志們的壯烈犧牲,我也明白自己該做什麼。旅長,我絕不會讓蒙邊守備6旅的光榮被我玷污,更不會讓這支英雄的部隊因我而蒙羞。」
「再見了,諸位親愛的戰友∼」笑笑著的孫如磐在這樣一句道別中,輕叩下扳機。
砰∼飛灑的熱血四濺,牆壁上掛懸著的八一軍旗上濺起點點鮮紅,這面自南昌起義以來,就不斷被熱血所浸染著的戰旗此時更是顯得那樣的鮮紅、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