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命?」水溶頓住腳步,轉過頭去俯視著跪在自己腳下的李延勝,冷聲一笑,說道:「我本想饒你一命,也想保住你的官位。只可惜啊,是自己拒絕了。」說著,他又抬腳往外走。
李延勝忙跪爬兩步攔住水溶的去路,連聲求道:「王爺請留步,王爺請留步。下官知道該怎麼做了。下官一定讓王爺滿意,請王爺留步啊!」
水溶歎了口氣,皺眉道:「你知道怎麼做就好。我還有事,先走了。你處理完這件事情之後,來我府中找我。」說完,不再給李延勝說話的機會,逕自大步離開。
李延勝跪在地上磕了個頭,帶著哭聲喊道:「恭送王爺!」
水溶走後,李延勝冷冷的看了一眼李清芬的奶媽子和翠煙,低聲吩咐道:「來人,把這兩個賤奴給我拉出去,打死。」
「老爺!」奶媽立刻懵了,「老爺,不關老奴的事情啊老爺……求求你饒老奴一命……」
然尚書府有那麼多家人那容一個婆子多說,立刻有人上來拿帕子摀住了奶媽的嘴巴把她拉出去了。
翠煙倒是個烈性的,不等有人上前來堵自己的嘴巴,便淒慘一笑,看了李清芬一眼,說道:「姑娘,奴婢先去黃泉路上等你。就算是到了陰司,奴婢還是您的貼身丫頭。」說完,她猛然往屋子中間的大銅鼎上撞去。
眾人攔擋不及,翠煙一頭撞到銅鼎上,咚的一聲,血流滿面,登時斃命。
李清芬雖然心狠手辣,但到底是個姑娘家。親眼看著自己朝夕相處的人如此慘死,一時間嚇得尖叫一聲,抱著腦袋縮到了角落裡。
李延勝的夫人聞聲趕來,進門看見撞死的丫頭和尖叫的女兒,一個慌張,腳下不妨被門檻絆了一下,一個趔趄便往地上栽下去,幸虧攙扶著她的丫頭機靈,忙上前去拉了一把,她才沒摔個鼻青臉腫。
同來的還有李良崇和她的媳婦。李崇良也被這種情景嚇壞,忙上前去問著李延勝:「父親,這是怎麼了?!」
李延勝此時哪有心情管翠煙的死活。
這一瞬間裡,他的心思千回百轉,首先想的是不是悄悄地找個少女的屍首來,代替女兒炸死,把女兒送的遠遠地,讓她隱姓埋名的過完後半輩子。
但轉念一想這是不可能的。北靜王爺既然能把女兒典當的事情查的這麼清楚,剛剛走的時候也一定在周圍設了眼線。若是過了今晚女兒還沒死,他定然會起疑心。
這件事情來的這麼突然,自己一點消息都沒得到,他便已經查了個水落石出,可見其用心之深。若此事處理不善,恐怕自己一家人的性命都保不住了。
罷了!
為了一家人的性命,為了李家的香火後代。犧牲一個女兒也不是不可以的。
李延勝的心一狠,轉臉再看李清芬的時候,眼睛裡已經是一片寒光。
李良崇被父親眼睛裡的寒氣嚇到,不等李延勝說話,他便慌張的插嘴:「父親,小妹年紀還小,不管做錯了什麼事,你只教導她……」
「閉嘴!」李延勝恨恨的瞪了兒子一眼,然後看了一眼屋子裡的眾人,冷聲說道:「都給我滾出去!滾!」
屋子裡的下人一個個兒都低著頭退出去。
李延勝看著兒子和媳婦,繼續呵斥:「滾啊!」
李良崇無奈的看了一眼母親,轉身拉著媳婦出去了。
李夫人紅著眼上前去,走到李延勝面前,啞聲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弄死兩個奴才還不夠,還非要女兒死?」
李延勝冷哼一聲,說道:「你以為我想讓她死嗎?」說著,他看了一眼蜷縮在角落的李清芬,又轉過臉來盯著老婆,一字一句的說道:「她重金買兇,殺人放火。都鬧到朝堂上去了,皇上下旨令我速速尋找的殺人兇手幕後主謀就是她——你寵了十五年的女兒!這件事情北靜王爺查的一清二楚。我若不能給王爺一個交代,王爺就要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在朝堂上抖摟出來了!到了那時,我們一家人都得死!弄不好連宮裡的娘娘都要連累!」
李夫人顯然沒想到自己嬌滴滴的女兒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她轉過身去走到李清芬面前,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問道:「清芬,你爹說的都是真的嗎?啊?!」
李清芬已經被剛剛翠煙慘死的場面嚇得不知所措,只是哆哆嗦嗦的抖成一團。她腦子裡迴旋的都是翠煙臨死的時候說的那句話,此時根本沒聽清楚她母親問的是什麼,只是猛然抓住她母親的手,反反覆覆的說道:「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要那個賤婦死……那個賤婦該死……我不想殺人的……我不想……」
「清芬!」李夫人氣急了,一甩手啪的一聲抽了女兒一記耳光,怒道:「你糊塗了!滿嘴裡胡說八道什麼?!什麼死了活了的,娘問你話呢!你到底有沒有花錢買兇手,去暮雲歸客棧殺人放火?!」
「娘……娘……」李清芬哪裡還敢多說什麼,只是抱著她母親的脖子嗚嗚的哭。()
李夫人氣急了,抬手把她從懷裡拉出來,劈臉就是一個大嘴巴子,並怒聲問道:「娘問你話呢!你哭什麼?說!是不是你幹的?!」
「娘……都怪那個賤女人!她勾引王爺……女兒一再的拉攏她,她卻假裝清高對女兒不理不睬,娘……女兒恨死她了……」李清芬顛三倒四,來來回回的說不清楚。
李夫人卻聽明白了其中的緣故。原來女兒是想教訓那個姓林的姑娘的。只是,這種辦法也真是太愚蠢了些。
「你個混賬東西!」李夫人忍不住罵道,「她不過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罷了。等你進了北靜王府的大門,成了北靜王的正妃,要怎麼懲治那個狐狸精不行?我早就告訴過你要沉住氣沉住氣!先把自己往死裡作!」
李清芬這會兒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裡。只是她現在才想明白這事兒未免太晚了。
李延勝已經聽明白了幾分緣故,便長長的歎了口氣,說道:「想不到我李延勝這輩子會養出你這麼愚蠢的東西!」
李清芬忙又轉過臉去跪在地上求她父親:「父親——父親求你饒了女兒這次吧……女兒再也不會犯傻了……」
李延勝眼睛一閉,從懷裡摸出一隻小瓷瓶來往李清芬的懷裡一扔,說道:「晚了。今天你不死,晚上御林軍就會來抄我們的家。你今天不是捋了老虎鬚,你是直接戳了老虎的嗓子眼兒了。北靜王爺剛剛的態度你也看見了。若想我們全家人無恙,你是不能活下去了。不過你放心,你死了,爹爹定然會想辦法讓那該死之人為你陪葬。」
「娘!」李清芬聽了這話,立刻竭斯底裡的叫了起來:「我不要死啊娘!我不要死!」
李延勝咬著牙慢慢地閉上眼睛,吩咐李夫人:「給她餵下去!」
李夫人聞言一愣,呆呆的看了李延勝一眼,又看了一眼落在李清芬裙子上的小瓷瓶,嗚咽一聲摟著女兒痛哭起來。
李延勝被這母女二人哭的心煩意亂,便揚聲喚道:「來人!」
有護衛應聲而入,低頭拱手,目不斜視。
李延勝顫抖的手指著自己的妻女,說道:「把夫人送回房去。」
護衛遲疑著互相看了一眼,誰也不敢上前去拉扯主母。
李延勝怒罵了一聲:「廢物!」便轉身上前,拉著夫人的胳膊猛地一拽,便把她從地上拽起來。然後厲聲喝道:「把那瓶中之藥給二小姐灌下去!」
護衛眼看自家大人都親自動手了,再也不敢怠慢,忙上前去一人摁著李清芬,另一人拿了那小瓷瓶,拔掉塞子,一手掐住李清芬的牙關,把那瓶中藥液一下子灌進了李清芬的嘴裡。
李夫人在丈夫的懷裡眼看著女兒被強行灌下毒藥後,身體漸漸地抽搐起來,由劇烈到緩慢,至後來漸漸地沒了聲息。她便也昏了過去。
當日,李尚書府二小姐暴病身亡的消息傳到了宮裡。
蘅嬪娘娘乍然聽見此事的時候,正陪在皇上跟前奉茶,當時便把手裡的茶盞打翻在地。燙傷了手。
皇上忙叫人傳太醫,又是溫言細語的撫慰一頓,蘅嬪娘娘卻一直哭泣不止。後來皇上見她哭得傷心,只得吩咐宮女嬤嬤們好生照料,自己去別的妃子宮中清靜去了。
只是北靜王太妃聽見此事之時,卻十分的驚訝,只對身邊的徐嬤嬤自言自語道:「這李家的二姑娘不是素來身體康健的麼?怎麼會突然得病死了?也沒聽見傳太醫什麼的。什麼病這麼快?」
徐嬤嬤哪裡知道其中的緣故,只得回道:「這個卻不好說。許是有什麼舊疾忽然發作,沒來得及醫治也未可知。」
太妃自然不信,便叫人去找水溶回來詢問。
然此時的水溶正在靜宜別院中陪黛玉說話,哪裡知道太妃此時心中的疑問?
雕花長窗的影子重疊著窗外竹枝的影子,斑駁的映在屋內鋪了芙蓉簟的涼榻上,入目青翠,沁涼馨香。
一旁的紫檀木折枝梅花貴妃榻上,黛玉單手撐著頭,靠著一隻十香浣花軟枕安靜的看書。而水溶則坐在她一旁的椅子上看她。
二人誰也不說話,他們之間的小雕花高几上有一隻青玉雕琢的蓮花式香爐,上面插著一隻素馨線香。已經燃了將近一半兒,輕煙裊裊,在空氣中打著旋兒漸漸地消散開來。
珠簾輕輕一響,紫鵑輕著腳步進來,手裡端著一個海棠花式的雕漆托盤,裡面是兩個汝窯填白蓋碗兒。
二人都聽見了動靜,卻誰都不去看來人。
紫鵑只得輕笑著上前去,先端了一盞茶給水溶,悄聲說道:「王爺,茶。」
水溶含笑抬手接過茶去,目光依然看著黛玉。
紫鵑遞茶給黛玉,黛玉卻頭也不抬的說道:「放著吧。」
「是了。」紫鵑答應著,把茶放在黛玉手邊的小几上,方轉頭對水溶悄聲說道:「王爺,王府那邊派人過來說,太妃有急事尋王爺回去呢。」
水溶正低著頭輕輕地吹著茶,聞著茶香,聽見這話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半晌方才說道:「有沒有說是什麼事兒?」
紫鵑尚未回答,黛玉便抬起頭來,把手裡的書往一旁一丟,說道:「不管什麼事兒,太妃尋王爺,王爺難道還要找借口不回去?」
水溶淡淡一笑,說道:「總要有個輕重緩急。」
黛玉便坐起身來,扶著紫鵑慢慢地離了貴妃榻,往窗口走了兩步,抬手推開窗子看著外邊青翠的竹葉上灑著的點點金色陽光,輕歎一聲說道:「這一天又要過去了。王爺在這裡坐了半日,也該回了。」
水溶喝了一口茶,起身說道:「我今兒來主要是告訴你一件事。那晚縱火殺人的主謀我找到了。若不出我所料的話——太妃就是因為此事找我。那人如今已死,等何雋之的傷養好之,後,我便在皇上跟前保舉他去揚州監察鹽政,如此,你可以放心了吧。」
黛玉一怔,忙轉頭問道:「去揚州監察鹽政?」
水溶便知道她會有如此反應,於是微微笑道:「怎麼,難道有何不妥?」
父親生前便在揚州監察鹽政。
黛玉的心裡哀婉的歎了口氣,搖搖頭,終是不知該說什麼好。
水溶看她淒楚的目光心中不忍,便走上前去,抬手攬過她的肩膀,輕聲說道:「等我忙完了這一陣子,就陪你回一趟江南,如何?」
黛玉淡淡苦笑,搖頭說道:「王爺日理萬機,乃是皇上的肱骨之臣,豈能為了我一個微不足道的女子而隨意離京?」
水溶的手指輕輕地拂過她蒼白的近乎透明的臉頰,低聲說道:「不然。我也可以跟皇上討一個巡查江南諸省事宜的差事,帶著你去游一遊那秦淮河上的風景。只不過如今天氣炎熱,不宜出行。而你身體也實在是太弱了。還是等天氣轉涼,你的身體也養的差不多的時候再去,如何?」
黛玉微微抬頭看了水溶一眼,又低下頭去,輕聲歎道:「將來的事情還是未知之數,如今說來過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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