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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 三 風荷凌波 第116章 文 / 滄海明珠

    修繕後的大觀園較之以前更加的富麗,原本園子裡就種著許多桃杏樹,後來園子荒蕪,桃杏樹並沒有枯死,而是瘋狂的生長了兩年,如今經過花匠的休整,更加的繁茂。黛玉進了園子之後一步步慢慢的走著,一路沉思上了蜂腰橋,舉目遠望,兩岸楊柳垂碧,夾雜無數的灼灼桃花,不遠處輕籠在煙雨裡層疊樓台,在濛濛細雨間便如一卷最完美的畫軸。

    水溶和龍尋衛若蘭等人由賈璉引路先去了嘉蔭堂,在那裡略坐了坐,有清秀的小廝奉上茶來,眾人吃了茶,水溶心中惦記著黛玉,便跟龍尋說道:「你們有興致去遊園,我卻要尋一處清淨的地方略休息一會兒。剛才的酒喝得有些急了,這會兒頭暈乎乎的,斷不能再四處走動了。」

    賈璉略一思索,忙回道:「有一處秋爽齋的房子寬敞明亮,要不請王爺移駕去那邊稍作休息?」

    水溶沉吟片刻,又問:「之前王妃在這園子裡住著的時候是在哪一處?」

    賈璉忙回:「是瀟湘館。」

    水溶點點頭,問道:「如今那一處可收拾好了?」

    賈璉忙笑著回道:「這個自然,別處不收拾也要收拾這一處的。王妃在瀟湘館住了好幾年,回來自然要去那裡瞧瞧。」

    水溶便道:「如此我就先去那裡等她,正好還有幾句話要跟她說。」

    賈璉忙道:「王妃跟幾位女眷往那邊走了,奴才等不便過去,就請王爺隨了兩個丫頭過去可好?」

    水溶點點頭說道:「你帶幾位從這邊凹晶館和櫳翠庵轉過去,正好和女眷們錯開來,省的碰了面大家彼此都躲閃不及。」

    賈璉忙道:「是,王爺想的很是周全。」

    龍尋不樂意的瞥了水溶一眼,心想你自己跑去姑姑住過的地方睡覺去了,叫我們去別的地方玩兒,也好意思說的這麼光明正大的。於是他拍拍腦門兒說道:「哎呀,我真不該逞強喝了那兩杯酒,這會兒也頭暈得很,你們去逛吧,我跟姑父一起去睡一會兒。」

    水溶深吸一口氣回頭來冷冷的看著小龍尋,眉頭緊皺成一個『川』字,怎麼啥事都有這臭小子攙一腿?自己想去瀟湘館尋自己的媳婦說幾句話,他也要跟過去,這是什麼事兒啊?於是他皺著眉頭問龍尋:「你要睡就讓人另外給你安排地方睡,這園子你也來過幾遍了吧?這裡面幾十處院落,哪兒睡不得?做什麼非跟著我去?」

    屋子裡幾個人包括衛若蘭在內看見北靜王爺這副臉色,都下意識的往後退了退,以免這位王爺真的發火自己無辜遭殃。可龍尋卻若無其事的笑了笑是,說道:「正是因為我各處都轉過了,所以才去瀟湘館,這園子裡幾十處景致就是瀟湘館最好,我喜歡那裡,一直想去那裡睡一覺,但因為姑姑還沒回去過所以不敢造次,今兒既然王爺要去,尋兒少不得跟著沾個光兒了。王爺放心,尋兒去了那裡只在廊簷下的涼榻上躺一躺就罷了,絕不進去打擾您跟姑姑說話兒。」

    衛若蘭聽了這話,忍不住笑了,悄聲跟何雋之說道:「咱們小王爺倒是很懂得分寸。」

    何雋之無奈的搖頭,輕輕地歎了口氣。暗道這也是懂得分寸麼?

    水溶卻不准:「不行,院門都不許進。這次若是不聽話,以後做了錯事壞事別想讓我幫你兜著。」

    龍尋見水溶認真,便想了想不再堅持,點頭說道:「好吧,那我還是去吧。」

    水溶神色緩和,點點頭說道:「你隨便。」說著,便跟眾人點了點頭,轉身出了嘉蔭堂的門。

    外邊早有人飛奔報與鳳姐兒和李紈,鳳姐兒聽說北靜王爺要去瀟湘館歇息,自然不便帶著眾人都過去,反正大家都是故地重遊,湘雲也是在這園子裡住過的,各處的景致閉上眼睛也能想的起來,今日大家在一起不過是一邊走一邊回憶舊事罷了。所以眾人陪著黛玉到了瀟湘館附近的竹林裡,便止住了腳步。

    李紈笑道:「前面就是瀟湘館了,還是叫紫鵑服侍著王妃過去瞧瞧吧,那裡屋子窄小,我們這些人都過去了未免擁擠,我們從這裡去藕香榭坐坐,我喜歡那裡的新出水的嫩荷葉,回頭叫婆子們掐一些,帶回去做荷葉粥。()」

    黛玉抬頭看著眼前一叢碧綠的新竹,涼風習習吹來,有極其清淡的竹葉香撲面而來,重重舊事便如舊書一樣一頁頁翻過,昔日竹影下自己曾經慢慢的走過,一邊吟唱著《葬花詞》一邊悲傷著自己的身世,如今又踏入了這片竹林,不想卻已經是北靜王妃了。

    想當初北靜太妃來府上做客,是何等的隆重?老太太親自陪著,一家人都端著小心伺候著,上上下下的人沒一個敢粗心大意。而如今,自己就是北靜王妃,之前在這個園子裡以主人之尊擺酒宴客的卻成了這裡的僕人。

    黛玉站在竹從中舉步不前,紫鵑和雪雁跟著站了一會兒,覺得風有些涼,便勸道:「王妃,咱們還是進去瞧瞧吧。不知道大奶奶和二奶奶會把這裡弄成了什麼樣子呢。您說是否跟咱們走的時候一個樣子?」

    黛玉搖頭淡淡的笑了笑,說道:「不知道,都抄過一次家了,怎麼可能跟原來一模一樣?」如今瀟湘館近在眼前,她卻不敢向前一步。那種情怯的感覺油然而生,甚至讓她有轉身逃開的感覺。

    水溶從她身後走來,看著她躊躇不前的樣子,不禁上前說道:「怎麼,這裡跟原來的佈置不一樣麼?」

    黛玉和紫鵑雪雁幾個人正猶豫徘徊,忽然聽見他說話,都嚇了一跳,忙回頭看時,卻見水溶長衫飄飄,沐風而來,一臉和煦的微笑比午後的陽光更加燦爛。紫鵑和雪雁幾個丫頭忙一福身請了個安匆匆退下,竹林中直留下黛玉和水溶二人。

    黛玉看了一眼水溶身後退下去的兩個丫頭,微笑著問道:「王爺怎麼過來了?」

    水溶走到她的身邊和她並肩而立,抬頭環視著茂密的竹林,有縷縷陽光從濃密的綠雲中穿下來,點點斑斑的落在腳下鬆軟的草地上,龍吟細細,鳳尾森森,有一種說不出的靜謐。

    黛玉見他不說話,索性抬腳往前走。

    水溶從後面跟上去,歎道:「多喝了兩杯酒,這會子身上發懶,想找個地方略躺一躺。聽說王妃之前住在這園子裡的瀟湘館,所以便過來了。」

    黛玉聽了他的話不由得回頭看了他一眼,又慢慢地走到一棵粗大的竹子旁邊,蹲下身去看著土壤裡剛冒出來的新筍,伸手去輕輕地撫摸。水溶跟過去蹲下身子笑道:「王妃對這竹子都比對為夫好。」

    黛玉輕哼一聲,說道:「王爺怎麼能跟竹子相比?」

    水溶伸手拉住她慢慢地站起身來,答非所問的說道:「走,待我去看看你昔日的閨閣。」

    黛玉不得已只得由著他拉著自己穿過竹林進了瀟湘館的院門,院子裡的紫竹越發的茂盛,一片新綠鋪滿了眼底,讓人如置身世外仙源之中,再沒有俗事之煩惱。水溶忍不住歎道:「果然好個所在。」

    黛玉卻不理他,只顧沿著抄手遊廊走到了那三間小巧上房的屋簷下,站在屋門口略一遲疑,裡面便有兩個乾淨的丫頭迎了出來,見了黛玉福身請安:「王妃萬福。」

    黛玉點點頭,說道:「你們下去吧。」

    兩個丫頭應了一聲:「是。」便從遊廊的另一個方向退下去。

    黛玉抬手推開屋門,慢慢的走了進去,屋子裡的一桌一凳都跟原來分毫不差,連那書案上的筆架硯台都是從前的舊物。黛玉默默地走過去,指尖從那張紫檀木的書案上輕輕地拂過,有微涼的感覺從指腹傳到心口的位置,便似有柔韌的竹枝抽了一下,微麻的疼痛讓她的思維都停在了某個瞬間。

    ……

    「妹妹,不過是出去念幾天的經文,怎麼竟把這東西都收拾起來了?難道你不回來了麼?」

    「怎麼會呢,我很喜歡這屋子,更愛這幾竿翠竹,定然要回來的。」

    「那就好,那就好……你若是不回來,我便去做和尚去。你安靜的唸經,我便去你身邊給你敲木魚。」

    「又胡說八道。還不快去上學去呢!」

    ……

    往日的話語猶在耳畔,此時益發的清晰可聞,只是今非昔比,他已經另有所娶,而自己也另嫁他人。此間的是是非非糾纏到如今,再回首時竟然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水溶也進了屋子,卻發現黛玉站在書案前沉思。他的瞳眸流轉,一絲黯然的神色閃過,這一刻裡,不管她想誰,想什麼事情,那記憶中都沒有自己的影子。剎那間,一種不滿的情緒悠然而生,他輕輕地咳嗽一聲,也不顧黛玉臉上不悅的神色,皺眉說道:「這屋子裡怎麼還有一股陳舊的味道?也不知道開開窗子,通通風。」

    黛玉認真的嗅了嗅,說道:「並沒有啊,你看那邊窗子不還開著呢麼?」

    水溶轉身見那邊的窗子果然半開著,於是又道:「許是這些傢俱長久不用,才有這股味道吧?」說著,又走到西裡間臥室裡去轉了一圈,掀開窗下高几上的博山香爐,略有所思的說道:「原來是香沒了,怪不得。」說著,便隨手把自己荷包裡的一個小香囊拿出來,解開香囊口上串著的穗子從裡面摸出一塊小香餅點燃後放到香爐裡,將香爐的蓋子蓋上。

    縷縷白煙從香爐的煙孔裡輕輕地飄出來,絲絲縷縷的纏繞糾結著,蜿蜒著轉幾個圈兒之後又慢慢地散開,便有一股甜甜的香味慢慢地擴散在空氣中。

    黛玉跟了進來,驚訝的看著香爐:「這是什麼香,怎麼著香味竟是這樣的甜蜜蜜的?」

    水溶心裡有點虛,不敢如實回答,只笑了笑說道:「我也說不上來,剛從荷包裡隨手翻的,如今也忘了是什麼香了。這味道倒是蠻好聞的,玉兒覺得呢?」

    黛玉笑了笑,本來她此時並無心情和他討論什麼熏香的事情,只是隨便一問罷了,聽他這樣說,自然不會再計較下去。

    水溶轉身去黛玉之前的床上坐了下去,庸懶的歎了口氣往後一靠,說道:「玉兒,你之前就住這個小屋子裡麼?」

    黛玉哼了一聲,說道:「這屋子是小,但這裡裡外外都是我喜歡的,況且我一個人,要那麼大的屋子做什麼?」

    水溶抬手將自己的腰封解了丟在一旁,長衫寬鬆開來,身上也舒服了許多,他又蹬掉靴子索性把腳也拿到床上去,雙手反剪到腦後枕著,看著這頂煙青色繡出水芙蓉的帳子,愜意的說道:「我沒說小屋子不好啊,我是說,你這裡倒真是清幽呢,很是個一個人清清靜靜的讀書寫字——吟詩作賦北窗裡,萬言不直一杯水。這也是神仙不換的日子呢!」

    黛玉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又把之前放東西用的櫥櫃都細細的看了一遍,終究覺得身上勞乏,於是轉身靠在那邊的貴妃椅上,也將鞋子脫掉,雙腿蜷縮在裙子裡,側躺在椅子斜斜的靠背上,愜意的一歎,說道:「之前我住在這裡,也不過是寄人籬下而已。哪裡有王爺說的那份豪情壯志。」

    水溶聽見她的聲音在窗下傳來,便翹起頭來看了一眼,發現她竟獨自臥在貴妃椅上,於是暗暗地笑了笑,又找些閒話來東拉西扯,索性就是不讓她安靜下來去回憶往昔。

    黛玉倒也不在意,也同他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

    紫鵑端了一壺熱茶興致門口,聽見裡面二位主子在說話,便進了屋門,轉向裡間門口,回道:「王爺,王妃,奴婢準備了一壺熱茶,想來二位主子走了這些路,也口渴了。」

    水溶怔了怔,便吩咐道:「端進來吧。」

    紫鵑進去,見二人一個在床上,一個在貴妃椅上,躺的躺,臥的臥,忙把熱茶和茶杯連同托盤一併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福身說道:「王爺和王妃既然要休息,那奴婢替您關上窗子吧。這裡竹蔭太密,這風吹進來也是涼的。」說著,她便走到黛玉身邊去將那扇半開的窗扇關了起來。之後又打開櫥櫃拿了一條簇新的錦被來給黛玉蓋在身上,說道:「王妃要睡,最好是去床上睡,這裡挨著窗子,回頭那風從窗縫兒裡鑽進來,最是傷人的。」

    黛玉擺擺手,庸懶的說道:「知道了,你去吧。」

    紫鵑福身退下,臨走時又把臥室的門簾放了下來。

    水溶側躺在床上歎了口氣,說道:「可見她是你的貼身丫頭,怎麼只跟你拿了被子蓋,卻理也不理我?」

    黛玉本就不冷,此時紫鵑關上了窗子又放下了門簾,卻把一床錦被蓋在她的身上,她便覺得有些熱,於是將身上的錦被揭起來團成一團,抱在懷裡起身走到床前往水溶身上一扔,笑道:「你要就給你吧,什麼大不了的,我還不稀罕呢。回頭我說給紫鵑,叫她專門服侍王爺就是了。」說完,轉身就走。

    水溶哪會讓她離開,忙一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往懷裡一帶,低聲笑道:「我也不冷,就是一個人躺在這裡不舒服,你來陪陪我。」

    黛玉冷笑:「對不起,我素來不會哄人家睡覺。可沒辦法服侍王爺了。」說著,起身要走。水溶卻一把摟住她,翻身把她壓倒在床裡側。黛玉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再睜開眼睛時自己已經被他壓倒在身下,背後是厚厚的錦被,身上是重重的喘息,一陣莫名其妙的慌亂堵在她的胸口,讓她呼吸不順,臉上一陣陣的發熱,忙掙扎著說道:「快別鬧,這是什麼地方?」

    水溶輕笑著低頭吻住她的唇,溫柔的輾轉在她的唇齒之間,輕輕地吸吮,貪戀著她唇間的芳香甜蜜,永不生倦一樣,直到他感覺到抵在自己胸口的那雙手慢慢的軟了下去,最後無奈的繞過自己的雙肩,攀附在自己的脖頸上,方才放開她,深呼吸一口,悄聲說道:「玉兒,我很明白這是什麼地方。我就是要在這裡,留下我們二人的甜蜜回憶。」把你之前有關這裡的一切不愉快,一切沒有我的過往統統衝散,再也不許你一個人獨自歎息。

    香爐裡的香盡情的燃燒著,甜蜜的馨香濃稠的如同調不開的蜂蜜,一件件華麗的衣衫從煙青色的紗帳裡飄落出來,零零散散的落在床前紫檀木的腳踏上,或者深紫色的地毯上。

    黛玉被抵在那床秋香色的錦被之間,滿面潮紅,星眸半睜半閉,唇間嬌媚的低吟,似痛苦的哀歎,又像愉悅的歌唱,雙臂緊緊地纏著他,說不出的嬌媚婉轉。

    只道是上善若水,女人如水。那是因為女人柔到極點、媚到極致之時便能將男人化了,化成一攤泥,讓你不知不覺地溶進他的血液之中,無法自拔。

    丟不得、捨不得、那半刻心兒上。守住情場,占斷柔鄉,美甘甘寫不了風流帳……

    鳳姐兒李紈陪著湘雲,帶著平兒巧姐兒等幾個女眷從蜂腰橋下來,直接去了秋爽齋。大觀園對她們幾個來說都是一段繁華的記憶,遊園對她們來說不過是重溫舊夢而已,所以幾個人也沒心思去遊玩,只是想找個地方說說話罷了。

    秋爽齋如今收拾的到跟之前不怎麼相同,之前探春素喜闊朗,三間屋子並不隔斷,如今李紈和鳳姐兒猜度著,用一架八扇屏花梨木海棠雕花大屏風把臥室隔開,只留外邊兩間想通。之前的花梨大書案已經沒有了,如今換做一張花梨木嵌大理石紋的大圓桌擺在當中,十二把繡蹬圍在桌子周圍,幾個人一起圍坐在桌子周圍喫茶聊天倒也很是自在。

    幾個人正說著閒話,外邊有婆子進來回道:「寶二奶奶來了,還帶了一些新鮮的水果來。」

    李紈聽了這話,臉上的笑容先淡了幾分。畢竟當初王夫人逼著李紈將她的東西拿出來硬生生的分了一半兒去,為的就是娶寶釵進門,李紈再大度也不會若無其事。

    鳳姐兒倒是跟寶釵沒什麼仇恨,只是她因為暗恨自己的那個姑媽太過偏心,一味的疼她的寶玉和寶釵,自己白白的辛苦了這些年,到頭來連一句知冷知熱的話都沒有,反倒把抄家的大罪都怪到自己的頭上,因著這些前事,鳳姐兒對寶釵也是淡淡的,此時聽說她來,便不冷不熱的哼了一聲,說道:「我們又不缺水果,沒得欠她什麼人情?」

    湘雲雖然因為黛玉出嫁那日寶釵未到而對寶釵有些微詞,但此時鳳姐兒說了這樣的話,她卻不好跟著刻薄了,於是勸道:「好嫂子,她也是有些迫不得已。再說,太太們做的那些事兒,又與她什麼相干?素日裡你們也是要好的,如今咱們倒比她過的好些,只當是一門窮親戚罷了。嫂子之前對劉姥姥還有些憐老惜貧,怎麼如今倒是刻薄起來?那些素日的恩怨,都過去了,何必時時提及,只讓自己的心裡不痛快?」

    鳳姐兒聽了這話,方不再言語。

    李紈也跟著歎了口氣,低頭喫茶。平兒察言觀色,輕聲笑道:「就看在咱們衛夫人的面子上,二位奶奶就寬宏大度些吧。」說著,見李紈鳳姐兒並沒有再出言阻止,便回頭吩咐那傳話的丫頭:「去請了寶二奶奶進來吧。」

    那丫頭忙答應一聲轉身下去。不多時寶釵果然跟著那丫頭進來,身後跟著襲人,二人每人手裡都提著一個食盒,丫頭們見了忙上前將食盒接過來放到一邊。平兒和巧姐兒起身跟二人問好,李紈和鳳姐兒不過是笑了笑而已,並沒開口答言的意思。

    湘雲看看眾人,更覺尷尬,便起身去拉了寶釵,笑道:「你知道我們今兒來,怎麼到這時候才過來?敢是有什麼更要緊的事兒絆住了不成?」

    寶釵原本見李紈和鳳姐兒不搭理自己,總覺得尷尬,幸好湘雲起身相迎,又熱情的拉著自己說話,便只好笑道:「哪裡有什麼要緊的事兒,不過是我們家老奶奶拉著我說了許多話,她心裡頭懊悔的不行,又拉不下臉面來給大嫂子賠不是,死活催著我過來,替她給大嫂子說幾句好話,求大嫂子不要再計較以前的舊事罷了。人家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她老人家也不過是被那窮日子給逼的,才說了那些絕情的話。大嫂子好歹看著她是大爺的娘親的份上,別跟她計較才是。」

    李紈聽了這話,不由得冷冷一笑,說道:「寶二奶奶這些話從何說起?我倒有些不明白了。當初是她把事情做絕了,硬把我趕出了家門,讓我們母子二人去大街上風餐露宿去的。如今又讓我看死了的人?當初她怎麼就沒想到那個死了的人是誰?她的眼裡只有活著的兒子罷了,死了的不過是一把灰,早就隨風散了。又哪裡還有什麼顏面在?」

    寶釵是料定了李紈這次定不會像之前那麼軟弱的,但也沒想到素來沒嘴的葫蘆一樣的大奶奶如今竟然言語犀利起來。她先是一怔,又無奈的笑著看了湘雲一眼。歎道:「大嫂子也不要生氣了,我不過是做個中間人,傳個話兒而已。她老人家要我說,我又不得不說。我說了,又惹得大嫂子生氣。罷了罷了,今兒原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就當是我沒眼色,掃了大家的興了,我在這裡給大嫂子二嫂子諸位陪個禮吧。」

    說著,寶釵竟然真的福了一福身。這倒是叫李紈和鳳姐兒有些意外,李紈再也不好說什麼,只淡淡的一笑,說道:「又不是你的錯,你又陪的哪門子的禮?」

    湘雲見狀,忙拉著寶釵入座,笑問:「你們帶來的什麼好果子,快拿出來給咱們嘗嘗鮮兒。」

    襲人原站在寶釵的身後,想著湘雲怎麼也要跟自己說句話的,不料她卻像是沒看見自己一樣,此時聽了她問,忙上前去回道:「我們奶奶特地叫二爺帶著人出城去一個農戶家裡買了些新鮮的桃子來。這個時節,那桃花兒剛落,他們家的桃子居然就熟了,聽說這桃子名叫四月鮮,原是要四月裡才熟的,今年春暖,三月半就紅了尖兒,這會兒就能吃了。」

    巧姐兒聽了這話,便笑道:「我知道這個,這是他們把桃樹和杏樹嫁接了,冬天裡用火爐培著,年前就開了花兒,三月底到四月裡那果子就可以吃了。只是那顏色瞧著好,卻因時嫁接的果子,桃不桃,杏不杏的,說不出是什麼味道。」

    襲人差異的笑道:「原來姐兒早就吃過了?竟然說的這麼清楚,敢是姐兒也見過那冬天裡開的桃花?」

    巧姐瞥了她一眼,淡淡的笑道:「見卻沒見過。只是之前住在農莊子裡,聽他們莊戶人家說過罷了。想來這逆時而生的果子也沒什麼滋味兒。」

    湘雲又趁機笑道:「既然是個新鮮物兒,倒不如咱們也嘗嘗鮮。」

    鳳姐兒聽了,便扭頭吩咐身後的丫頭:「既然這樣,就拿去洗乾淨了端兩盤上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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