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無話,第二日一早黛玉便覺得神清氣爽了許多,睜開眼睛看見水溶躺在身旁,雖然衣衫外袍脫掉了,但裡面的衣裳還整齊的穿著,脖子上的扣子都沒解開,心裡不由得鬆了口氣。()
幾乎是她一動,他就醒了。睜開眼睛看著她清澈的眸子,他默默地抬手去撫上了她的額頭,沉吟道:「嗯,不熱了,身上覺得怎樣了?」
黛玉依然不適應這麼光明正大的親暱,往裡躲了躲,說道:「好多了,勞煩王爺叫丫頭們進來伺候吧。」
水溶笑了笑,俯身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說道:「你今兒看上去氣色好多了。」
黛玉臉色一紅,拉過被子半掩了臉。水溶卻已經轉身起床,喚紫鵑進來服侍。
紫鵑早就起來了,因昨日送徐嬤嬤的時候聽見了幾句閒話,晚上和雪雁悄悄地說了,雪雁也生氣,但卻又聽紫鵑的不敢隨意聲張。無奈王府的丫頭們原本都是眼高於頂的,今兒一早起來紫鵑和雪雁去打水洗臉的時候,又被幾個三等的丫頭暗中使壞弄了一裙子的水,兩個人窩了一肚子的火,雪雁到底年紀小,當時就跟那幾個丫頭吵了幾句,無奈那幾個人更是伶牙俐齒,倒是把雪雁給嘲諷的哭了起來。
紫鵑只好忍著心裡的火氣拉著雪雁回屋去,剛進門便聽見水溶喚人,於是忙把臉盆放下擦了手進來服侍。
水溶見她的裙角濕了大片,眼圈兒也有些微紅,因問:「大早晨的,這是去哪裡摔了一跤?」
紫鵑忙道:「剛去打洗臉水呢,不小心絆了一跤,水給弄灑了。」說著,她又怕水溶繼續追問,忙岔開了話,行至床前掀開帳子,問道:「王妃好些了麼?」
黛玉是熟知紫鵑的為人的,別說灑了洗臉水,她跟了自己這些年半分差錯不曾有過,如今剛進北靜王府自然是處處小心,又如何會犯這樣的錯?於是欠身起來看著她的眼睛,問道:「灑了洗臉水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值得你淌眼抹淚兒的麼?有什麼話只管說,縱然我不能為你做主,還有王爺呢。」
水溶聽了這話,便問著紫鵑:「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本王,本王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也值得你這樣遮遮掩掩的?」
紫鵑忙道:「不敢有瞞王爺,不過是些許閒話,甚是粗鄙,也不敢回王爺和王妃。大喜的日子,王妃身上剛好,沒得生些閒氣做什麼。」
水溶是從王府裡長大的,家裡這些丫頭們一個個兒什麼心思他明鏡兒似的。之前不許她們放肆,她們自然不敢怎樣。如今黛玉嫁入王府乃是正妃,她們自然也不敢怎樣,只是紫鵑和雪雁兩個丫頭就不一定了。想到這裡,水溶淡然一笑,瞭然的看了紫鵑一眼,說道:「在這個家裡,總要有些規矩才是。斷不能為了省心而讓那些奴才們沒了規矩——來人!」
外邊的蘭姿和菊韻聽見裡面說話的聲音不對,都忍不住看了對方一眼。蘭姿還只當是王爺懷疑自己跟太妃說了什麼,菊韻則以為王妃跟王爺告了自己的狀,畢竟昨天她的言語之中帶著不敬之意,她不過是心裡不忿加上也沒把新來的王妃看在眼裡才那樣說了兩句話,後來黛玉也沒給她好話,她聽了自然沒敢再說什麼。兩個丫頭心裡都有鬼,便進來的稍微慢了些。
水溶見他們兩個磨磨蹭蹭的進來,心裡越發的生氣,冷著臉皺眉罵道:「越來越沒了規矩,你們只當我素日的話是逗你們玩兒麼?」
黛玉已經扶著紫鵑起身,紫鵑另拿了一件大紅衣裳給她換上,正細心地繫著扣子。黛玉便回頭說道:「王爺,這一時裡大呼小叫的訓斥她們也沒什麼用。回頭兒再說吧,一早晨起來的就生氣,何苦呢。」說著,又看了看那兩個避貓鼠一樣的丫頭,認得其中一個就是昨天搶白自己的人,暗想她倒是會裝,於是淡然一笑,吩咐道:「還不去伺候王爺更衣洗漱,一會兒誤了給太妃請安,你們擔當得起麼?」
兩個丫頭原想著會被王爺臭罵一頓,至少又要扣去幾個月的月錢呢,不想新王妃卻忽然開口救了她們一次,於是二人忙福身答應著,一個去拿衣裳服侍水溶穿戴,一個去端洗臉水了。
水溶回頭看了黛玉一眼,原以為她很生氣,不想卻見她面色平靜如水,半分怒氣也無。於是轉身走到她跟前,又仔細的打量了一遍,輕笑道:「家裡的丫頭你看著哪個不好只管打發出去,不必為這些小事煩心。」
黛玉笑了笑,說道:「王爺放心,不管怎麼說,我都是王爺八抬大轎娶進門的王妃,那些丫頭們哪裡有這些膽子來惹我生氣?」
水溶點點頭,笑道:「縱然有也不怕,本王管保她們掉一層皮。」
恰好蘭姿正在那邊的衣櫃裡撿衣服,聽了這話身上忍不住一顫,一件繭綢絳色長衫便從她手中滑落,無聲的掉在了地上。她嚇了一跳,趕忙跪下請罪:「奴婢疏忽,請王爺恕罪。」
水溶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說道:「一件衣服不值什麼,若是叫本王聽見你們誰對王妃和王妃的人不敬,可要小心身上的皮了。」
蘭姿嚇得連忙磕頭,瑟縮著回道:「是,奴婢記下了。」
菊韻和另一個丫頭端著水進來服侍二人洗臉,黛玉便問:「雪雁呢?」
紫鵑回道:「一早晨就說肚子不舒服,這會兒怕是在屋子裡躺著呢。」
黛玉也沒說什麼,梳洗過後便要去給太妃請安,水溶便勸道:「你不要過去了,我過去走一趟,替你說一聲罷了。昨兒還發熱,這一早起來又出去吹風可不好,等會兒還有一劑湯藥呢。」
黛玉聽了這話,也不跟他爭辯,只得說道:「那就有勞王爺了。等我身上好了再去太妃跟前請罪。」
水溶見她不如之前,這樣恭敬卻疏遠的樣子真是叫人心裡難受。於是眉頭微微皺了皺,抬手扶著她的肩膀,想說什麼,最終又不知該如何說,卻是拍了拍她,逕自轉身出去了。
看水溶出去,蘭姿和菊韻兩個丫頭也都福身退下去了。紫鵑悄聲問黛玉:「主子,您剛怎麼不讓王爺發作他們呢?如今她們都不服您,背地裡胡言亂語的,也不是個長久之計啊。」
黛玉歎道:「正因為要為長久計,所以才不讓王爺這種時候訓斥她們。訓斥有什麼用?再說了,她們攆出去了,自然還有別人來,若是收服不了她們的心,只訓斥,扣月錢,攆出去這樣的辦法是沒用的。」
紫鵑低頭看了看自己裙角上半干的水漬,歎道:「要怎麼樣,我們都聽主子的。只是她們也實在是太過分了。主子一百八十抬嫁妝進了這王府的門,已經很對得起郡王府了,我們又沒得罪了誰,這天長日久的,如何受得了這樣的閒氣。」
黛玉看著她笑了笑,說道:「是不是尋兒有什麼話在你的肚子裡?你有他給你撐腰才敢跟我說這些吧?」
紫鵑一怔,不好意思的笑了,低聲說道:「主子別怪奴婢多嘴。咱們若是在這裡呆一兩天就走了,也就無所謂了。可主子是光明正大的嫁進來的,皇上賜婚,明媒正娶,將來要在這裡過一輩子的,犯不著受這些奴才們的氣。」
黛玉點頭說道:「要在這裡過一輩子的……紫鵑,你說一輩子有多長呢?三十年,四十年?說不定連三五年都沒有呢。」
紫鵑著急的說道:「呸呸呸!主子怎麼能說這樣的話?主子自然是長命百歲的,往後的日子長久著呢,王爺待您這麼好,還有小王爺也時刻掛念著您,您可別胡思亂想的。」
黛玉笑了笑,說道:「我又沒說什麼,看你緊張的。這戲也演完了,你這半濕的裙子還捨不得換麼?」
紫鵑噗嗤一聲笑了,悄聲說了一句:「真是什麼事兒都瞞不過王妃的眼睛,奴婢那點小心思都被您看透了。」
黛玉也忍不住笑了,看著紫鵑退出去之後,又暗暗地思索著轉身走到門口,看著院子裡忙忙碌碌的丫頭婆子們,暗暗地想著,這些人終日忙碌,看上去一個個謙恭有理,實際上卻各懷鬼胎,哪個不是你算計我,我算計你的,有幾個是真心服侍主子的?所謂的忠誠不過是銀錢利益使然罷了。自己若想在這裡住下去,以後的路且要穩穩的走。
不多時水溶從太妃那裡回來,因見黛玉站在門口裡,忙上前拉住她的手進去,勸道:「剛好了,怎麼又去門口站著?母妃還記掛著你的身子,叫廚房專門燉了燕窩粥,以後每天早晚用一盅,最是滋補的。」
黛玉忙道:「多謝太妃了。」
水溶輕笑著看她,見她晨妝後清麗的面容應在晨曦中宛如帶露的清荷一樣婉約動人,忍不住抬手撫著她的面頰,輕聲說道:「什麼謝不謝的,我的母妃不也是你的母妃麼?母妃又沒有女兒,除了我,她還能疼誰呢?你只是不寬心,什麼事兒都悶在心裡,這樣對身子不好,叫我也放心不下。」
黛玉被他看的有些不知所措,忍不住低了頭,說道:「我是……猛然到了這裡,還不怎麼清楚家裡的規矩,所以怕做出什麼事情來惹太妃生氣,又叫下人們不服,親戚們聽了也恥笑,所以……」
水溶手上輕輕用力把她帶進懷裡,歎道:「這裡是你的家,你又何必想這麼多?什麼規矩舊例的,你是我的王妃,就是這府裡的主子,什麼事兒都是你說了算,奴才們那個看著不順眼打發出去就是了,在撿著順眼的挑進來使喚。太妃從不為這些事情生氣,至於親戚們……各人過各人的日子,誰會這樣多事兒?」
黛玉點點頭,說道:「是我多心了。」
水溶聽了這話,心中又憐又愛,低頭在她耳邊說道:「有我在,你可以隨心所欲。」
黛玉唯覺耳邊一暖,一陣一樣的感覺一直鑽進了心裡去,一時間四肢百骸皆有一股暖流洋溢,身上心中都說不出的舒暢,舒暢的有些不真實,讓她不禁心慌意亂起來。
一時紫鵑換了衣裳進來,抬頭看見王爺摟著自家主子站在屋子裡,二人皆沉默不語,晨光透過窗欞照進來,二人身上皆是紅紫吉服,衣服上的刺繡夾著金線,光影斑駁,流光溢彩,叫人不敢直視,於是忙輕著腳步退出來,不想身後雪雁卻莽撞的進來,見她退出,不解的問道:「姐姐,主子可說要何時傳早飯?」
紫鵑忙要說什麼,裡面黛玉已經開口:「紫鵑,這就傳飯吧。」
「呃,是,奴婢這就叫她們傳飯來。」紫鵑忙答應著拉了雪雁的手匆匆的出去。
雪雁不解,連聲問道:「姐姐,怎麼了?你剛為什麼不敢進去啊?」
「死丫頭,少說話,多做事。」紫鵑的臉有些微紅,拉著雪雁匆匆的去了。
水溶陪黛玉用了早飯,又叫紫鵑把湯藥熱了端上來,眼看著她喝下去,方放了心。
……
這日一早,小龍尋便吩咐於德安好生準備著等黛玉回門,熟料早飯時便見北靜王府的人來,還只當是來告知水溶夫婦過來的時辰呢,不想來人卻說是王妃身上不好,今兒不能來了。龍尋當時就急了:「前兒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一進了北靜王府的門又病了?可是他們苛待了姑姑,我要去瞧瞧。」
何雋之如今雖然已經中了進士,但朝廷尚未給實職,所以依然還在鎮江王府住著,今日黛玉回門,他便辭了所有的庶務,專等著迎接郡主。熟料卻等來了不能回的消息,於是也跟著歎道:「這才兩天,如何就病的這樣厲害?回門可是大事,等閒馬虎不得的。北靜王府有太妃在,這些道理應是明白的,怎麼能說不回就不回了呢?」
於德安心裡也很著急,但身為管家他卻不能添油加醋,只得勸道:「說不定是王爺愛惜咱們郡主的身子,郡主有些許不適,便不敢讓她回門呢。北靜王府又不是別家,如何能苛待了新進門的王妃呢?就是看在小王爺的面子上,他們也不好意思的,主子莫急,要不奴才派幾個管家娘子去給郡主請安去?」
龍尋想了想,說道:「不用了,我親自去給姑姑請安,順便也去看看太妃和北靜王。」
於德安心裡暗暗叫苦,心想自家小主子如今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自家郡主受委屈。於是他忙又勸:「小王爺,郡主新婚,咱們這娘家人就找上門去,是不是不太好?」
龍尋皺眉:「本王又不是去尋事,不過是去給姑姑和姑父請安,怎麼了?」
於德安忙道:「沒怎麼,奴才去準備一下,王爺總不好空著手去。」
龍尋點頭:「快些去吧,本王換件衣裳。何先生,你跟本王一起去麼?」
何雋之想了想,知道自己縱然去了也不可能見到北靜王妃,白白的去看北靜王府那些奴才的嘴臉,倒是叫他們瞧不起,於是搖搖頭說道:「在下就不去了,留在家裡溫溫書吧。」
龍尋想了想,說道:「也好。」
熟料,龍尋換了衣裳尚未出門,於德安又匆匆的進來,悄聲說道:「王爺,不好了,老太爺帶著族中的幾個爺們來了,臉色十分的不好看呢。您看這……」
龍尋咳嗽一聲,說道:「來得好,本王正想找他們呢。這幾年咱們也受夠了,今兒也該把所有的話兒都說明白了。」說著,他又沉吟片刻,看了看何雋之說道:「有勞何先生做個見證。」
何雋之還沒想明白怎麼回事兒便被龍尋拉著去了前廳。龍家老太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坐在那裡,看見龍尋極不情願地起身拱了拱手,說道:「給小王爺請安了。」跟在老太爺身後的幾個族中長者不過是哼哼著做了個揖,連話都懶得說一聲。
小龍尋冷冷一笑,瞥了眾人一眼逕自走到上位上坐了,方道:「諸位長輩們請起吧。」
龍老太爺忍著心頭的怒氣站起身來,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喉嚨,說道:「王爺,有關前天我們幾個墨名棋妙在府上睡著的事情,您應該給我們一個解釋吧?」
小龍尋嘻嘻一笑,說道:「解釋?很好解釋啊,你們難道不知道本王給你們喝了蒙汗藥麼?哦,對了,那可是上好的蒙汗藥,喝下去至少要睡十二個時辰,只是想不到諸位居然睡到這個時候才醒……恩,看來是我下的藥有些多了,呵呵……」
龍老太爺的鬍子猛的一顫,下巴一抖一抖的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看著坐在那裡呵呵笑的龍尋大口大口的喘氣。旁邊有人忍不住,立刻暴跳如雷指著龍尋說道:「你這是大逆不道!」
小龍尋立刻止住笑,冷冷的看著那人,直到那人被看得莫名其妙的委頓下去之後,方淡淡的說道:「什麼是大逆不道?你這樣指著我說話才是大逆不道,你懂不懂?」
龍家老太爺終於緩過氣來,手中的枴杖狠狠地在地上一戳,顫聲說道:「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我……我去祠堂裡去給老王爺磕頭去……我……」
龍尋冷聲一喝,說道:「既然你老人家說家門不幸,那我就成全你,從此後我龍歸海與你就分了宗,另立族譜,從此我們各不相關。於德安——去請了戶部的大人來,就說我們有些家務事請他們過來幫忙料理料理。」
於德安聞言也是大吃一驚,分宗另立族譜的事情可不是尋常小事,怎麼能說分就分呢,這中間得牽扯到多少事情啊。於是他忙躬身回道:「王爺,請您三思啊。」
龍老太爺也上了牛脾氣,氣呼呼的說道:「好,好,好啊!我們龍氏一族經歷了數百年,如今還是頭一次出現這樣的事情,小王爺真是長進啊!你也不怕你爺爺和你父親的在天之靈看著你!不過是為了一個外姓女子,你便要和我們分了祖宗!真是狂妄之極,狂妄之極啊!」
龍尋冷笑:「想來老太爺是老糊塗了,什麼叫分了祖宗?我不過是要和你分了族譜,各供各的祖宗!上自我家曾老太爺就是一脈單傳,我與老太爺早就出了五服。我們龍家的產業裡一直有你們的一份股,不過是因為我母親瞧著你們伶仃可憐,沒有祖業可以依存,又無官職買賣等生路,才施捨與你們。如今你們倒是藉著祖宗的名頭壓在我的頭上作威作福起來!你們欺我年幼,想要霸佔我家產業爵位,其心險惡當我不知道麼?如今我就與你們劃分清楚,省的以後不管有事沒事兒你們都要把祖宗搬出來壓我!」
龍老太爺氣憤之下,險些暈厥過去,其他幾位族中長輩驚慌失措,有人上來指責,有人又苦苦哀求。無奈龍尋主意已定,非要和這些人分割清楚。於德安勸不下,心想自從王爺和公主去世之後,這些老族人不知找了多少麻煩,分就分了吧。於是便吩咐下人去戶部請了一位侍郎兩位主事過來,將事情說清楚,又拿了幾千兩銀子分給族中眾人,並立了契約叫個人簽字畫押,從此以後再無瓜葛。
戶部的人自然以龍尋的意思為主,那些族人都沒有官職,也沒什麼勢力,之前不過是仗著鎮江王府的照顧,京中諸官員才給他們幾分薄面,如今鎮江王不護著他們,誰還肯買他們的賬。
只是龍老太爺死活不簽字畫押,最後還是他的兒子來替他牽了字摁了手印,老頭子當場昏厥,也只得由著兒子將他抬了回去。
如此一番折騰下來,已經到了傍晚時分。小龍尋被這些人折騰的疲憊不堪,想起原本要去北靜王府看望黛玉的,天色已晚只好等明日了,心中又是十分的不快。何雋之在一旁左右忙碌,終於和於德安把戶部的人送走,回來見這位小王爺一個人靠在椅子上沉著臉不說話,忙上前勸道:「王爺,如此也算是解決了一樁大事,又何必悶悶不樂?」
龍尋歎了口氣,說道:「之前姑姑在家的時候,他們雖然也鬧,但總沒敢鬧到這個份兒上。如今姑姑剛出嫁,他們就敢如此咄咄逼人。將來我一個人在家,還不知有多少煩心事兒要應付呢。想想真是累啊,何先生,你說我跟這些人計較來計較去的,弄得人身心俱疲有什麼意思。」
何雋之知道這位小王爺是武將出身,小時候在邊疆戰場上長大,對這些勾心鬥角的瑣事從來不屑一顧,於是勸道:「王爺辦事雷厲風行,今日此舉乃是一勞永逸的法子。從此後家中瑣事有於管家打理著就足夠了,您可以用心聯繫騎射,研習兵法,再過幾年就可以領兵上戰場了。想想那時,雄鷹飛翔於蒼穹之上,何等的威武?今日又何必為了這些小事而不痛快呢?」
小龍尋點點頭,歎道:「先生說的是。今兒看先生和戶部的那些人說話,似是對戶部的庶務很是精通,那幾個大人也對先生讚賞有加。不知先生是否有意進戶部?若是先生有意,本王或許可以替先生打點打點。」
何雋之笑道:「多謝王爺,在下還是等些日子,看朝廷如何安排再說吧。」
龍尋笑了笑,知道何雋之這個人過於耿直,素來不喜歡借別人之勢,也就不再多說。
……
黛玉又在屋子裡悶了一天,晚飯的時候實在有些煩悶,便趁著水溶去給太妃請安的空兒自己一個人悄悄地轉過後門的屏風,先是看著屋後的一株開滿了繁花的西府海棠出了會兒神,然後又悄悄地踩著碎石子鋪成的小路往外走去。
落日的餘暉尚未盡數消退,天邊暖暖的彩霞映的整個院子都罩在一層金色的薄紗之中,幽靜的院子裡花木扶疏,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她忽的想起從前在榮國府的時候,芭蕉舒展開新嫩的綠葉,簾影透進一條條極細淡的金色日光,烙在平滑如鏡的澄磚地上,繡架上繃著月白緞子,一針一線繡出葡萄鸚鵡,鸚鵡的毛色極是絢麗多彩,足足用了三十餘種絲線,針法亦極為煩瑣。偶然抬起頭去,隔簾望見火紅的榴花,紅得像一團火似的,烙在視線裡,既使閉上眼睛,猶似乎能看見那簇鮮跳的紅。
那時候,她唯一的煩惱便是寶玉又去寶姐姐那裡玩笑了半日,於是她黯然傷心,為自己一直都是孤單的一個,像是初夏池中的那支小荷,形只影單,煢煢孑立。
正在出神,冷不防前面有人福身請安:「奴婢給王妃請安。天晚了,外邊風涼,請王妃回屋去吧。」
黛玉抬頭,看見蘭姿手裡握著一把半開的芍葯正俯下身去低著頭,雙腿微曲給自己行禮。於是忙道:「起來吧,我不過隨意走走。」
蘭姿忙道:「謝王妃。」說著,又把手中的芍葯舉到黛玉面前,討好的笑道:「奴婢怕王妃在屋子裡嫌悶,特意去後面的花園子採了這芍葯來給王妃插瓶。」
黛玉微笑著點點頭,說道:「有勞你了,就把屋子裡花瓶中插的桃花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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