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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 二 海棠春睡 第71章 文 / 滄海明珠

    北靜王府。

    太妃聽完家人的回報之後,手臂一抬重重的拍了一下太師椅的扶手,低聲歎道:「真是胡鬧!鎮江王的孫子,東陽公主的兒子,怎麼能交給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照顧?東陽真是瘋了!」

    家人不敢多嘴,只得躬身退下。

    御書房。

    皇上手中的硃筆忽然頓了一下,抬起頭來看著水溶,驚訝的問道:「林黛玉?東陽把龍歸海托付給了她?」

    水溶躬身回道:「回皇上,是的。東陽公主說不願讓尋兒進宮給太后添亂,又說臣的母妃年紀也大了,北靜王府瑣事繁雜。唯有林黛玉孑然一身,無牽無掛的,可以請到駙馬府上照顧尋兒。」

    皇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把手中的硃筆放在一旁的血絲石筆架上,身體微微往後靠在龍椅的椅背上,抬手拍在雕刻成龍首的椅子扶手,沉吟道:「這樣也好。只是林黛玉替朕照看外孫,總不能委屈了她。這樣吧,就算她和東陽公主結拜為姐妹,朕給她一個『嫻陽郡主』的封號,如此也是名正言順了。」

    水溶聞言,躬身說道:「皇上聖明。臣原本還擔心她一個人帶著尋兒住在公主府不安全呢,想請皇上調幾個護衛過去保護她們呢,如此,更加妥當。」

    皇上輕笑,指著水溶說道:「有你北靜王在,她林黛玉還能有什麼危險?」

    水溶低頭笑了笑,並不辯解。

    皇上便抬頭對邊上的總管太監吩咐道:「明兒一早你就去禮部宣旨,前朝探花林如海之女林黛玉嫻靜文雅,才情並茂,和東陽公主情同姐妹,如今東陽公主隨駙馬都尉北去平叛戰亂,托林黛玉在公主府照看小世子,朕感念她對東陽公主及小世子的一番深情,特封其為嫻陽郡主。」

    總管太監忙躬身領旨。

    皇上歎了口氣對水溶說道:「水溶這趟差事辦得不錯,天色不早了別讓你母妃擔心,你退下吧。」

    水溶忙躬身應道:「臣領旨,告退。」

    從皇宮裡出來,水溶的心情可謂百感交集。

    他捨不得東陽公主和龍千重一起奔赴東北戰亂之地,心疼小龍尋一個人孤零零的留在京城。又為黛玉能因為此時而得到郡主的封號而感到欣慰。總算功夫不負有心人,從此以後她不再是無依無靠的孤女,而是皇上御封的嫻陽郡主。

    不僅生活上有了朝廷的俸祿,而且出入的儀仗皆按照郡主例制,從今後那些普通官宦人家見了她都要躬身行禮,不得再輕慢一分一毫。

    這一道封賞的聖旨比水溶自己受封還令他高興。

    水溶一路打馬狂奔,回到自己的王府,到了門口翻身下馬,把馬韁繩甩給上前迎接的家人便匆忙進府。

    老太妃一直在等著他回來,水溶進門後先給太妃行禮,然後回了東陽公主和駙馬都尉龍千重北去的事情,之後把黛玉收東陽公主的托付照顧小龍尋,皇上又下旨封她為嫻陽郡主的事情一併說了。

    太妃一言不發聽完水溶的話之後,點了點頭,淡淡的說道:「這一天鬧得,聽著就叫人頭疼。可憐東陽那孩子,才回來一個多月,又在這種時候去了東北。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我們也是回天無力。東北戰事一起,你這北靜王也要忙起來了。從明兒起,你且把那些閒事都給我放一放,一心為皇上分憂,知道麼?」

    水溶點頭應道:「兒子知道。」

    太妃歎道:「你累了一天,也該休息了。罷了,都歇著吧。」說著,便起身進了內室。

    水溶侍立在廳裡看著太妃的身影隱入顫抖晃動的九獅圖蘇繡門簾內,方出了太妃的屋子回自己的院子去。

    當晚,水溶一個人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竟然一夜未曾入睡。直到四更十分方打了個盹兒,不到半個時辰便又醒了。睜開眼睛從枕頭下拿出西洋琺琅錯金懷表來打開看了看時辰,遂伸了個懶腰,從床上坐了起來。

    外邊上夜的丫頭聽見裡面的動靜,立刻起身披著衣裳進來伺候。

    水溶已經下了床,在地上伸了伸胳膊,略活動了一下筋骨,四個丫頭已經匆匆的捧著衣袍冠帶上前來伺候他穿衣。

    五更時分,水溶只用一碗參湯便去上朝。

    朝堂之上,皇上又把東北戰事跟朝中重臣講了一遍,並順帶著說了說封林如海之女為郡主的事情。朝臣都稱讚皇上仁愛,如此厚待朝臣之孤女,乃社稷之福。又說了些頌聖的話。退朝後禮部回去準備嫻陽郡主的儀仗護衛等所需之物,另有太監去東陽公主府上宣讀聖旨。

    黛玉得知這個消息是一早的事情。雪空通過墨風知道了皇上的決定,然後在黛玉醒來之時告訴了她。當時小龍尋還沒醒。黛玉只穿著單薄的中衣坐在床邊看著床上熟睡的小孩子,聽了雪空的話之後,不過冷冷一笑,說道:「比起這個可憐的孩子來,原來我要幸福多了。他的父母為國平亂去了,他的外祖父卻只是為他做了這一點事情。想想當年老太太對我還算是疼愛的。最起碼衣食起居都細細的照顧,知冷知熱的照看了我這幾年。」

    雪空無話可說,對於黛玉之前的事情她也瞭解一些,但她這個人並不善於對這些人情世故發什麼感慨,因為她記憶中就沒有『親人』這種東西。

    小龍尋依然是從噩夢中醒來,一夜之中他醒了三次。每次都是黛玉守在他身邊輕聲的哄他,等他情緒平穩了再同他說話,等他慢慢的睡去。第四次時他猛的坐起身來睜開眼睛,看見黛玉穿著一身紫色棉緞睡衣坐在床邊,幾乎是他一坐起來,黛玉便睜開了眼睛。此時天光大亮,有和煦的陽光從窗欞裡照進來,窗欞是繁瑣的竹葉梅花,陽光一縷一縷的映照在地毯上,空氣中的灰塵清晰可見。小龍尋已經接受了父母遠去的事實,他睜開眼睛說的第一句只是迷迷糊糊叫了一聲:「姑姑……」

    黛玉心中一酸,抬手摸了摸他軟軟的小臉蛋兒,說道:「醒了?起床吃飯吧?」

    小龍尋點頭,又問:「姑姑,吃了飯你可以跟我回家了吧?昨天我來了這裡,晚上都沒有讀父親之前交給我的書。」

    黛玉驚訝的問:「你這麼小,就讀書?」

    小龍尋點點頭:「是啊。父親每天都有吩咐課業給我……」說到這裡,他又忽然低下頭去,悲傷的說道:「噢,對了,父親昨天已經帶兵出發了,並沒有說我要學那些課業……」

    黛玉抬手摸摸他的小腦袋,勸道:「沒關係,姑姑以後會教給你。」說著,黛玉從床上站起身來,叫樓下一早過來聽命的奶媽上來給龍尋穿衣服,紫鵑也上來給黛玉穿衣,黛玉又問著小龍尋:「尋兒現在在學什麼?」

    「前天,父親交給尋兒一首古詞。」小龍尋說著,便已經自己背了出來:「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黛玉聽了之後便忍不住微笑起來。到底是武將之家的孩子,又是個男孩,少了那種閒愁輕恨,多了幾分豪情英氣。

    一時黛玉穿戴整齊,梳洗完畢,小龍尋早就收拾好了。紫鵑又和雪雁收拾黛玉隨身的東西,簡單的吃了點早飯,便帶著東西坐了車去了駙馬府。流瀉李紈帶著翠羽雪雁賈蘭和洗墨依然留在客棧裡,等東西都收拾過去之後再同客棧的老闆結賬退房。

    黛玉到駙馬府的時候,傳旨的太監已經等在府上。她一下車,便有駙馬府的管家迎上來行禮請安,口中以『郡主』相稱。黛玉也不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叫來人帶路,拉著小龍尋的手往裡面走。

    家人已經飛步進去告知來宣聖旨的太監,那太監便高舉聖旨從屋裡面出來,朗聲道:「前朝巡鹽御史林如海之女林黛玉接旨!」

    黛玉便牽著龍尋的手在駙馬府的正房院子裡站定,早有家人送上錦墊,她徐徐拜倒:「民女林黛玉接旨。」

    太監將明黃色的聖旨展開,兼著嗓子朗誦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林如海之女林黛玉嫻靜文雅,才情並茂,和東陽公主情同姐妹,且臨危受命,照顧鎮江王小世子,朕感念其對公主及小世子的一番深情,特旨封林黛玉為嫻陽郡主。欽此~!」

    黛玉三叩首之後,直起身來,平靜的說道:「林黛玉領旨,謝主隆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監將聖旨合起來交到黛玉手上,並拱手笑道:「恭喜嫻陽郡主了。」

    黛玉淡淡的笑道:「多謝公公。」

    太監拱手告退,小龍尋抬頭看著黛玉的臉色後,慌張的拉著黛玉的手問道:「姑姑,你不高興麼?」

    黛玉淡淡的笑笑,說道:「姑姑不高興,也不難過。我們的榮辱不過是皇上一念之間的事情。這一刻皇上可以封我為郡主,說不定明天就會要了我的性命。有什麼好高興地呢?不過能和尋兒住在一起,姑姑很高興。尋兒,帶姑姑去看看你的房間吧。」說著,她拉著小龍尋的手往裡面走去。

    站在院子裡的幾十個奴僕聽見了黛玉這番話,見了這位郡主的行事,一個個兒都面面相覷,再也猜不到自家主母會把小世子交給一個如此寵辱不驚淡然超脫的女子。

    黛玉受封為郡主的這一日,是三月十六日。也是寶玉和寶釵成婚的日子。

    這邊黛玉和小龍尋一起搬進了在駙馬府裡,寶釵也從薛家落寞的老宅子裡被一頂花轎抬進了原榮國府的大門。

    寶玉自從賈母去世,忽然大病一場後便有些瘋瘋癲癲,王夫人怕他會有什麼好歹,便咬著牙留下了襲人在他身邊照顧,又為了娶寶釵進門把李紈母子逼出了家門。走到這一步,她也是心力憔悴,疲憊不堪了。

    成婚這日並沒有什麼賓客,不過是鳳姐兒強撐著替她張羅了兩桌飯菜,請了族中近支幾家子男女過來坐了坐。眾人多多少少都給了幾十文錢或者一二百錢的賀喜錢。最終算下來連酒菜錢也不夠,王夫人又白白的賠上了幾兩銀子。

    新人拜了天地後送入洞房,寶玉倒是清醒了些,因看著寶釵頭頂上的大紅蓋頭輕聲歎道:「這樣的針線,似曾相識。如今看見它到是恍若夢裡。」

    寶釵坐在喜床上,聽見寶玉喃喃的說這樣的話,心裡的苦楚一時湧上來,咬了咬唇想說什麼,但終究是忍住了。

    旁邊有鳳姐兒湊趣兒,催著寶玉:「快揭開紅蓋頭呀!」

    寶玉的臉上露出難得的笑意,抬手來輕輕的掀起了寶釵頭上的大紅蓋頭,露出新娘子端莊雅致的模樣。寶玉藉著燈光仔細的看著,臉上的笑意慢慢的凝固。

    寶釵抬起頭看著寶玉,見他神情呆滯,臉上一絲喜悅也沒有,不由得心裡涼了半截。

    鳳姐兒見狀,忙上前推了推寶玉,問道:「又犯傻了?快喝了合巹酒,好事玉成,我們也該歇著去了。」

    寶玉聞言,便轉過身去,倒了兩杯酒,端過來後遞給寶釵一杯。

    寶釵的臉上有了些許的笑意,和寶玉喝了交杯酒,鳳姐兒又說了幾句吉祥話兒,方和其他人一併出去。

    屋子裡只剩下了寶玉和寶釵。寶玉怔了半天,忽然長歎一聲坐在床上。

    寶釵因問:「你歎什麼氣?」

    寶玉回頭看了寶釵一眼,又轉過頭去,不出聲。

    寶釵索性也不理他,自己站起身來將外袍褪去,轉身上了床,拉過被子倒在床上面向裡睡去。

    寶玉見她似是生了氣,便幽幽歎道:「她們都走了,你為什麼還來?」

    寶釵背著他冷笑道:「你這話好糊塗,婚姻之事都是父母做主。我與你早就定下了姻緣,我不來,又去哪裡?我倒是想終生不嫁的,可又不能違了母命。今日你已經迎我入門,卻又在這裡長吁短歎的,卻不知是何道理?若是你不願意,為何不早些跟姨媽說?」

    寶玉被寶釵堵得說不出話來,便長歎一聲,倒頭向另一邊躺下,卻是面向外,一句話也不說。

    寶釵被他這不死不活的樣子氣得乾瞪眼,到底是女兒家有些話也說不出口。便只得又轉身倒下,和寶玉一人向裡一人向外,一人向東一人向西,各自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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