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緩緩地走到她身邊,挨著她坐下,又將杯中的茶一口喝掉,將茶杯放在一旁,伸手摀住她握著茶盞的雙手,問道:「這幾日,你過得好麼?」
黛玉輕輕笑著,點點頭,說道:「很好啊。王爺呢?」
「嗯。」水溶點頭,也跟著說道:「好,還算好……」
水溶看著黛玉如花的笑靨,這幾天來所有的沉悶所有的憤恨所有的傷痛全部煙消雲散。似乎一切都沒發生過,不,似乎一切都變得如他想像般美好,於是他忘卻了一切的煩惱,握著她的手點頭說:「好。還算好……」
黛玉釋然的笑了笑,說道:「王爺這種時候怎麼會來這裡?太妃知道了會著急的。此地不是王爺久留之地。王爺坐一坐,吃杯茶就回去吧。」
水溶不想走,但卻不敢執意的留下來,此時此刻她說什麼他都會聽,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也不會去多想。於是他點頭,應道:「好。和喝了酒,口渴得很,再給我一杯茶。」如果可以,最好能一直喝下去。如果可以,真想幾十年如閃電,此刻二人已經是白了頭。
黛玉便從那只竹編的暖水套子裡拿出了茶壺,又給他倒了一盞茶,慢慢的遞到他的手裡。
水溶把茶盞慢慢的湊到唇邊,輕輕的嗅著幽幽的茶香,一小口一小口的把那杯茶喝下去。
然後,又極其不捨的看了她一眼,緩緩地站起身來,說道:「我會跟客棧說給你換一所大一點的院子,人多,還有兩個小廝,男女擠在這個小小的院子裡不方便。有什麼事情就叫雪空,她會一直在附近保護你。」
黛玉想說:不必了。但卻明白自己的拒絕會引起他的憤怒,反正如今已經離開了靜宜別院,邁出這一步實在不容易,她想,只要不被他抓回去,就暫時將就一下他的霸道吧。
畢竟跟他執拗著干,最終妥協的只能是自己。
於是她乖順的點點頭,應了一聲:「好。」
水溶滿意的微笑,心底也有一陣陣的惶恐。他不敢再做過多的要求,他怕他再說下去她會忽然翻臉,把之前的這些也都推翻。
從屋裡出來,恰好碰見紫鵑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是新泡的茶,後面李紈也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是四色茶點。二人一前一後的剛走到門口,卻被從裡面出來的水溶擋住了去路。
「王爺萬安。」紫鵑忙福身行禮,「王爺怎麼不吃杯茶再走?」
「已經吃過了。」水溶微微的笑著,目光從一側的黛玉臉上掠過,那微微的笑容把紫鵑給嚇了一跳——這是那個冷若冰霜的北靜王麼?北靜王爺也會笑?
紫鵑失神之時,水溶已經從她身邊過去,走了幾步後又停下來,轉身看了黛玉一眼,什麼也沒說,只是點了點頭,便轉身離去。
驀然間,有悠揚的笛聲橫空傳來。綿長悠遠。天邊被夕陽染成胭脂的顏色,笛聲嗚咽在靜靜的甬道街蕩漾著,慢慢地消失在天之盡頭。
牆角處有數支梅花盛開,恰恰應了那首詩:
數萼初含雪,孤標畫本難。
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
橫笛和愁聽,斜技依病看。
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
黛玉只覺得鼻頭一酸,心裡邊湧上一股悲愴之意。轉身回了屋子裡去,腳步匆忙,像是在逃避著什麼。
水溶走到小院門口時又停下了腳步,然卻終究沒敢回頭,只所瞬間的停頓便繼續走開去。
李紈在一旁看著,不覺跟著歎了口氣,勸道:「王爺已經走了,妹妹還是快些回屋裡去吧。外邊起風了,春寒料峭,小心著涼。」
黛玉點點頭,默默地轉身回屋。
紫鵑和李紈對視一眼,把手中的茶盞方道李紈手上的托盤裡,然後把自己的托盤疊在李紈手中的托盤下面,一併端著連個托盤下去了。
李紈進了屋子將門帶上,慢慢的走到黛玉身邊,攬過她消瘦的肩頭,輕輕的摩挲著她的髮辮,歎道:「王爺待你一片深情。你怎麼就離開了呢?莫不是還念著小時候和寶玉的一片癡心?」
黛玉搖搖頭,平靜的說道:「我與寶玉,在我離開榮府去散花寺的那日起,便都結束了。」
李紈跟著歎了口氣,又勸道:「既然這樣,為何又拒絕了王爺?」
黛玉苦笑一聲,說道:「我無依無靠的一個孤女,以什麼身份在一個郡王的身邊?他救了我的命,我感念他的恩情。但卻未必以身相許才是報恩。」
李紈把她從懷裡扶起來,笑道:「那你剛才還對王爺笑的那麼開心,他走了你又如此難過?」
黛玉歎道:「說到底他於我有救命之恩。他所要的我不能許他,但一個笑臉,一杯熱茶,兩句玩笑的話還是可以的。難不成人家救了我,就為了看我這冷冰冰的臉色?」
李紈搖搖頭,又把黛玉摟進懷裡,歎道:「我們的林妹妹也長大了。不再是那個任性的小女孩兒了。」
黛玉亦歎:「人總會長大。」
其實她早就長大了,母親病故,父親離世,她早就學會了品嚐世間的酸澀苦痛。只是——在親身經歷了一次生與死之後,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執著了。
水溶從黛玉的小院裡出來,嘴角一直噙著那個神秘的微笑。連墨風都看的莫名其妙,還以為水溶中了邪。忍不住湊上來仔細的看了看他和煦的臉色,問道:「王爺,您吃了蜜糖了?」
「滾!」水溶收了微笑瞪了墨風一眼,「你看看你手下辦得破差事。那麼小那麼窄的屋子,怎麼住人?給我立刻換了!」
墨風邪氣的仰天一笑,吹了聲口哨又歎道:「哎!王爺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啊。那個小院子一個月只收二十兩銀子,已經夠優惠的啦!」
「再給我廢話我免了你一年的例銀。」
「呃……不要,翠雲閣的姑娘還等著我呢。」墨風急忙消失,跑去找掌櫃的轉發脾氣。
墨風消失後,那一抹迷人的微笑又回到了水溶的嘴角。一直到上了馬車回到王府,他都那樣莫名其妙的微笑著。好像是有什麼喜事一樣,下車時把迎上來的老管家水安也給弄得莫名其妙。不解的看了一眼跟車的小廝,嘟囔著:「今兒太陽是從西邊兒出來的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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