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抱著黛玉轉過屏風,把她放到床榻之上後,慢慢的站直了身子,看著她瑟瑟發抖的樣子,眉頭擰成了疙瘩。()黛玉伏在枕上拚命地咳嗽,水溶站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忍耐不住,坐在床邊抬手去幫她捶背。
黛玉卻又忽的一下子轉過身來抬手推了他一把。
她終究是久病之人沒有幾分精神,推的那一把便如棉花一樣的綿軟無力。而手腕卻被水溶反手攥住,他深深地看著她,目光彷彿要通過她的眼睛看到她靈魂深處。
而她也怔怔的望著他,一時間竟然忘了咳嗽忘了呼吸。眼前彷彿又呈現出夢中的畫面,一望無際的輕靈的水面,那種暢意的令人舒心的空氣,耳旁有梵唱聲聲,似乎又有人一遍遍的問著:莫言舉世皆混沌,懵懂紅塵有誰醒?靈河岸邊三生石,勾勾畫畫是誰名?是他麼?是他麼……是他?是不是……
「你究竟是誰……是誰……」她的聲音哽咽沙啞,只藉著一呼一吸之間把心中的疑問送到他的耳朵裡。
「我是水溶,水,溶。」伴著他沉穩有力的聲音,他的吻也落下來。輕輕地含住她的唇,輕輕地印下去,宛如一片輕盈的羽毛落在一朵初開的芙蓉之上,那嬌嫩的細蕊擦著輕羽的柔軟,卻迸發出連綿無盡的力量,堅強如他也忍不住為之一震。
那一瞬,黛玉彷彿被石化了。她只呆呆的撐著靠枕歪在那裡,彷彿一隻被封了六識的精靈,不能動,不能想,不能聽,不能思考,不能開口說話。呼吸之間只是含糊的發出一個音節:「水……水……」
水溶被一震後退,不由自主的閃開了半尺的距離,就那麼近的看著她,彷彿過了一萬年那麼久,方開口問道:「記住了,我的名字是:水—溶。」他說著,又輕歎一聲把她擁入懷裡,終究是不敢多看她的目光,那樣哀怨的,悲傷的目光,彷彿多看一眼,他便會沉溺其中永遠無法超脫,再也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
雪空無聲的出現在屏風之外,環顧一下空曠的屋子,她便抬腳往屏風之後轉去,果然看見水溶坐在床上,懷裡卻打橫抱著黛玉,她似乎已經睡著的樣子,安靜的橫躺在她的懷裡,憔悴的臉上泛著一絲病態的潮紅,雙目微微的閉著,細密而狹長的睫毛低垂在眼瞼,彷彿是落在花間不忍離去的蝴蝶的青翼。
「王爺,您該回去了。」雪空彷彿一個無心之人,全然不被這溫暖的畫面打動,只是淡淡的開口提醒她的主子該做的事情,低頭說完之後,又抬起眼來看了水溶懷中的女子一眼,心中亦忍不住一歎。這個姑娘,究竟要耗費王爺多少心神呢……
水溶原本舒緩溫和的臉上立刻浮現一絲不奈,他微微抬頭把目光從懷中女子的臉上收回,看了雪空一眼,輕聲說道:「知道了。」
雪空待要轉身離開,卻發現王爺依然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便忍不住多了一句嘴:「王爺,太妃打發人來請王爺回去呢,說晚上宮裡太后賜宴,再不回去更衣就來不及了。」
黛玉的眼皮輕輕地動了動,然後緩緩地睜開眼睛。她終究是睡得不夠沉,饒是雪空已經把聲音壓得很低,還是吵醒了她。
水溶便越發的不耐煩,卻不理雪空,只問著懷中的她:「要茶麼?」
黛玉清明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羞澀,卻轉瞬即逝繼而被淡漠所替,她轉了臉淡淡的開口,語調依然是清泠淡漠:「不敢有勞王爺,喚紫鵑進來就可以了。」說著,她便咳嗽了兩聲,掙扎著從他懷中起來,低著頭歪到床上去。
水溶便把錦被拉過來搭在她身上,又輕聲說道:「我得回去了,明兒再來看你。」
黛玉只是不語,這裡原本就是他的屋子,而自己則是他兩次從死亡中拉回來的人,他來與不來,何時來,她都無權過問。說的好聽些她是姑娘,實際上卻和紫娟一樣都是他的歸屬品罷了。她們兩個不同的是,她是他冒著觸怒皇上的罪名撿回來的,而紫鵑卻是他花銀子買回來的。
水溶見她不語,便不再說什麼,慢慢的站起身來,又看了她一眼方抬腳出去。
紫鵑在門口伺候著,見水溶出來,忙福身叫了一聲:「王爺。」
「進去服侍姑娘吧。」水溶淡淡的說了一句便往外走,翠羽急急地拿了他的大氅過來要給他披上,卻被他劈手奪了去,也不穿,只用胳膊搭了已經出了屋門。
翠羽張了張嘴,想要勸說什麼,終究是沒敢出聲兒,只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轉身進去幫紫鵑去了。
水溶回府時,太妃已經換了朝服在他書房裡來回的打轉,一邊著急的埋怨,一邊狠狠地罵著下人。
「母妃,怎麼這麼大的火氣?」水溶推門進來,看了一眼屋子裡的下人,都是他書房裡服侍的,還有日常隨著他出門的小廝。他的目光從每個人的身上掠過,眾人便都情不自禁的縮了縮身子,低下頭去。於是他淡淡的吩咐了一聲:「都下去。」
太妃便著急的上前來著急的問道:「還有兩刻鐘就是宮裡開宴的時候了,這大年二十三,乃是太后賜的年宴,你都忘了麼?如今什麼事兒都不放在心上,你莫不是要把為娘急死麼?」
水溶卻滿不在乎的說道:「不是還有兩刻鐘麼?母妃何必如此著急。兒子換了衣服就隨母妃走。」說著,他給太妃做了個揖,便轉身進內室換衣服。太妃身後的大丫頭寶珠被太妃瞪了一眼後急忙跟進去服侍。
水溶平日裡便穿著團蟒箭袖,因今日去靜宜別院,所以才換了一身竹葉青的富貴平安竹葉暗繡狀鍛長衫,但裡面的中衣依然是朝服的藏青色,此時只把箭袖換掉,再披上皇上賜的黑貂大氅即可進宮,倒也不算麻煩。
儀仗鑾輿都是早早就準備好的,太妃上了輿車,水溶則牽了一匹雪白的西涼馬,太妃因記掛著天寒地凍的起碼受罪,又叫人過來勸著他乘轎,水溶卻只淡笑著說了聲:「回去替本王說,謝母妃關懷,兒子先騎馬進宮替母妃告個假,說母妃有點小事耽誤一時半刻,隨後就來。」說著,他一拉韁繩,揮手揚鞭在馬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一鞭,那馬兒便嘿啾啾嘶鳴一聲,揚起四蹄飛奔而去,鴉青色黑貂大氅和雪白的駿馬配在一起分外耀眼,駿馬揚蹄頃刻間便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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