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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熟悉的身影入眼,夜離眼波微微一斂,卻又很快恢復一片死寂。
是緝台台主鳳影墨跟幾個工作人員。
鳳影墨看到夜離的時候,眸光很明顯地一亮,腳下步子也驟然加快咼。
帶著急切,甚至還差點踉蹌醣。
可卻僅僅只是兩步,就又恢復如常。
他看著夜離,薄削的唇蠕動了好久,終是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
對著陌千羽鞠了鞠身,他站在了邊上。
夜離早已經將目光撇過,不再看他。
「你要南火草做什麼?」
陌千羽再次出聲,眼梢掠了掠夜離手中的那株紅草。
「我中毒了,需要南火草解毒。」
夜離實話實言。
因為她是看著陌千羽的,而某人正好站在陌千羽的邊上,所以就算她不去看某人,某人還是進入了她的眼角餘光。
她看到,在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某人微微抿緊了薄唇。
「怎樣中毒的?」
陌千羽又問。
「這重要嗎?」
也不顧君臣之禮,夜離不答反問。
陌千羽臉色又是白了白。
「就算你中了毒,你大可以跟朕講,也沒必要採取這麼極端的做法。」
夜離彎了彎唇。
不知道他口中所謂的極端的做法是指的她拚死想要贏得蹴鞠比賽,還是拚死也不放過易敏,非要追回南火草,又或者是指今夜前來盜藥。
她只知道,這個男人最擅長的就是帝王之術、君臣之道。
說這句話是想安撫她嗎?
見她言語之間未對他有絲毫客氣,恐她情緒激動,抖出一些不該抖的事嗎?
「跟皇上講了,皇上會怎麼做?賜我解藥嗎?」
既然他想標榜,她就給他標榜的機會。
果然,陌千羽當即回得篤定。
「當然!南火草是端王的,端王本就是將它獻出來,若能用其救人性命,自是比用來作為蹴鞠比賽的獎品更來得有意義,獎品可以另設,人命卻只有一條。」
說得真好。
果然是位仁君。
夜離輕輕笑。
「所以,皇上深夜在此,就是為了等夜離前來,將這枚假的南火草賞賜給夜離嗎?」
舉著手中的紅草,夜離灼灼問向陌千羽。
陌千羽眸光微閃:「這枚南火草的確是假的沒錯,但是,今夜的行動並非是針對你夜離的,而是針對今日搶走南火草的那個竊賊的。」
「是嗎?」夜離鼻子裡輕哼,也未將其挑明。
她想,他心知肚明。
「既然皇上也承認這枚南火草是假,那就說明今日被易敏奪走的那枚是真,所以,我絕對不可能是跟易敏一夥的,不然,我身中劇毒,早用真的那枚解毒了,又何須跑來緝台盜藥?」
沒辦法,她說了那麼多,做了那麼多,只是想自保。
「朕有說過你跟易敏是一夥的嗎?」
陌千羽終於忍不住沉了聲。
也就是到這一刻,他才發現這個女人對他的戒備有多強。
戒備和信任本就是此消彼長的關係。
戒備有多強,說明信任就有多低。
她對他已經沒有了信任。
不錯,今夜這場局本就是為她而布,卻並不是跟她所想的那樣,為了幫易敏尋找一個替罪羔羊,而是想要將她引出來。
單純地將她引出來。
雖然已經沒有了南火草,但是,他可以想別的辦法。
只要確認她還活著,只要她還活著。
「那皇上準備怎麼處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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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這麼長時間了,三爺應該已經安全逃出去了。
將手中的木匣和假草扔掉,夜離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樣。
「念你在戒坊期間勤勤勉勉、戒毒有功,此次也是生死攸關、情有可原,朕就饒你死罪,但是,活罪難逃,畢竟你深夜來此盜藥是事實,所以,先將你關入大牢,聽後處置,任何人不得探視,至於你身上的毒,朕會盡量想辦法幫你解掉。」
這處罰
眾人互相看了看。
鳳影墨眸色漸深,薄唇越抿越緊。
夜離自己也有些意外,可聽到任何人不得探視,又不由自主地多了一分戒心。
「多謝皇上不殺之恩,夜離感激不盡。夜離深知有錯,甘願受罰。只是夜離有個不情之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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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什麼?」
「這些年來,夜離一直有記事的習慣,就是將每日發生的事情都記錄下來,裝訂成冊、妥善保管,自從當年入宮到如今,從未間斷,所以,能不能懇請皇上在大牢裡也給夜離一副筆墨紙硯?夜離怕自己不寫不習慣。」
她清楚地看到陌千羽臉色黑沉了幾分。
黑沉了好,黑沉就表示他聽懂了。
是的,她在威脅他。
其實,也不是威脅,只是自保。
她如今身中劇毒,被他關進大牢,然後,還不准任何人探視。
如此一來,說得難聽點,她就算死在裡面也沒人知道。
到時死因和罪名,還不是隨便怎麼安。
她知道他的事太多了,此次還加上一個易敏。
難保他不會像皇宮後山上一樣動殺意。
可反過來想,這又何嘗不是她的救命符。
她得讓他知道,她安全,他就安全,若將她逼急,有些事就不一定。
「好!朕答應你,只要你好好自省其身,給你筆墨紙硯便是!」
陌千羽咬牙沉聲。
那一刻,他真恨不得將她的腦袋掰開看看,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她懷疑他會殺了她嗎?
竟然還用起了這種威脅的伎倆。
難道他在她的眼裡,就是如此一個卑鄙小人?
「帶走!」
陌千羽臉色難看,憤然轉身。
兩個禁衛上前。
夜離彎了彎唇,也不反抗,就任由禁衛將她的手臂鉗制住。
在經過鳳影墨身邊的時候,她腳步一頓。
鳳影墨眸光一動,上前一步,許是意識到自己反應有些大,又停了下來。
夜離眼梢輕輕一掠,瞥了他一眼,微微掙脫了邊上禁衛的鉗制,自袖中掏出一個小瓷瓶朝鳳影墨面前一伸,口氣清冷道:「這是今日在皇宮後山追趕易敏的時候,我見鳳大人掉的,當時一心想要奪回南火草,也沒來得及給鳳大人。」
鳳影墨怔了怔,正欲開口詢問,眼角餘光瞧見前面帝王扭頭朝他們看過來,便終是什麼都沒有問,只緩緩伸出手。
將瓷瓶置於他手心,夜離唇角冷冷一勾,舉步隨著兩個禁衛往外走。
鳳影墨垂目看看手中的瓷瓶,又抬眸看向她的背影。
不知她什麼意思。
瓷瓶明明不是他的,她卻說親眼所見是他掉的。
瓷瓶上似乎還殘留著她的溫度。
他五指一收,將瓷瓶緊緊攥在掌心。
前面,夜離剛走到門口,正欲抬腳邁過門檻,驟然胃中一股腥甜往喉嚨裡一衝。
「噗」她張嘴,一股黑濃的血泉噴濺而出。
她整個人一頹,若不是兩邊有禁衛相持,她肯定倒在了地上。
身後的鳳影墨因為一直看著她的背影,自是將這一切看得仔細,瞳孔一斂,快步上前。
然,有人比他更快。
不,應該說有人比他更近。
是陌千羽。
陌千羽就走在夜離的前面,夜離的那一口鮮血就直直噴在他龍袍的背上。
兩個禁衛正被這一切驚得不知所措,他就一個轉身,將夜離軟滑下去的身子攬住。
鳳影墨也已趕至,卻只能僵立在邊上。
「快,快傳太醫!」
陌千羽沉聲吩咐左右,又轉眸吩咐鳳影墨,「速去安排一間乾淨的廂房。」
鳳影墨看了一眼已經奄奄一息的夜離,俊眉微微一攏,當即頷首道:「是!請隨微臣來!」
於是,就那麼眾目睽睽之下,帝王陌千羽直接抱起了夜離,隨著鳳影墨一起,快步離開。
看著這一幕,眾人驚得下顎都差點要掉了下來。
帝王重視緝台和戒坊,他們是知道的。
帝王重視鳳影墨和夜離,視其為左膀右臂,他們也是知道的。
只是,重視歸重視,這舉措,也太
畢竟君臣有別。
就算再命在旦夕,一個帝王,抱著一個臣子,總歸有點怪怪的。
何況,他們不是有這麼多人在場嗎?
當然,腹議歸腹議。
所謂君心莫測,人家是天子,心思又豈是他們這些人能妄自揣測的?
其實,震驚的又何止這些禁衛?
緝台的幾個工作人員亦是一臉驚錯。
除了跟禁衛們一樣,驚錯帝王的舉措,另外,他們還驚錯他們的主子鳳影墨的舉措。
在方才來之前,他們跟他稟報說,中廳裡抓到了竊賊,竟然是戒坊坊主夜離時,他當即從位子上「霍」的起身,差點帶翻了桌上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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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他問他們。
當時那個表情啊,他們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那是他們從未從這個一向面色淡然的男人臉上看到過的表情。
似震驚、似欣喜、似激動、似惶恐,反正很複雜很複雜的表情。
還有方纔,雖然是帝王在抱著夜離,他在前面帶路,可他的腳步一點都不少於帝王的急切,用健步如飛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
就在眾人還在那裡怔怔沒有回過神之際,鳳影墨已經將陌千羽帶進了一間乾淨的客房。
他走在前面,手腳麻利地將房門打得洞開,然後快步入內將裡面的燈盞捻亮,接著又前去將床榻上的帳幔撩起,被褥鋪好。
陌千羽將夜離放在榻上。
「夜離,你堅持一下,太醫馬上就來!」
夜離沒有吭聲,輕輕闔著眼睛。
其實,她是有意識的。
她只是不想面對這兩個男人。
想想,人真的好笑。
今日她那麼睜不開眼,卻一直想要看看那個再次救她於生死邊緣、被稱作三爺的男人。
而現在,她本是清醒著的,卻寧願閉著眼睛裝暈,也不想看到這兩個她曾傾心相幫的男人。
太醫很快就來了。
是陌千羽平素最信任的兩個太醫。
兩人對著夜離一番仔細探脈。
得出的是一樣的結論。
「回皇上,夜坊主身中劇毒,且毒素已蔓延,若再不食解藥,恐怕有生命危險。」
「什麼毒?需要什麼樣的解藥?」
「看樣子是蜈蚣毒,至於解藥,微臣也不知。」
陌千羽瞬時就怒了。
「你們也不知,那朕要你們做什麼?」
兩個太醫嚇得雙雙跪到了地上。
「皇上息怒,請恕微臣無能,因為此蜈蚣不同於一般的蜈蚣,應該是五年以上藥泡的蜈蚣王,毒素非同尋常。」
「那你們的意思,只
有南火草能救夜坊主了?」
還未等兩個太醫回答,一直站在邊上的鳳影墨驟然出了聲:「皇上,張碩張太醫最擅長製毒和解毒,何不將他召過來看看,說不定他能有辦法。」
陌千羽聞言,眸光一亮。
「對啊,朕怎麼就將他給忘了,當初赤蛇毒他都能解,想必一個蜈蚣毒也應該難不倒他,快宣!」
夜離躺在床上,依舊閉眼不睜。
卻將這一切都聽入耳中。
在等張碩前來的間隙,陌千羽又問兩個太醫,「除了劇毒,夜坊主的內傷怎麼樣?」
「回皇上,內傷還好。」兩人齊齊回道。
「還好?」
陌千羽就震驚了,應該說納悶了。
那一掌,他用了多少內力他自己清楚得很。
因為當時他是抱著一招致命的心思的。
她結結實實挨了那一掌也是事實,而且,當時她留下的那一泓鮮血太醫也說過是內傷嚴重,中毒極深。
那怎麼這麼快就內傷還好呢?
除非
除非有內力深厚者消耗自己的真氣給她療過傷。
是誰?
他瞳孔一斂,她身邊不可能有如此深厚內力的人,是誰?
凝眉,他疑惑看向躺在床榻上一動不動的夜離,眸色轉深,緩緩抿起了薄唇。
邊上,鳳影墨面色極淡,眸色卻同樣深得厲害,他看看陌千羽,又看看夜離,長睫低垂,默不作聲。
張碩不一會兒就來了。
出乎意料的,竟沒有酒氣。
他一進門先看到杵在那裡的鳳影墨,兩人快速對視了一眼之後,他朝陌千羽行禮。
還未跪下,就被陌千羽揚手止了:「快看看夜坊主!」
「是!」張碩頷首,來到榻前。
輕拂了袍角,坐在榻前的矮凳上,微微挽了挽自己的袖襟,指腹便落在夜離的腕上。
夜離雖閉著眼睛,可是卻依舊能感覺到他凝在她臉上的目光。
這個死張碩,肯定知道她在假暈。
當落在手腕脈門上的力度不動聲色地越來越重,越來越重,她終於肯定了這點。
果然死性不改,這個時候竟然還有心思來整她。
她差點痛得叫出來。
就在她準備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卻又忽然將她的脈搏放開。
「回皇上,夜坊主所中的是蜈蚣毒。」
夜離便又繼續閉著眼睛。
「這個朕知道,張太醫可有解毒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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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張碩起身,對著陌千羽一躬:「夜坊主所中的不是一般的蜈蚣毒,且毒素也已經蔓延至全身,請恕微臣無能,亦無解毒之法。」
陌千羽臉色微微一變。
張碩話落的同時,不動聲色挑眼,瞥了一記如同一根木樁一般杵在那裡的鳳影墨,見其面色同樣轉白,張碩又唇角一勾,話鋒一轉道:「不過,微臣可以試著研製看看。」
陌千羽面色一鬆:「要多長時間?」
張碩又用眼角掃了一記鳳影墨,後者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他彎了彎唇,回陌千羽道:「這個微臣也不知,不過,微臣一定竭盡全力。」
「好!朕相信你!不管需要什麼儘管跟朕講!」
「微臣遵旨!」
張碩頷首領命,抬眸的瞬間,見鳳影墨朝他渡了個『去外面』的眼色,微微一怔道:「微臣不知緝台有沒有適合研製解藥的地方?」
陌千羽轉眸看向鳳影墨。
鳳影墨會意,連忙回道:「不知張太醫需要怎樣的地方?要不鳳某帶張太醫去看看緝台的幾處閒置廂房,張太醫自己挑。」
張碩徵詢地看向陌千羽,陌千羽點頭應允。
張碩便道:「那就有勞鳳大人了。」
兩人急急出了門。
鳳影墨將張碩剛帶進一間廂房,就「彭」的一聲關上門,一把抄起張碩的衣領,咬牙切齒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在那裡玩!」
張碩很無辜,「我尊敬的鳳大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玩了?」
「你方才探脈搏的時候在做什麼,別以為我沒看到!」
張碩就瞪圓了眼睛:「哇,這樣也能看到,我都坐在那裡擋住了視線,你也能看到?這麼本事,怎麼沒看到自己背上的蜈蚣咬痕?」
鳳影墨臉色一白。
張碩似是對他的反應很滿意,微微一笑,將他落在自己衣領上的大手拂開,「現在知道急得跳腳,當初幹什麼去了?」
鳳影墨看了看他,悶聲道:「你不懂。」
「我又不是你們,我當然不懂,」張碩正了正自己的衣領,悠悠然道:「我只懂,某人寧願裝暈也不願看到你。」
末了,又想起什麼,面色一正,「對了,你說南火草你應該可以拿到,到手了嗎?」
鳳影墨「嗯」了一聲,自袖中掏出一枚火紅的細草,遞給張碩,「一定不能讓人知道你的解藥裡含有南火草!」
「這個還用你教!」張碩嗤了一聲,將南火草接過,端詳了一番,「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南火草啊!」
「世上獨此一株,你可別給我弄丟了!」鳳影墨不放心地叮囑道。
「知道!再囉嗦,我就跟皇上說,我也無能為力。」
「你敢!」
「喂,搞搞清楚,現在是你有求於我呢,你這什麼態度?」
鳳影墨冷了他一眼,沒有理他,忽然又想起什麼,「對了,幫我看看這裡面是什麼藥?」
自袖中掏出方才夜離送給他的那個小瓷瓶,他遞給張碩。
************
「皇上,這緝台終究不是太醫院,微臣隨鳳大人轉了一圈,發現所有廂房都一樣,都不太適合。考慮到提取血樣方便,還可以隨時觀察病人的情況,微臣還是就在這間廂房裡好了。」
張碩小心翼翼地跟陌千羽請示著。
「嗯,」陌千羽自是應允,「就依張太醫的。」
「皇上,你看要不這樣,都快三更天了,皇上龍體要緊,先回宮休息,微臣留下來研製解藥……」
「無礙,朕陪你!」張碩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陌千羽篤聲打斷。
張碩冷汗涔涔,略抬眼梢睨了眼鳳影墨,見他正盯著自己,眼簾一顫,又道:「不是,皇上是這樣的,微臣研製解藥的時候,不習慣邊上有人,不然,微臣會分心,更何況是皇上在邊上,微臣還會有壓力,所以……」
陌千羽眉心微攏,沒有做聲,也沒動。
張碩又接著道:「微臣倒好生羨慕夜大人,雖身中劇毒,卻能蒙皇上如此厚愛……」
「朕厚愛每一個忠心為朕的臣子!」陌千羽驟然起身,聲音明顯帶著不悅。
張碩臉色一變,一副嚇得不輕的樣子,連忙跪於地上:「是,微臣失言,皇上仁義厚德,實乃我們做臣子之幸!」
陌千羽睇了他一眼,面色微冷,「起來吧,這裡便交給你了。」
張碩眸色一喜,頷首道:「是!微臣定不辱皇命。」
再次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夜離,陌千羽轉身,瞧見邊上的鳳影墨,俊眉微微一蹙:「鳳大人不回去休息?」
「皇上在緝台,微臣又豈敢先回去休息?」鳳影墨恭敬回道。
陌千羽鳳眸深深,凝了他片刻,唇角一彎道:「那現在呢?」
「微臣恭送完皇上,這便回府。」鳳影墨略略躬身。
陌千羽「嗯」了一聲,「一起吧!」
話落,便帶頭走在了前面。
>
「是!」
鳳影墨隨後緊步跟上。
陌千羽走了幾步又頓住,吩咐立於邊上的先來的那兩個太醫,「你
們兩個就留下來給張太醫打幫手!」
許是恐張碩又推諉,這一次他沒有給張碩說話的機會,先說在了前頭,「平素你們都一起在太醫院共事,也不生分,張太醫應該也不會覺得不習慣,對吧?」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張碩還能說什麼,只得頷首應道:「是!」
「另外,雖然夜坊主中毒在身,但終究是戴罪之人,本應該關入大牢的,因特殊情況,不得不暫時在緝台,所以,朕會留下幾個禁衛守在廂房外面。」
張碩眸光微斂。
帝王的心思,他又豈會不懂?
說難聽點,這就是軟禁。
又是監視,又是軟禁。
留兩個太醫監視,留一撥禁衛軟禁。
可對方是誰?對方是是帝王!
帝王發話,他又豈能不從?
交代完一切,陌千羽、鳳影墨君臣二人這才離開。
************
陌千羽、鳳影墨一走,屋中便只剩下了張碩以及兩個太醫。
哦,不對,還有一個躺在床上裝死的夜離。
其實她胸口很痛,真的很痛,可能是毒素侵襲的緣故。
可就是因為痛,她想真的睡過去都睡不著。
而睡不著還得裝睡著,那才叫難過。
她覺得自己的臉都要抽筋了。
而張碩那個傢伙,竟然也不想著幫她支走那兩個太醫,還過分地讓兩個太醫先守在廂房裡,自己去找幾味藥。
於是她又不得不繼續在那裡裝睡。
其實,她可以假裝醒過來,可是,她擔心,她一醒,這兩人就去稟報陌千羽就完了。
所以,只能憋屈地先忍著吧。
不知躺了多久,久到她真的迷迷糊糊要睡過去了。
張碩才終於回來了。
一進屋,他就將兩張藥方一人一張往兩個太醫手中一塞,「這幾味藥是太醫院有的,麻煩你去幫我取一下,而這另外一張上面的這幾味太醫院沒有,需要去京師的藥鋪去買,就麻煩你跑一趟。」
兩個太醫見要兩人一起都出門,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為難。
張碩便惱了:「怎麼?只有院正才能派得動你們是嗎?皇上回宮的時候,不是說讓你們留下來打幫手的嗎?動作要快啊,夜坊主身上的毒可不等人!」
兩個太醫很糾結,其中一個建議道:「要不,讓外面的禁衛跑一趟?」
「禁衛懂醫嗎?若是搞錯了怎麼辦?再跑第二趟嗎?你們自己也是太醫,也清楚,現在對夜坊主來說,時間有多寶貴,若夜坊主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想,皇上也不會光只治我一個人的罪吧?」
被張碩這樣一說,兩個太醫又覺得不無道理,兩人一計較,決定還是去辦了。
兩個太醫一走,屋中便只剩下了張碩一人。
聽到張碩掩門的聲音,夜離終於如同得到大赦一般睜開眼睛。
張碩回身,就看到了她睜著眸子四下瞅的樣子,那樣子懵懂又嬌憨,怔怔地看了一會兒,見她朝他看過來,他才回過神來,彎唇一笑:「怎麼不繼續裝?」
夜離白了他一眼,「都是你個沒良心,害得我現在臉都僵。」
「那怎麼能怪我?我又沒強迫你裝,是你自己不想看見某人好不好?」
張碩一邊說,一邊走到床榻邊的矮凳上坐下,見夜離眸色明顯一黯,「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沒有,」夜離垂了垂長睫,「不關你事。」
忽然想起什麼,又抬眸看向他,「對了,你的喉嚨怎麼了?」
張碩一怔,「什麼?」
「聲音好像有些不對勁,有些啞。」
張碩眸光微閃,「哦,還不是因為你,剛才為了給你去找幾味藥,深更半夜、更深露重的,我來回奔波,喉嚨不啞才怪呢。」
見他那副德行又出來了,夜離微
微一笑,因早已熟絡,也不避嫌,翻了個身躺在被褥裡看著他,靜默了片刻,幽幽開口:「你研製出解藥了嗎?」
張碩面色微微一滯,垂眸同樣靜默了好一會兒,似是在思忖,又似是在猶豫,然後才抬眸看向她:「你又何必明知故問呢?」
這次輪到夜離面色一僵:「什麼意思?」
張碩彎唇笑了笑,笑得有些落寞,又似是在自嘲,「你不是給了一瓶藥給鳳影墨,威脅他給你南火草救你嗎?」
夜離長睫顫了顫,沒想到這個張碩也知道了。
轉念一想,張碩懂醫,鳳影墨讓張碩確認一下瓷瓶裡面裝的是什麼藥也正常。
是的,在中廳裡,她臨走前,給了個小瓷瓶給鳳影墨,她說,那是追易敏的時候,他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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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不是,是她今夜在醫館裡面跟那個大夫拿的。
裡面裝的是專治腿疾的藥。
易敏有腿疾。
她將此藥給鳳影墨,就是想要提醒他,易敏是他的人,她知道。
若想要讓她保守秘密,他就應該知道怎麼做。
既然易敏是他的人,易敏拿走了南火草,就等於他拿走了南火草。
只有南火草能解她身上的毒。
她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這就是夜裡她跟三爺講的,她也只有留下來,才有可能拿到南火草。
她用自己有每日記事的習慣威脅了陌千羽,又用腿疾藥威脅了鳳影墨。
她只為了能活下去。
她只是想活下去。
想想還真覺得悲哀。
雖然威脅兩個男人的目的都達到了,可她卻覺得更加悲哀,很難過很難過的悲哀。
微微苦笑,她看向面前的張碩,「所以,他將南火草給你了。」
張碩「嗯」了一聲,後又覺得不妥,連忙解釋道:「其實,你真的沒有必要這樣,就算你不給那個藥瓶給他,他也會用南火草救你的,真的。」
夜離輕輕笑,沒有做聲。
「你就那麼不信任他?」張碩微微瞇了眸子,眸底一掠而過的是不易覺察的沉痛。
「不是不信任,張碩,你不懂,我跟他再也不是以前的我們,也再也回不去以前了……」
夜離忽然想哭。
眼窩一熱,她連忙翻了個身,面朝著裡面而躺。
很奇怪,在後山上的時候,她拚命想哭出來,卻眼睛乾澀得厲害,一滴淚都沒有。
而現在,她並不願意哭,卻覺得有什麼東西拚命往眼睛上面湧。
或許,人就是這樣,在面對朋友的時候,才暴露出自己真正脆弱的一面。
眼睛一閉,溫熱奪眶而出。
她咬緊唇,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響。
可是,驟然的翻身,以及顫抖的雙肩,同樣將她出賣。
低低的一聲歎息響在頭頂,緊接著臉上一熱,是男人的大手撫上她的臉。
夜離渾身一震,愕然睜開眼睛。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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