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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我跟三兒生孩子 文 / 很老的樹皮

    林志清走後,秋子回到家裡。二嬸勸秋子說:「還是去吧,別讓你爸惦記了。」秋子端起飯碗,眼淚滴落下來。二嬸低聲問:「好好的哭什麼?你爸說什麼了?」秋子搖搖頭。小西伸手拽拽秋子:「姐,別哭了。」秋子擦擦淚,慢慢地劃拉著碗裡的稀飯。

    秋子想去北京闖闖,但秋子又捨不得家,捨不二嬸,捨不得把三一個人撇下;秋子知道徐莊人怎麼說林志清,秋子恨自己有個無情無義的父親,秋子覺得丟人。

    二嬸歎口氣,撐胳膊站起來,到洗浴間拿塊乾毛巾遞給秋子。三兒放下筷子說:「買點紙巾回來。」二嬸翻了三兒一眼。三兒接著說:「清水街上就有,小西去買,多買點回來,別沒用就完了。」小西不解地看著三兒點點頭,不知道三兒到底是什麼意思。

    吃完飯,收拾好碗筷,回到廚房,二嬸又勸秋子:「人孩子長大了,考大學了,出去工作,家裡人都高興。不光你出去,小西以後也要出去,是捨不得,也高興,孩子有出息。你不是我親生的,跟親生沒兩樣。出去好好幹,別擔心家裡,家裡有三兒。有什麼事跟家裡說,別跟蘇中一樣,出去就沒信了。」秋子眼淚又流出來:「對不起,媽,我就是太野了。」

    「不哭了。」二嬸給秋子擦擦淚,「唸書就為幹大事。」

    三兒舉著洗換衣從廚房門口經過,秋子起身準備過去,二嬸拉住秋子說:「不用給他洗。你不在家還不洗澡了?」秋子站住了。二嬸又說:「我想過了,你走了以後,跟三兒過的日子就不一樣了,遇到合適的就成個家。」秋子低頭說:「我跟三兒,誰也不要。」

    「出去就由不得你了,」二嬸歎氣說,「還能把三兒帶去呀?北京,多大的城市呀?好男孩多了。三兒也不能一直等著你。老陳家從來徐莊開始,代代就一個男孩,到三兒這兒,還是一個;小西到底是女孩子,到了還是人家人;也不能讓老陳家斷了香火。你嫁給別人,老陳家就是你娘家,一樣的。不忘了我這個媽,我也不會虧待你這個女兒。」

    「媽,我跟三兒生孩子。」秋子生怯地看著二嬸。

    「說多了。」二嬸搖搖頭,「不說了,以後再說吧。」

    洗完澡,三兒回到房間,躺在床上,蓋上毛巾被。小麗趴床上打開收音,一邊調台,一邊問三兒:「還聽危機吧?」三兒笑了。收音機裡傳來亞洲金融危機波及菲律賓、馬來西亞和印度尼西亞的消息。小麗把收音機放床頭放好,埋怨道:「一天到晚就危機一天到晚就危機,我都會了。」三兒問:「會什麼了?」小麗說:「就是錢不值錢了唄。」

    「哎喲不得了。」三兒笑道,「我們家小麗成專家了。」

    二嬸走進門。小麗站直身子提醒三兒:「媽來了。」三兒睜眼問:「老人家又要教育我呢?」二嬸在床沿坐下來,拉過小麗,讓小麗靠在自己懷裡:「你長大了也走吧?」小麗搖搖頭:「哪也不去,長大了跟三兒。」二嬸笑笑:「現在說得好聽,長大就不行了。」

    「媽說什麼呢?」三兒埋怨道,「真把小麗當自家的了?」

    二嬸歎口氣:「養不家的。」小麗不滿地說:「養得家的!」二嬸給小麗理理頭髮,跟三兒說:「秋子要走就讓她走。」三兒捏著後脖子問:「誰不讓她走哇?」二嬸又歎息道:「想想也可憐,胎毛還沒干呢,親媽就死了;碰到個清格坯子爸,甩大衫袖子,背個杯子到處晃,說得好聽,懶得伸手抱一下,不怪秋子跟他不親。老林家沒人了,親爺爺奶奶死了,她伯打仗死了,就剩你叔跟秋子。秋子媽那邊還有人。小黃死的時候,秋子外婆外公、兩個舅舅都來了,還有個姨。後兩年秋子外婆外公還來看秋子,比秋子親爺爺奶奶來得多,親爺爺一年來回把,親奶奶就秋子出生的時候來過,身體也是不好,要不秋子不去看他們呢。」

    「沒聽林大主任說過嬸娘家人哪。」三兒眨眼回憶著。

    二嬸搖搖頭:「小黃家裡沒有你叔家裡好,秋子太公成份不好,國民黨軍官,化人。秋子外婆沒工作,秋子外公在什麼鐵絲廠工作。不是鐵絲,什麼絲來著?」三兒提醒道:「鉛絲廠吧?小月姐以前就在鉛絲廠上班。」二嬸又搖搖頭:「是叫鉛絲廠吧?多少年了,不記得了。小黃在的時候,你叔還跟他們來往;小黃死了就不怎麼跟他們來往了。也是不應該,人走茶涼。說得好聽,喜歡小黃,沒外公外婆哪來小黃哪?兩家關係就這麼斷了。」

    「市裡就鉛絲廠哪。明天問問小月姐,也許她知道。」

    「問問吧。你叔不認叫秋子認,怎麼說也是一家人。」

    秋子搓著頭髮走進來,問二嬸:「認誰呀?」二嬸說:「認你外公家裡人。」秋子走到床邊坐下來:「我都忘了。」三兒問秋子:「你外公是在鉛絲廠上班嗎?」秋子搖頭說:「我哪知道哇?我不跟你一樣嗎?我們懂事以後,我爸就沒說過這些事。」二嬸插話:「他是不說。你外公七十多了吧?兩個舅舅,還有個姨,再就是你媽。你媽是小女兒,慣寶寶;你媽生你的時候都來了。我把你接來了,到我家裡看你,後來來得少,然後就不來了。」

    「好好的說外公幹嘛?不要我了?」秋子緊張起來。

    「不要你幹嘛呀?」二嬸說,「到哪你也是老陳家人。」

    秋子又哭了,哭了好長時間,哭得三兒一陣陣糾心。

    林志清也流淚了。餓著肚子從悶熱難當的宿舍裡走出來,站在房間外面的欄杆邊,看著一團漆黑冷冷清清的供銷社大院,想想眾判親離的處境,想想自己的疾病,想想在三兒家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林志清覺得異常地悲涼。林志清怪不了別人,只能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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