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暑氣撲面。小麗牽著三兒手，仰望著天空說：「我知道牛郎織女星在哪，一個在銀河這邊，一個在銀河那邊。」三兒問：「誰告訴你的？」小麗說：「小時候乘涼，媽跟我說的。媽說，王母娘娘不讓牛郎跟織女見面，拿跟簪子劃條河，把他們分開了。然後許多喜鵲看他們可憐，一個挨一個，搭成橋才能見面。一年才一回，多可憐哪？三兒，你說王母娘娘怎麼那麼壞呀？跟妖精一樣，孫悟空也不把她打死。」三兒笑了。
「你還笑呢！」
「傳說，假的。」
秋子提著手電筒走過來，照著三兒問：「怎麼才回來？」小麗搶著說：「老太太給三兒上課。」秋子站住了，埋怨道：「也不打聲招呼，等你吃飯呢。」
三個人接著往前沒走幾步，秋子拉住三兒問：「是找田教授了吧？」三兒「嘁」了一聲說：「我又不認識他，怎麼找他？」秋子也「嘁」了一聲：「沒去才怪。回來跟你說了，沒找到工作；你在外面說我找到工作了，原來以為就為我留面子呢。」
「肚子餓了，回去。」
「說，是不是？」
「是不是重要嗎？」三兒接著往前走，「什麼時候上班？」
「不想去了。」秋子挽上三兒胳膊，跟著三兒往前走。
「口是心非吧？」
「是不想去了。」
「去了之後，再不能像在學校那樣了，學會處人；前天我聽收音機說，這叫情商。智商再高沒情商也不行。到胡院士家去一趟，帶點東西，感謝人家。人是泰斗，什麼時候給你說句話，扶持你一把，不知道省你多少事，頂你幾年工夫。」
「我要他電話了，跟他聯繫了。」
「早該聯繫了。跟他說什麼了？」
「我說我要去也等天涼點再去。」
三兒笑了。秋子揪了三兒一下。小麗不服地說：「揪三兒幹嘛呀？」
「我家三兒，不能揪哇？」秋子說，「我跟胡院士說了，不去五院，自己找。」
「找不到呢？」
「找不到死心踏地地回來。其實去不去無所謂，就是心裡不服。什麼狗屁五院狗屁博士？畫圖基本功不如我，我都挑得出毛病。我就去闖闖，完了就回來。」
「旅遊呢？」三兒覺得好笑，「闖就好好闖，闖出明堂來。當旅遊就別去了。」
「那我不去了，行了吧？」
「我等你幾年，等你安定了就成家立業。」
「幹嘛就幾年哪？」
「一輩子不回來，我還等一輩子？」
「誰說我不回來？你以為我是蘇中呢？」
「在那邊安定了，就在那邊找，生活方便。」
「不可能！死都死一塊。不去了！」
「拿不去嚇人呢？快點，肚子餓了。」
兩天後，林志清從老大嘴裡聽說了秋子工作安排好的消息，蘇老大還告訴林志清，秋子不願意去，把林志清急壞了。在家猶豫兩天後，林志清硬著頭皮，趁天擦黑的時間進了徐莊，來到三兒家門口，站門外喊秋子，叫秋子出去一下，有話講。
一家人正在吃飯，看電視，嘮閒話，林志清一叫，屋裡一下子安靜了。三兒看了一眼秋子，秋子搖搖頭說：「別看我，我不去。他來肯定沒好事。」二嬸放碗站起來：「我去看看，一會兒別吵。」小西緊張地看看大家，隨二嬸走到門口。
「我不理可以，」三兒勸秋子說，「你不理不行，他是你爸。」
「他有爸的樣子嗎？好意思到徐莊來，也不怕人戳脊樑骨。」
二嬸推開玻璃門，跟林志清說：「哥你進來坐會兒。」林志清搖搖頭：「不坐了，叫秋子出來。」二嬸勸道：「進來說不行哪？家裡涼快。」林志清還是搖搖頭。
沒辦法，二嬸只有回頭喊秋子。秋子不情願地放下碗筷，翻翻眼，起身走到門邊，擠過玻璃門，站門口問：「什麼事還要悄悄說？」林志清無奈地輕歎了一口氣說：「我是你爸，又不是你敵人。」秋子還沒動身，扭過頭說：「那就說吧。」
林志清背著杯子猶豫怎麼開口的時候，二嬸把秋子推了過去：「不能跟你爸好好說話呀？」秋子沒好氣地叫道：「媽你幹嘛呀？我沒跟他好好說話嗎？」
二嬸怕林志清不好說話，又拉門進了屋子，把玻璃門後的小西和小麗也拽回到桌子邊坐下來。小西擔心地問：「秋子跟叔不會吵起來吧？」三兒搖頭說：「放心，不會，他想哄秋子走呢。」二嬸氣鼓鼓地端起碗說：「誰不讓她走哇？鬼寂寂的。」
林志清把秋子拉到門前水泥場的邊緣，問秋子：「我怎麼聽人說，你不想去北京哪？工作安排好了，為什麼不去呀？」秋子不耐煩地反問道：「誰說我不去了？」林志清說：「不是你跟三兒說的嗎？是你不去，還是三兒不讓你去呀？」
「你別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不好？」
「這是你的終生大事，和小人君子無關。」
秋子冷笑一下說：「我還有什麼需要你決定的終生大事，都說出來吧。」林志清壓住心頭的火，想了一下，盡量耐心地說：「是這樣，啊，你跟三兒的事，我不管了，但北京你一定要去。現在你不去，也找不到工作了，人用人單位早招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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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就這些唄？說完了就回去吧。」
「你還沒告訴我說去不去呢？」
「我跟你說，聽好了。」秋子猶豫了一下說，「五院沒準備要我，我回來的時候工作更本沒著落。三兒怕我到時候不找工作，沒面子，所以跟人說，胡院士叫我去上班，我自己不願意去。然後三兒又跑到工大求田教授聯繫胡院士，五院這才答應讓我去做外聘職工。這些事先我都不知道。老陳家人沒你那麼小心眼。我現在真不想去，不為別的，捨不得老陳家。天底下，除了老陳家人，沒人對我這麼好。伯七歲到老陳家，就念高小，伯還知道養身父母大似天；我是吃我媽奶長大的，不能忘恩。」
「是，是。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