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麟君主琉誠俊是個孝子,因此素來不喜鋪張浪費的太后的壽辰盡量的節儉。朝中四品以上的大臣方可入宮赴宴。然而,即便如此,那一天宮裡還是極為熱鬧。
皇太后是個年逾八十的慈和老人,一張滿是褶皺的臉總是笑瞇瞇的,讓人心生可親之感。而她最疼愛的兩個皇孫,楚夜和離軒,這日一大早就去問安賀壽,兩張甜甜的嘴只把皇太后哄得合不攏嘴。離軒到底年幼,拜完壽便跑的不知蹤影。楚夜留下陪著太后,看著她的樣子,楚夜由衷的感到欣喜,皇祖母年歲漸長,早已是一身的病痛,身子一向差到極致,如今氣色甚好,看來宮中新來的那位御醫確如眾臣所議的那般,醫術冠絕整個御醫院。
說起這個御醫,那可是進來皇太后身邊的大紅人,能把久病纏身的太后治的紅光滿面,光從這一點來說,他確實是傳奇般的人物了。雖是如此,楚夜本對所謂的神醫沒什麼興趣,只是想到皇祖母壽辰之日,讓她開心一些。便提出要見那御醫,並當面謝謝他對祖母之病的用心。欣慰的皇太后只摟了他,一口一個乖孫的教的慈愛。
「只可惜了,雲丫頭病了,我放心不下,就讓和御醫過去給她瞧病了,乖孫要見他只得緩緩啦。」太后緊緊握著楚夜的手,早已模糊不清的眼睛一點一點細細的看他,一個勁兒的感歎,「夜兒大了,這小模樣是越發的俊俏了,哎,還別說,長的呀就和你父王小時候一個模樣……」
「雲姐姐病了,可嚴重,孫兒要不要過去瞧瞧。」楚夜最惶恐的便是太后說自己與她的兒子長得像之類的話,雖然大半是因為祖母寵愛自己,才會越瞧越覺得自己長的像她兒子。離雲是西麟帝的女兒,算是他的姐姐,關心一下總是錯不了的。
「不用不用。」太后笑著拍拍他的手背,「也不是什麼大病,有和御醫在那出不了什麼事兒,倒是你,多久沒進宮了,想死奶奶嘍。」
楚夜心裡一暖,記得自己第一次進宮見太后,就是親熱的喊著『奶奶』的,怕也正是因為這份獨特的稱呼,讓太后格外的偏寵自己吧。他乾脆的撒起嬌來,「奶奶,可不是孫兒不願來見你,是父王不讓,孫兒…不敢不聽父王話……」
見他一副可憐委屈的模樣,太后越發心疼心憐,摟了他道,「你父王是不是還打你,不怕,有奶奶給你做主,他要打我孫兒就是和我這個老太婆過不去,你就這麼和他說,他啊就不敢再對你動手了。」
楚夜臉微微一紅,以前每每挨了父王的揍,總是想著法兒的來想祖母告狀,祖母也總會護著自己,可父王表面答應了祖母再不打自己,結果一闖禍,那籐杖還是抽的狠……
與祖母大話家常後,楚夜突的道,「孫兒這回鐵了心要學音律讓您開心的,可惜…孫兒愚笨,師父教的再好也總是學不會,所以乾脆把師父帶了來,到時就讓他來彈琴給您聽,至於我嘛…就舞劍吧……」
「誰說我的乖孫愚笨的,你啊,就是個鬼靈精。」太后捏了捏他的臉,隨即立刻道,「快讓你那師父過來見見我。」
「是。」楚夜當即起身,一陣風似的掀了簾子跑了出去。
「還是這麼風風火火的,可什麼時候長大呦。」太后憐愛的歎息一聲,端起參茶還沒喝上一口,模糊的視線裡看見楚夜已攜了個人進來。映入眼的是一襲如雪的白色,模模糊糊覺著是個極其年輕的孩子,清清瘦瘦,站的筆直。
「夜兒,讓他站過來些,奶奶看不清呢。」不知怎的,給她的印象極好,忍不住想看的仔細些。
楚夜將穎言推的近了些,太后便像看楚夜時那般認真的看他。良久發出一聲驚歎,「這是誰家的孩子,長的可真俊呢,一看就是個好孩子。」太后笑瞇瞇的,心裡由衷的喜歡。
「草民沐言叩見太后。」穎言退了一步,便要跪下叩首。
「免啦免啦。」太后忙上去扶了他一把,「你這孩子哀家見了就歡喜,聽夜兒所說,你的琴藝應當不錯,可有意留在宮裡做個樂官?」
「草民寫過太后隆恩。」穎言為彎腰謝了恩,方道,「只是草民生來漂泊之命,習慣了無拘無束、自在逍遙,因而只能辜負太后的美意了。」
「皇祖母,我這師父倒真是逍遙慣了,可惜您以後要聽他的琴藝就不容易嘍。」他笑了笑又繼續說道,「不過您放心,孫兒盡力向他學了,日後保管天天談予您聽。」
「就你懂得安撫我這老婆子。」太后笑著望了楚夜一眼,有回頭看著英言,拍拍他的手,「沒事沒事,年輕人嘛,自在些更好啊,以後有空陪陪夜兒來看我這老婆子就行。」
「是。」穎言微微一怔,隨即退了一步應聲道。
「皇祖母,一會兒的壽宴上,您若是覺得我師父談的好了,可否賜塊您的金牌,這樣一來,師父他就是鼎鼎有名的琴師了,以後出入宮廷也就容易了呢。」
「哪用等到那會兒,冉總管,快把哀家的金牌拿來。」太后吩咐一聲,看著兩人笑呵呵的道,「以後有空都來看奶奶,這偌大的宮殿,其實我這心裡虛著呢,唉,就喜歡熱鬧……」
穎言看著她,微微頷首,「是,草民、遵旨……」
當天的宴會,最出彩的莫過於小王爺琉楚夜與一名琴師的琴奏劍舞……琉璃宮燈的映照下,白衣琴師與黑衣的小王爺,秀逸華美…琴聲悠揚、劍舞翻飛…贏得滿堂喝彩。
宴會後,太后喜笑顏開,親口向眾臣表示已賜了金牌給那白衣琴師,自此他可以宮中樂官的身份出入皇宮,但,可以不為宮中樂師。太后開心,西麟帝自也是欣喜不已,親自賞賜御酒給兩人。無上恩寵,降臨在喲個身份顯赫的皇親與一個原本籍籍無名的樂師身上,舉座驚歎。
而那一天之內屢獲隆恩的樂師自是得到了許多大臣與世家子弟的青睞,交友廣盛。難得的是,即便面對種種隆恩盛情,那白衣公子都能泰然處之,頗得幾位耿直大臣的欽佩。
宴會過後不久,太后與西麟帝便擺駕回了宮殿,逸王擔負著兩人的安全,也隨之離去。
「沐公子真是年輕有為啊,將來必能有一番作為啊。」一精神奕奕的老者豁然起身舉杯,笑意朗朗,「不知老夫可有幸與你做個忘年之交,我那兒子倒也甚是喜愛琴簫樂器,日後有時間也可稍作指導,要知太后可是我朝最通音律之人,得到她老人家的贊同的確不易啊。」
「師父您今兒面子可真是大了,這位可是我朝鼎鼎大名的中丞大人哪。」楚夜在一旁亢聲道。
「中丞大人抬愛沐言了,沐言只是一介樂師,能有何作為。今日承蒙聖上與太后隆恩,讓沐言一介庶人由此機會見識朝中數位大人,心裡已甚是滿足,怎敢妄想與您這般人物結交。至於教習令公子,他日有機會沐言必不推辭。」穎言謙和的道,望著中丞李子權的眼眸平靜的不起一絲波瀾,然而,隱在一直袖中的手卻是微微顫抖。
「哈哈,不驕不縱,不卑不亢,當真是個不錯的年輕人啊。既如此,以後小兒就要多靠你的指點了,哈哈哈……老夫也敬你一杯。」
「沐公子,我敬你。」
「沐公子,我也敬你。」
「沐公子……」
酒酣過後,眾人臉上都帶了程度不一的酒意,穎言面容溫雅秀逸,別人喝酒臉色越是潮紅,然而他卻是越顯蒼白,額上不知何時已有了一層細細密密的冷汗。一陣夜風吹到身上,有些微微的寒意。他仍是帶了一抹溫和謙遜的笑意,舉著手中的酒杯,喝了不知幾輪的烈酒。
一旁楚夜的眼色中帶了一分為不可覺的擔憂。
「小王爺,太后讓奴婢帶了和御醫過來。」又過了一陣,一名太后宮裡的婢女過來稟報,她的身後,一身形微微傴僂的中年男子靜靜站立,用低啞的聲音向他行禮,「和雲清見過小王爺,見過諸位大人。」說完緩緩抬起頭來。
左頰一道長至耳垂的深深疤痕,皮肉翻捲,幾乎毀去了他整個的容貌,席間一陣抽泣聲。
「砰」,一聲脆響,水晶杯掉落在地繼而碎裂的聲音。
楚夜聞聲回頭,只見穎言原本蒼白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身子猛地一軟,被身後一人顯現扶住。
「穎…師父……」楚夜忙過去扶他,「怎麼了……」
穎言不去看眾人莫名的神色,低顫道,「只是喝多了,難受!」
「各位大人,真對不起,其實我師父他一直不勝酒力,我就先帶他走了,若有意,日後再聚。」說完扶著穎言離去。
眾臣聽聞他不勝酒力竟硬生生陪著他們喝了這許多酒,心裡都不由即使愧疚又是敬佩。場中只有兩人眸中閃過一絲一樣的光芒。
一個是中丞張子權,另一個,卻是那毀容的御醫,和雲清。
作者有話要說:言兒看到了誰哩……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