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滿月的光輝灑照在路面的積雪之上,明晃晃的猶如刀刃上那一閃而逝的冰冷光芒。
宇文靖負手站在窗前,雙眉緊擰,似是沉思。不知過了多久,感受到身後一條人影緩緩接近。
「誰?」宇文靖沉聲問著,身子也隨之轉了過來,等看清了面前的人,不由冷冷道,「這麼晚了,你來做什麼?」
雲天掃了他一眼,目中卻是少見的疲色,淡淡的歎了口氣,「宇文靖,我今天來,是有些事想要問清楚,你不必一早就擺出這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
宇文靖冷哼一聲,卻並沒有說話,只是再次望向了窗外。
雲天反倒沉吟了良久,方問道,「你可知近日西麟因何內亂?」
「你既然如此問了,想必已經心中有數,不是嗎?」
雲天垂下眼,似是苦澀的笑了笑,「我……看了言兒的信函,才知道他竟然想要奪回西麟……」
宇文靖面色冰冷,眸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怒氣,「這畜生向來主意大的很,真是不知死活。」
雲天不悅,卻將心內的火氣強自壓了下去,深吸了口氣,「其實本來以我的立場而言,是不該阻止他去做那些些事的,只是……」說到這裡,他不由擰起了眉,心疼的道,「……這些天來,儘管言兒處處瞞著忍著,可我還是發覺他的身體已日漸虛弱,我能看到他的信函,也是眼見他…吐了血,還昏迷了過去,我、是真的怕了啊。」
宇文靖不言語,仍是一臉漠然。
「我不明白,他到底得了什麼病,何以身子差到了這樣的程度?」見他不語,雲天心急的問道。
宇文靖默立良久,終於緩緩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雲天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擊了一下,痛的不能自已,「自己的孩子病的那麼重,做父親的竟然什麼也不知道,那麼,更談不上去關心他了!」這麼些年,言兒的心,怕是早該該傷透了吧……
宇文靖抿唇,「是他自己不知珍惜。」
雲天已經不知道憤怒對於眼前這個人已經有什麼用,聲音漸漸冷了下去,「如果不是因為當年你好歹救過我與赤水,我絕不會就那麼放過你這混賬!」當年為了保護馨兒,他與赤水受了極重的傷,內力也因此廢去了大半,江湖上的人聞訊到處追尋他二人的蹤跡,想從他們身上奪取劍譜,無奈之下,只得與馨兒分開。逃至離國境內,宇文靖抓了他們,雖因此被囚地牢,卻也躲過了那些紛擾,只是,沒料到,與馨兒的那一別離,竟成了永遠。
宇文靖嘲諷,「可惜,現在的你沒有機會做什麼了。」
雲天無所謂的搖了搖頭,隨即,眸中憂色更濃烈,「依言兒的性子,應是不喜那些傾軋紛爭、權術謀劃的,我真不明白,他、到底為什麼要那樣做。」
宇文靖眸光一閃,雙手緊按到了窗沿上,卻不屑道,「哼,你原也算是西麟皇族,他那樣做,不應該正合你的心意?」
雲天笑笑,「也許以前想過將來有一天能回麟國,過回原來的日子……可現在,我只想去找藥王治好言兒的病。」
宇文靖終於轉過身,看著他道,「你想去藥王?」
雲天毫不遲疑的點點頭,「我不能看著他這麼下去,與其在他身邊看著他痛苦,還不如去抓住這一線的機會。」回視宇文靖驚詫的雙眸,雲天忽地放緩了語氣,「無論你願不願意,他始終是你的兒子,試著給他些關懷吧。」
「不可能!」宇文靖想也不想的冷冷拒絕。
雲天歎了口氣,「你難道一輩子也不能諒解馨兒……」
聽到那個名字,宇文靖雙目現出赤紅之色,恨聲道,「如你所願,我這輩子都忘不了她帶給我的羞辱和痛苦。」
雲天心中一痛,想再說些什麼,卻又生生吞了回去。只是自己離開了,言兒怕是更寂寞了吧……
穎言不知自己沉睡了多久,醒來時已是午後,感到身子一陣陣的發冷,額頭卻依舊滾燙如火,強撐著坐起來,眼角的餘光瞥到了不遠處的書桌,心中狠狠一震。再顧不得什麼,他跌跌撞撞的奔向那裡,一眼看到自己與南楚通信的密函整整齊齊的攤放在桌面上……
「春、咳咳……春和!」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慌亂,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別的什麼原因,身體開始止不住的顫抖。
春和進來是,並未像往常一樣,欣喜他的醒來,只是紅腫著一雙眼看著他,將手裡的信封遞到他眼前,帶著哭腔道,「公子……雲天前輩他、他……」
穎言腦中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識的接過了那個信封,緩緩取出裡面一張薄薄的紙片,雙手顫抖。
「公子!」
那張紙輕飄飄的落了下來,春和眼見穎言捂著胸口,身子狠狠的晃了晃,忙一把扶住了他,穎言卻慢慢的掙開了他的手,目光剎那間茫然,毫無焦距。
「公子,您、您別難過啊……」春和心中害怕,又忍不住的哭起來。
穎言這才望了他一眼,蒼白如雪的臉上卻有了一絲蒼涼的笑意,「走了……走了也好。」
恍恍惚惚的走回書桌,穎言看著那兩封密函,心中抽痛,義父,言兒……終究還是惹您生氣了,可是,您怎麼忍心就這樣離開,您說過,哪兒都不去,一直陪著我的不是嗎?
胸口悶痛,抑制不住的咳嗽起來,血跡星星點點灑在紙上,猶如染料般暈染開來。
春和慌亂的扶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子,無助的哭喊,「公子,您別嚇我了好不好,前輩離開了,可是,春和永遠不會走的,春和要服侍公子一輩子的,公子……」
可是春和……他說他對我失望透頂,他、像所有我在乎的人一樣,不要我了……
眼角慢慢濕潤,忍了許久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緩緩劃過他的臉頰、鎖骨,滲進衣衫……永遠的刻在了心上,成為又一道不可觸碰的傷痕。
也許只是過了一會兒,也許,已經過去很長很長的時間,穎言終於平靜了下來,默默將雲天留下的信存放起來。靜靜的佇立在屋子中央,目中的傷痛似是被封存起來,再也遍尋不著。
春和悄悄的將一件暖袍披在他的身上,似乎還想再安慰幾句,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好半晌,才怯怯問道,「公子,您要、先吃點東西嗎?從昨天到現在,您還沒吃什麼呢……」
穎言回過頭看他,目光已漸趨平和,末了對他微微笑了笑,神情疲憊,「我確實有些餓了,去端些吃的來吧。」
「是!」春和忙答應一聲,飛快的跑出門去,生怕他改變主意似的。
穎言低低的咳了一陣,坐到桌前,凝望著紙上的血,慢慢將它揉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