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尋從餐廳裡出來,獨自一個人漫步在台北的街頭。
已經兩年了,她不曾如此親近台北的氣息。
這裡的氣息,每一處都充滿了回憶的憂傷味道。
不知不覺走到言智龍的出版社。
千尋在太陽下有些許的恍神。
她回來的時候,並沒有寫電子郵件告訴言智龍。
雖然她很牽掛言智龍這個朋友,但她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進去。
或許她不應該再去打擾言智龍平靜的生活。
她不會忘記,兩年前言智龍為她所受的傷。
而且,再過不久,他們全家人都會到新加坡那邊生活,實在沒必要再去打擾言智龍了。
正當她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剛好看見言智龍和他的助理從大門裡走出來。
濃濃的陽光照在他身上,使他看起來就像王子一樣優雅。
傷痕在他的身上,彷彿已經淡泊。
千尋感到無比地欣慰。
然後,言智龍也看見了她。
那一刻,言智龍的情緒五味雜陳,複雜到難以形容的地步。
但很快地,他朝著她,露出了喜悅的笑容。
然後,他飛奔到她身邊。
急切地,深情款款地看著她,在眾目睽睽之下,用雙手緊緊地,緊緊地抱住她。
「千尋,你回來了?」他的心情很激動。
「對,我回來了。」千尋很開心。
「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問。
千尋放開他,淡淡地微笑:「我走得太匆忙,來不及告訴你。」
「這兩年,你過得好嗎?」言智龍關切地問。
「我很好,你呢,你好嗎?」千尋問。
「老樣子,不好不壞。」他的目光仍然緊緊地鎖住她。
看著他灼熱的眼神,千尋突然明白了,言智龍並沒有淡忘她。
「你變了很多。」言智龍真誠道。
現在的千尋,無論從哪個角度看起來,都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美好感覺。
這與兩年前那個楚楚可憐,鬱鬱寡歡的她,截然不同。
她的眸子依然美麗清澈,但卻多了幾分從容,幾分堅定。
「你不是要去工作嗎?」千尋指著言智龍身邊的助理,對言智龍說。
言智龍轉身對助理說:「kim,我現在要接待一個朋友,你先回去打電話向蘇總致歉,我們下午再過去拜訪。」
「是,總編。」kim收到命令後,退回出版社。
「如果是重要的客戶,你不應該為了我,而得罪對方。」千尋說。
「錢沒有了可以再賺,但遲千尋,永遠只有一個。」他深情款款地說。
千尋垂下眼,躲避他的深情,她淡淡地說:「一起去找個地方坐下來聊天吧。」
「那你在這裡等我,我去把車開過來。」言智龍說。
「好。」千尋點頭答應了他的要求。
言智龍轉身離開。
千尋抬頭瞇眼看太陽,胸中突然湧起一股淡淡的,淡淡的惆悵和傷感。
幾分鐘後,言智龍把車開過來。
千尋上了他的車。
「孩子還好嗎?」在車上,言智龍問千尋。
「現在已經沒有那麼容易生病了。」千尋微笑地說。
「以前一定吃了很多苦吧?」言智龍說。
「我在他身上,得到的快樂也不少。」千尋微笑。
「不管命運給你作出什麼安排,你從來不會怨天尤人,這一直都是你身上最值得學習的地方。」言智龍說。
千尋低頭淺笑,並沒有回答言智龍的問題。
「對了,為什麼突然回來?」言智龍問。
「我母親過於思念我和孩子,結果讓自己病倒了。」千尋說。
「現在好些了嗎?」
「精神狀態好多了。你母親呢,你母親的身體還好嗎?」
「還好。只是需要每天吃藥。」言智龍斂下眼,輕輕地說。
母親整天為他的終身大事牽憂掛慮,身體難免日況下滑。
但這兩年來,他絲毫沒有忘記千尋,所以,他無法說服自己接受別的女子。
「有固定去旅遊嗎?」千尋問。
「有,每年春天我都會帶她去旅遊。」言智龍說。
「對了,智龍,兩年前我欠你的錢,明天給你送過來吧。」千尋說。
「我說過,那些錢,你可以不還。」
「我也說過,不要跟我討價還價。而且,我現在有足夠的能力可以償還。」
「對了,我怎麼忘了,你現在是世界上赫赫有名的畫家了。」言智龍真心為千尋感到開心。
千尋低笑不語。
自從千尋出版個人作品集後,言智龍收集了她的每一部作品集。
除了對她的喜愛之外,言智龍個人也非常欣賞她的作品。
那種清涼如雨水,絲絲入骨的勾勒,每次都讓言智龍深深為之著迷。
到達露天咖啡廳後,言智龍率先下車,然後繞過去,紳士地為千尋打開另一邊的車門。
他依然保留著兩年前的習慣。
這讓千尋感動。
在露天咖啡廳裡,兩個人靜靜地喝咖啡。
「咖啡要加糖嗎?」言智龍問千尋。
「我不喜歡加糖。」千尋淡淡地微笑。
「為什麼?」言智龍問。
「就算咖啡加了糖,也依然改變不了苦澀的味道,」千尋說,「既然改變不了,我們只好強迫自己去習慣。」
千尋沒有表現出自憐自艾的可憐。
言智龍在她的臉上看到的是,傷痛過後一笑置之的坦然。
人在很多情況下說的話,都是有感而發。言智龍隱隱約約地覺得,這不但是千尋的生活哲學,也是她的情感狀態……
兩年過去,她的生活發生了很大的改變,但唯一沒變的是,她的情感。
在她心裡的某個角落,依然存在著某個人。
一陣強烈的傷感襲上言智龍的胸口。
千尋仍然淡淡地微笑,「很多東西,習慣就好。」
「如果有更好的選擇,為什麼一定要強迫自己?」言智龍心痛地問出口。
千尋停下輕搖咖啡的動作,然後,她抬起頭,若無其事地微笑:「我媽曾經跟我說,她說人活著本來就很痛苦,如果再一味地強求自己,違背自己的心意行事,那麼人的痛苦一定會更甚。我媽說得對,人的快樂本就如流星短暫,所以,我們應該盡量遵從內心的所願。」
言智龍的表情僵硬。
千尋知道,這對言智龍來說很殘忍。
但強迫他面對現實,是為他好。
言智龍看著她,嘴角蒼涼地抿起,一時之間,他無法開口說話。
原來,一直固執停步不前的人,是他。
「智龍,你早就過了而立之年,應該結婚了。」千尋說。
「千尋,我不是聖人,別要求我徹底地忘記你。如果忘記一個人真的那麼容易的話,這兩年來,我早已在家人的安排下有了結婚的對象,」言智龍終於不再隱瞞心中的想法。
「智龍,兩年過去了,你應該把過去的一切都放下。」千尋的語調仍然平靜。
「那麼你呢,你又放下過去,得到解脫了嗎?」言智龍反問。
「當然,」千尋堅強地微笑,「如果我是爛泥扶不上牆,今天我面對過去不會如此雲淡風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