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林浩天來找千尋。
千尋見到他的時候,情緒很平靜,她說:「你進來吧,我有話要對你說。」
林浩天跟隨她走進客廳。
千尋為他倒了一杯開水,然後坐在他的對面。平靜地對他說:「今天我去產檢,醫生說孩子很健康,你不必擔心。」
「該死的,」林浩天對著千尋大吼:「我是孩子的父親,你沒有權利向我隱瞞產檢的日期。」
千尋垂下眼,淡淡地說:「我之前的確是有想讓你陪同參加的打算,不過後來,我改變主意了。」
她的平靜讓他不安。「你在說什麼?」
「我們見面的機會太多了,」千尋的表情雖然平靜,但酸楚卻像汪洋一樣湧上她的心窩,「我們一直見面,只會為彼此帶來不必要的困擾。所以,我還是想對你說,在孩子出生之前,我希望你不要再來找我了。」
「不行,我不會答應。」他的心情煩躁到極點。
「你一定要答應,」千尋垂下濕潤的眸子,把受傷的心緊緊地包裹起來,假裝若無其事地對他說:「我現在很渴望自由,很渴望得到徹底的,真正的解脫,所以,我希望你早點簽了離婚協議書……」
「我不同意。」他的情緒很激動。
「難道你不渴望自由,不渴望與你所愛的女人在一起嗎?」千尋的眼淚湧上眼窩,她輕顫著聲音,對他柔聲道:「將來你們也會有孩子,而到那時,你準備把我的孩子置於何處?你的精力有限,你也不能分身乏術,肯定會顧此失彼,不可能做到對每個孩子都公平,而孩子的心是很敏感,很脆弱的,他一定會因為得不到公平的愛而把自己陷入怨恨的世界裡,我不希望我的孩子活得如此不快樂,我也不會允許他去憎恨任何人。所以,如果不能讓我的孩子得到公平的愛,那麼,我寧願我的孩子從來不曾得到過。」
「我不會虧待我的兒子,我可以像你保證,他在我心中的地位,沒有人可以取代。」他的語氣雖然堅定,但回答卻是含糊的。
然而這樣的答案,不足以動搖千尋的決定。
「浩天,其實我真的不怪你,我真的很感激你為我,為孩子所做的一切。但是你的照顧和關心,只會讓我的心處於越來越痛苦的邊緣,因為我一直都很清楚,你所做的一切,只是出於道義和責任,並不是因為愛我……」千尋的眼淚終於像落花一樣紛紛而落。
林浩天緊抿著嘴唇,目不轉晴地凝視著千尋。
她想放棄的決心和絕望,竟然像一把利刀一樣,刺中了他的心臟。
「你的關心和照顧只會讓我變得軟弱,只會讓我對你產生越來越深,難以自拔的依賴……你無法給我愛情,已經傷透了我的心,所以,我請求你,不要再用另一種方式,讓我再對你產生不應有的幻想……請你現在就放手,徹底地放手,不要再猶豫了。」
林浩天仔細聆聽千尋因為哽咽而艱難說出來的每一個字,他知道,她所說的每一句話,就像美人魚每一步都踩在錐子和利刀上行走,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承受著劇痛。
「請你現在就離開這裡,現在就離開我,不要再回頭了……」千尋喃喃地請求他。
她知道,這樣的請求,對自己來說,其實是一種殘忍。
因為她知道,自己這一生,都不可能會這樣勇敢和衝動,像愛林浩天一樣去愛另一個男人了。
但李媛欣說得對,她能得到林浩天的人,她也沒有把握可以得到他的心。
所以,她要放手,讓自己重新活過來。
然而,林浩天看著淚流滿面的千尋,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他的雙腳就像生了根,無法移動一步。
「你為什麼不走開?你應該立即走開,因為我並不願意讓你看到我的脆弱和可憐。如果你不走,我只會越來越不敢面對你,越來越想逃避你……」她喃喃地對他說,視線因為被過多的眼淚堵住而看不清他的表情。
當然,她也看不到,他的痛苦。
她像個孩子一樣坦誠,莫名地觸動了他的心弦。
然而,他就這樣一直靜靜地坐著,無法開口說話,也無法移動雙腳,說服自己離開她。
見他不離開,千尋只好自己離開。
她在他的注目下,一步一步地離開客廳。
她回到她的房間門口,打開門,進去,然後關門,鎖門,最後像個孩子一樣蹲在地上,嚶嚶哭泣。
她離開後,林浩天終於恢復知覺,他來到她的房間門口,看著那道把他們隔絕在兩個世界之外的門,無言地流淚。
他不知道,這個世間需要被救贖的人是千尋,還是自己?
他在愛與被愛的邊緣上,一遍又一遍被痛苦無情地蹂躪……
第二天早上千尋到出版公司交稿。
一進到李媛欣的辦公室,李媛欣就臉色不悅。
「你怎麼還不把孩子做掉?」李媛欣上前質問千尋。
千尋的情緒很平靜,她說:「無論你如何打擊我,我都不會為了你的私心而殺害一條無辜的小生命。但你可以放心,我已經跟浩天說清楚,他以後不會再來找我了。和你吵來吵去,我真的很累。既然做不成朋友,那麼我們以後還是盡量避免見面和說話的機會吧。以後我會把我的圖稿交給你的秘書,然後讓她轉交給你。」
「你以為你選擇逃避,就能夠解決我們三個人的問題嗎?」李媛欣冷聲質問千尋。
「那你還想怎麼樣?我不是你的奴隸,我沒有義務和責任要犧牲自己成全你,」千尋看著她,一字一句地對她說:「我已經退出了,剩下的問題,不在我身上。你和浩天的問題,你們應該自己去解決。如果你真的那麼想得到浩天,應該多花心思在他身上,而不是一直要求我退出。如果你想不勞而獲,那是不可能的事。」
千尋真誠坦率的回答,暗示了李媛欣的愚蠢。
事實上,如果李媛欣是個聰明的女人,不會把矛頭指向千尋,她應該在千尋主動要求退出的時候,立即迎頭而上,抓緊機會,牢牢地抓住林浩天的心,讓自己迅速站穩腳跟。
只不過,有時太驕傲太自信的人,也往往會作出錯誤的選擇。
千尋說完,一刻也不停留,轉身離開了李媛欣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