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了一晚上,將皇上逼的暴跳如雷,兵部侍郎慷慨激昂論了一篇又一篇,將所有人都鎮住了,周成陵也沒想到這個秦鉞會這般。
秦鉞是少數還算有思量的官員,見到陸正的模樣定然會有所觸動,卻沒想到觸動這樣大,從來不上奏折,上了奏折之後一發不可收拾。
誰也插不上嘴。
秦鉞好像將多年積攢的東西一下子掏出來,從頭到尾一個音調,嗡嗡地聲音在耳邊,讓皇帝目瞪口呆,他們也跟著怔愣。
多少年沒有見過這樣的景象。
沒看到這樣敢磨皇帝的官員。
朝臣看似一盤散沙,其中卻還有這樣的人物,只因為陸正帶動了秦鉞。
看起來好像是多麼不起眼的事,卻有這樣的力量。
如果沒有秦鉞,他還要多費些心思。
楊茉定定地看著周成陵,「要什麼時候走?」
周成陵直起身,「軍情緊急,明日一早就走。」
也就是還有幾個時辰而已,楊茉掀開被子下床穿鞋,「我去給你準備帶走的東西。」除了衣物還要帶些藥丸。
周成陵的病她最清楚,現在看起來好像已經恢復的不錯,其實一不小心就會出事,前些日子她和白老先生一起做了不少隨身帶的藥丸,是怕周成陵在外時不方便服藥,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了用處。
「只要像上次一樣有了噁心的感覺,就要停下來休息。」楊茉知道周成陵在做一件大事,她也支持他這樣做,只是擔心他的身體受不了。
說著話,楊茉將暖玉和含香、春和幾個丫頭叫進來,一時之間她又不知道都要收拾什麼東西,「貼身的衣物要帶幾套吧,還有靴子。束髮的髮冠,還要準備些什麼?」
周成陵搖搖頭,「就這些東西足夠了,其他的朝廷會統一安排。」
楊茉要去開櫃子拿東西,周成陵看向下人,「讓她們去找,我們坐下來說說話。」
忙碌起來其實是要緩解她心裡的緊張,安靜地坐著她倒是心跳如鼓。打仗不是兒戲,她知道代表著什麼。
在現代沒有見過真正的戰爭,但是戰爭紀錄片也看過不少,打起仗來沒有誰是一定安全的。
周成陵拉起楊茉的手,指尖有些微涼,「我一定會平安回來,我將蔣平留下來。」
楊茉手指收攏,彷彿也想到了什麼,仰起臉。「不如我跟你一起去保定?不是有隨軍軍醫嗎?我帶著幾個徒弟一起去戰場。」
周成陵臉一下子沉下來,「不行,你是準備讓我一心牽掛你,還是將所有精力都放在打仗上,如果我都放在打仗上一定不會輸,如果心有旁騖就說不定了。」
威脅她。
楊茉伸出手要擰周成陵的胳膊,誰知道他的胳膊那麼硬,好像怎麼擰也擰不疼,她一時來了倔勁,「讓我去不過是在營裡給傷兵治傷。我不會拖累你。」
「用點力氣。要不然張嘴咬,鬧夠了就好好在家等著,我說不准去就不准去,我讓蔣平守在京城,你就等消息。」
這男人板起臉來就是說一不二。
「別說那些了,」周成陵伸出手將楊茉抱住,「就這樣陪著我坐一會兒。」
……
週三老爺垂頭喪氣地走出宮門。讓小廝服侍著騎上馬,一路到了府邸下馬的時候靴子差點別在馬鐙裡,扯了兩次沒扯開不說差點摔在地上,頓時將他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小廝急忙上前伺候又是摸腳又是拍打腿,卻也沒能讓週三老爺緩過神來,週三老爺就這樣失魂落魄地進了院子,走到二太夫人房裡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好好的人出去一趟回來的時候臉色鐵青,這到底是怎麼了。
二老太爺站起身來。「怎麼樣了,皇上怎麼說?明日可還要讓你去保定?」
週三老爺覺得嘴張不開。好像張開嘴心就會從裡面跳出來,於是他死死地閉著嘴只是點頭。
週三夫人頓時覺得心被扯了一下,眼前發黑,「為何還要老爺去,不是出事了嗎?老爺怎麼還能去保定。」
出事了,不是去撿現成的功勞,週三夫人覺得要哭出來,「老爺從來沒去打過仗啊。」
二老太爺跺了跺腳,「住嘴,不嫌丟人,讓人聽了還以為你男人是個窩囊廢,沒用的東西。」這樣直白地將話說出來,成什麼樣子?
二太夫人看向旁邊的管事媽媽,管事媽媽立即帶著下人退出去。
「說,」二老太爺拿起枴杖指著週三老爺,「是讓你做了主將?明日就去保定?」
週三老爺搖頭。
「說話。」二老太爺眼珠子快瞪出來。
週三老爺這才張開嘴,「不是主將。」
二老太爺鬆口氣,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茶來喝,臨喝之前道:「不是主將就好,勝敗和你無關,你只要打著宗室的名頭呆在大營裡,帶上幾個家僕見事不好就往京城跑,」說著去吹茶葉,然後將嘴湊過去,「誰是主將。」
見二老太爺臉色緩和,再聽聽應對之策,二太夫人和週三夫人也覺得輕鬆了許多。
只有週三老爺嘴唇仍舊哆嗦著,臉上的懼怕沒有少半分,半晌才道:「是周成陵。」
這話如同一記驚雷。
二老太爺喝進嘴的水頓時噴出來,落在他雪白的鬍鬚上,然後不停地嗆咳著。
週三夫人只覺得眼前發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誰?
是周成陵?
主將是周成陵?周成陵怎麼能放過老爺,他們今天還一起對付楊氏,是誰都行,就不能是周成陵啊。
週三夫人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早知道她不該為難楊氏,可是潑出去的水要怎麼挽回。
「老太爺,太夫人,我們快去求求十弟吧,讓十弟千萬顧著我們三老爺。戰場上刀槍無眼,這要是傷到了可怎麼辦才好。」
週三夫人的聲音不知道衝撞了週三老爺那條神經,週三老爺只覺得眼前一黑差點就摔在地上,他想要走到椅子上坐下,可是兩條腿像麵條一樣偏偏使不上一點力氣,好不容易捱到椅子旁,一下子就癱在裡面。
半天才如同母雞下蛋般「咯」一聲將嘴唇高高地吹起,模樣猥瑣。「周成陵一定不會放過我的,他一定會公報私仇,我要死在保定了……」
聽到死字週三夫人熱血衝到腦子裡,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起身去拉週三老爺,「我們去求十爺吧,我們也不要功勞,只求能保住性命,總歸是一家人,都是宗室啊。」
二老太爺一下子將茶碗拂在地上。「你們一個個要氣死我不成?還去求他,憑什麼求他,就跟著他去打仗,我看他能將你怎麼樣?楊氏不是在京中?若是你出了事,我就讓楊氏來抵命,周成陵能不能回來都不一定,你有什麼好怕,去打仗,最好順便將他除掉,等回來之後功勞還都是你的。」
二老太爺看著兒子恨鐵不成鋼。「你覺得皇上是願意將功勞給你。還是給周成陵?你怎麼連這個都弄不清楚,真是個廢物。」
週三老爺瞪大眼睛看父親。
二老太爺指向週三夫人,「尤其是你,什麼都不懂的婦人跟著攙和什麼,回你屋裡去吧,這裡沒有你說話的地方。」
週三夫人緊緊地扯著週三老爺的袖子。
「快去。」二老太爺一聲怒吼。
週三夫人只好紅著眼睛一步步地退了下去。
週三老爺目光茫然。
二老太爺站起身來在屋子裡走老走去。
二太夫人半晌也沒有說一句話。
二老太爺道:「如果換做旁人你還會這樣害怕?」
週三老爺搖頭,「我……不怕……我是宗室。」
「你是宗室。記住這一點就好,無論誰是主將都不能將你怎麼樣,見勢不妙就帶著人跑,回來京城編造理由,就說回來報訊,我會仔細幫你安排,我就不信他周成陵還能騎到我們頭上來。」
二老太爺頓了頓,「不過就是個黃毛小子。」說著看向二太夫人,「快去給老三準備東西。明日按時出征,別丟了我家臉面。」
等週三老爺退下去,二老太爺和二太夫人回到內室,二老太爺一腳踢翻了眼前的痰盂,「本來都安排好的事,怎麼一眨眼的功夫就變了,老三不但沒有當成主將還被周成陵管制。」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二老太爺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當著週三老爺不能說的話,現在全都發放出來。
「這世上所有的好事怎麼都掉在周成陵頭上。」
二太夫人低聲勸,「老爺別生氣,保定告急……算是什麼好事……說不定會死在那邊。」
「你也是婦人之見,萬一周成陵立了大功回來會怎麼樣?加官進爵……你懂不懂?你兒子的風光就要被人搶走了。」
二老太爺握起拳頭,「這是我們想方設法要得到的軍權,沒有軍權將來就算坐到馮國昌的位置又如何?一夜之間就會什麼都沒有。」
眼底下這樣的好機會就白白溜走。
都是因為楊氏救了那個什麼陸正,讓周成陵搶了先機。
「穩住你兒子,讓你兒子不要慌張,只要跟著回來,將來也會有他的好處。」說到這裡二老太爺就怒氣就撞上來,小心翼翼才能等到周成陵吃餅,他們撿個渣。
二太夫人緊張地抬起頭,「老爺,你就不怕老三出事嗎?」
二老太爺吹鬍子瞪眼睛,「量他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