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茉上了車,濟子篆和幾個郎中一起跟著到了宗室營。
楊茉挑開簾子向外張望,目光所及之處都是高門大宅,這是皇族血脈集中的地方,越高的門庭越顯得疏離、冷寂。
很快馬車停下來,周家下人來請楊茉下車。
管事媽媽將楊茉迎進內宅,「怎麼樣?」楊茉低聲問道。
管事媽媽一臉焦急,「本來都是好好的,卻怎麼也不見胎衣下來。穩婆沒有了法子,太醫院的女官施了針卻也不見什麼效用。」
「孩子生出來多久了?」楊茉問過去。
管事媽媽道:「已經快半個時辰了。」
半個時辰,那是胎盤滯留,是要引起子宮大出血的。
楊茉心裡想著隨管事媽媽上了長廊。
周大奶奶的院子裡站了不少人,有伺候的下人還有聚在一起的夫人們,經過了醇郡王府的事,很多宗室營的夫人都好奇地盯著楊茉看。
「這就是楊大小姐。」
「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小姐,沒想到會有那麼一身醫術。」
宗室營的夫人們悄悄說話,楊茉早已經適應這樣的情形,無論她到哪裡,總會有人側目,議論她的所作所為,在這裡她著實是一個異類。
「好好的小姐,就去看婦人生產……」歎息聲又傳來。
「就是啊,做點什麼不好,聽說楊家的財物也要回來了,就做東家開藥鋪不是很好嗎?為何還要拋頭露面。」
在這個時代女子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守在家中相夫教子才算真正的賢德,如今她的所作所為算是離經叛道,品行不端了,幸虧古人不像她想的那般不能容忍,也幸好還有姻語秋這個有名的女郎中在前。
楊茉掀開簾子快步走進去。
眼看著下人端了血水出來。
「已經開始出血了。」穩婆拿著染紅了的布巾,焦急地看著楊茉,「這可怎麼辦才好?止血的藥吃了,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管用。」
「梅香。」楊茉側頭喊一聲,梅香立即從藥箱裡拿出軟布給楊茉蒙上口鼻。
楊茉將手放在單氏的肚子上,感覺著單氏的宮縮,宮縮還是有,但是不似正常那般規律,胞衣沒有下來,有幾種情況。楊茉要一一排除。
楊茉看向穩婆,「臍帶可能活動?」
穩婆點頭,「臍帶明明已經下來了。卻卡在那裡不動了,這麼長時間就一直這般,血越來越多,用不了片刻就要血崩啊。」
「有沒有輸血?」詢問的聲音突然從外面傳來,打斷了楊茉向穩婆問話。
李氏掀開簾子進了屋。見到楊茉還在按壓單氏的肚子,單氏蒼白著臉抿著嘴唇彷彿說不出話來,「怎麼還不輸血。」
李氏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詢問,流了那麼多血,怎麼能不輸血,讓楊氏來不就是來輸血的嗎?
李氏不停地催促。「快輸血啊!」
聽著李氏的聲音,楊茉轉過頭,「已經抽了血讓郎中去配了。血液配型要些時間,我先檢查大奶奶。」
李氏瞪圓了眼睛,「上次在醇郡王府哪有那麼長時間。」她親眼看到婆子進去一會兒就採了血。
楊茉不想這時候和李氏多說話,已經沒有時間了,再去個李氏解釋清楚。已經要引起子宮大出血。
李氏卻不準備閉上嘴,「這還有什麼好查的。郎中和穩婆都說可能會血崩,不輸血這樣是做什麼?」
李氏是打從心底裡不信任她,請她來診斷都是借口,其實真正想要的是她能給單氏輸血。
「趁著找相合的血,現在找病因最重要。」楊茉頭也不回。
看著楊茉的神色,李氏心臟忽然突突地跳起來,該不會是因為她之前遣家人去藥鋪裡搗亂,楊氏就不好好救治媳婦。
李氏有一種將自己性命交給仇人手中的感覺,不但不踏實,還覺得隨時隨地都會被愚弄。
楊氏說不定早就聽到了閒言碎語,知道他們家有意壞她名聲,所以才會這樣痛快地答應來診治,其實本就沒有要治的意思。
眼看著單氏彷彿連眼睛也抬不起來,想想單氏剛剛生下的孩子,李氏心裡如同被澆了熱油,「楊大小姐,這個時候了,你可不能胡亂診治,要快些輸血啊。」
楊茉回憶著胎盤滯留的種種可能,耳邊卻不時地傳來李氏嘈雜的聲音,不禁皺起眉頭,「周夫人,我要靜心診治大奶奶的病,您還是出去等消息。」
這是她府上,竟然讓她出去等消息。
楊茉邊說邊打開了藥箱,拿起了一截鴨腸。
李氏眼睛都快跳出來。
這是要做什麼?用這個東西做什麼?李氏伸出手來,「等等,你要做什麼?我怎麼從來沒有見別的郎中用過,你要和我說清楚。」
楊茉轉頭看向李氏,「夫人,您讓我治病,我自然要用我的法子,奶奶尿液飽脹難以排出,應該先將尿液導出來,這樣才有利於產出胞衣。」
這是什麼話,什麼叫將尿液導出來。
李氏心中懷疑越來越甚,「別動,我讓你先別動,太醫說能這般診治,我才能答應。」
楊茉第一次在古代遇到病患家屬這樣阻攔。
李氏快步出了門,走到周家大爺身邊,「不能讓楊氏診治,恐這楊氏心中對我們有芥蒂,故意遲遲不給輸血。」
周家大爺看向保合堂忙碌的郎中,「母親沒有看到保合堂已經給婆子采血了嗎?怎麼是故意?」
因為之前害過楊氏,現在母親反而自己疑神疑鬼起來,這不是害人害己是什麼?周家大爺道:「楊大小姐可給三娘診治了?」
李氏搖頭,「她拿出的東西我聞所未聞,還是請太醫一起診治才算穩妥。」
周家大爺雖然仍舊低聲軟語,卻有幾分的堅定,「若是太醫能治,我們還請楊大小姐做什麼?就因為楊大小姐診治的方法不同。才能救下三娘,母親難道這一點都想不通?」
這樣下去,恐怕不是楊大小姐不治,而是他們耽擱了三娘的性命,周家大爺幾步上前伸手撩開了簾子走進屋中。
李氏頓時怔愣在哪裡,院子裡的其他夫人也驚訝起來,「這,大爺進了產室。」
「快攔著……」李氏反應過來卻已經為時已晚。
男人進產室要惹一身的晦氣很不吉利,李氏連忙跟過去。
剛進了屋子卻被周家大爺攔住,「母親和我都在這裡等著。讓楊大小姐給三娘治病。」
李氏看著楊氏,「難道你就要聽之任之?」
「是我請楊大小姐來的,」周家大爺道。「我們於藥石又不懂得,何不就在旁邊的等結果,母親耐心些,我們都是在救三娘。」
李氏母子說話間,楊茉吩咐梅香鋪好了單子。又讓穩婆將屏風立起來,屏風中只有楊茉、梅香和躺在床上的單氏。
床上的單氏隱約叫了一聲,外面的李氏如同蹦起的弓弦,一下子將旁邊的婆子推開進到屏風中去看。
只見楊大小姐之前那個奇怪的管子一端正汩汩地湧出水來。
「這是什麼?」李氏驚訝地問。
「是尿。」很多人自然生產之後不能排尿,這樣積尿過多的膀胱壓迫了子宮無法正常收縮,所以難以娩出胎盤。
尿。竟然從管子裡湧出來,李氏想到這裡只覺得眼前一片花白,「你把她弄成這樣。人不人鬼不鬼,將來都要用這個出恭不成?」
聽得李氏這樣說話,楊茉很是想笑,若是讓李氏看到尿道造瘺的病患,還不嚇得說不出話來。「我將管子拔了,就會恢復正常。」
都這樣了還能正常?完全像以前一樣?李氏手不停地發抖。
「下來了。下來了。」穩婆喊聲讓李氏回過神來。
「胎衣下來了,」穩婆驚喜中帶著顫音,「真的下來了。」就這樣簡單,楊大小姐就用了一根腸子樣的東西,就樣胎衣落了下來。
如果這樣簡單,很多這樣的情形都不用鬧到血崩的地步。
楊茉吩咐道:「將催產的單方拿去煎好,要立即吃。」
旁邊的媽媽急忙點頭,楊茉這才走到穩婆身邊,「看看胎衣是不是完整。」
「完好的,完好的。」
「這樣就好了嗎?」門口傳來周家大爺詢問的聲音。
楊茉道:「要接著吃藥,今晚若是沒事,就不用再擔心,」說著楊茉將按壓肚子促使子宮排出惡露的方法教給旁邊的媽媽,「兩個時辰壓一次,如果血量太多,就要立即吃止血藥,然後去保合堂找我。」
管事媽媽猶豫了片刻,偏頭去看李氏,然後低聲應下來。
李氏皺起眉頭,「現在不輸血嗎?還有那條管子要怎麼辦?」
「並不是只要有出血就必須輸血,失血過多的情形下才需要大量輸血,眼下只要好好將養起來,我讓人先將奶奶的血和旁人配好,將來若是用直接輸就是,」楊茉說著看向那條鴨腸管,「管子要明日這時候我來拔,到時候奶奶能自行小解,就不用再插管。」
讓楊氏一說,彷彿都是十分容易。
李氏猶疑地看著楊茉,半晌有意無意地歎口氣,「楊大小姐也算是有一手的好醫術,將來做了側室,可就不能在外拋頭露面了。」
聽到側室兩個字,楊茉皺起眉頭,十分奇怪地看向李氏,「夫人這話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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