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適在胡決醫藥的調理下,恢復得很快,比以前還要健康活潑了。為了他的安全著想,李豫又在王府裡加派了人手,同時也對這一次的蜜蜂入侵事件展開了秘密的調查。
天氣晴好,秋高氣爽,在府中呆了兩月有餘,許久都沒有出來透氣了,原本準備等辦了滿月酒之後,沈珍珠要去小弦那裡一趟的,卻不想因為李適的事情耽擱了半月,今天總是得空可以出來了,陪著她的也只有欣語一人。吟容和奶媽都留在府裡照看李適,還有陸韻在旁邊照料,李司青和程元振加強了王府的戒備,她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
馬車緩緩的在大宅門前停下,沈珍珠讓這新晉的小太監魚朝恩就在院門外等著,自己則與欣語一起進了大院。院內,風輕雲淡,一如既往的清幽典雅。花圃裡的菊花開得正旺,散發著沁人的馨香。幾株桂樹也是花蕊飄搖,白紅相見的桂花清清淡淡地點綴著這秋日的幾分蕭索。這一年,竟是又要過去了,沈珍珠不禁感歎起時光的匆匆來。
幾名家丁見得沈珍珠來了,紛紛向著她打了招呼,在這裡,他們還是習慣性地叫她小姐。這也是沈珍珠的意思,她不想每到一處就被人喚作王妃,王妃的地位雖高,可是承載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聽下人說,小弦這會子正在賬房那邊與管家算賬。這半年下來,在小弦的打理下,沈家的事業已經有了很大的起色,逐步地蒸蒸日上。而他們之前商量的一些決策也得到了很好的實施,每家分店都有小弦派出去的人,其中有幾批虛假上報地分店老闆也被小弦查處了,派去了自己的人來掌管。關中那邊也與穆小超和蓮花兄妹兩取得了聯繫。已經用楚王的名義為關中修葺了新的水渠,撥了三萬兩白銀下去了。蓮花也來信說了,現在關中的形勢已經慢慢地恢復了,新播種下去的莊稼長勢喜人,會有好的收成,大家都對楚王的義行感動欽佩。穆小超也集結了一批年輕人,隨時準備來投奔楚王,為楚王效力。
當然。這些都是在秘密裡進行著地,李豫一點也不清楚。沈珍珠也很清醒。這些事情只能暗地裡進行,如果太過明目張膽的話,會給人落了口舌,那樣反而害了李豫。而且她也有種不好地預感,大唐將會陷入一場皇權的爭奪戰之中來。故而,她自己也讓小弦秘密地培養了一批忠心的護衛。替她收集一些情報。這一次來,她也是想確定一件事情的。
掠過閬苑的時候,沈珍珠的目光落在了一旁地窗台上,那裡放著一個紫砂盆,盆中,一朵白色的小雛菊已經吐了蕊,含苞待放。那樣的風姿卓然,那樣的清新淡雅,曾幾何時,她似乎也見到過這樣的一盆雛菊,只是那是的雛菊還只是一棵幼小的苗子。她還承諾,過年地時候一定會回去看它的,只是,自己最終還是食言了。而眼前的這一盆雛菊,竟然有種恍然相似的感覺,那個紫砂盆。再熟悉不過了。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欣語在後邊輕輕地碰了沈珍珠一下。疑惑地看著沈珍珠,不明白她怎麼會有這樣異常的反應。
「哦,沒事!」沈珍珠從回憶中緩過神來,臉上有一絲悵然。自從道觀一別之後,他再也沒有出現過了,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短暫地失神之後,沈珍珠又恢復了以往的從容不迫,笑了笑,「走吧!」一邊往賬房那邊過去了。
經過門口的時候,房門倏然間打開了,一襲暗紅衣袍的男子從房間裡走了出來,還背了一個藥箱。「胡太醫!」欣語有些驚奇地看著從房間裡出來的胡決。胡決的面色也是一變,對於沈珍珠地出現也感到很是意外。
「怎麼,家裡有人生病了嗎?誰啊!」沈珍珠有些困惑地看著胡決,喃喃地問道。胡決地臉上閃過一絲淡淡的尷尬,拍了拍手道:「沒什麼,只是有個上了年紀地老媽子,腰椎有些疼痛。所以小弦少爺便讓我過來看看,這陣子太醫院也很清閒,都無事可做,所以我就幫忙來看看了!」
「是這樣啊!那老媽子的病好些了嗎?我進去看看!」沈珍珠點了點頭,也沒有過多的懷疑,繞開了胡決,便要進門去。「哎,王妃娘娘,你還是不要進去得好,她身上還有一些其他的傳染病。你剛剛生完小世子,身體不一定承受得住,別進去了!」胡決一邊攔住了她,搖了搖頭道。
「是啊,小姐,別進去看了,萬一要是傳染了的話可就麻煩了!」欣語也跟著蹙起了眉頭,一臉憂然地看著沈珍珠。沈珍珠遲疑了一下,想想也是,自己是個剛產完不久的孕婦,免疫能力都沒有完全恢復過來,最容易受到傳染了。沈珍珠嗯了一聲:「那好吧,不進去了。胡太醫,多謝了,真是有勞你了。」
「不客氣!救死扶傷是我的天職!」胡決淡淡地笑了一下,嗯了一聲。沈珍珠甩了甩衣袖,轉身就要離開,房間卻傳來一陣激烈的咳嗽,是個男人的聲音。
沈珍珠身子一顫,幾乎是不假思索地繞開了阻擋不及的胡決,衝進了房間裡,看到了床上安躺著的少年。清俊的臉,劍裁的眉,終年不散的冷傲瀰漫在臉上,卻帶上了幾分抑鬱的病態和虛弱。半年了,半年沒有相見了,此時此刻,他正無力虛軟地躺在那裡,那樣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如今竟然變得這般的憔悴,竟是比上一次他被人追殺還要顯得羸弱不堪。
床上的少年身子亦是微微一抖,目光順著那一道清麗無雙的白色望了過來,嘴角蠕蠕地抽動了一下,勉強地擠出了一個笑容:「你,你來了啊。你,你和他的孩子怎麼樣了?眼睛,眼睛真的沒事了嗎?」
「胡太醫說的貴人就是你。原來真的是你。我早該想到地。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你這樣子對我,我真的承受不起,成昭,你真是個傻瓜。你幹嗎還要對我這麼好?我不想傷害你,你懂嗎?」沈珍珠吁了口氣,眼角有些濕潤。心情很是複雜。
「呵呵,是啊。我也知道自己是個傻瓜。可是,可是我沒有辦法說服自己不對你好。小倩說得對,愛一個人就是希望他幸福,不一定要擁有。看到你生活得這麼好,我,我也是很幸福的!」成昭虛弱地笑了笑。臉上沒有了那種孤傲的冰寂,卻是有幾分平易近人起來了。
「這話從你口裡說出來,真是讓我意外。你一直都是那麼特立獨行,那麼驕傲。是我,都怪我,你應該為你的家族報仇的。」沈珍珠低著頭,有些抱歉地看著成昭。一邊握住了他的手,「告訴我,你傷到哪裡了?」
「他的腳筋斷了,以後很可能都走不了路!」胡決默默地吁了口氣,神色有些荒涼。「他已經很幸運了,只是被鱷魚咬斷了腳筋,如果他武功再弱一些地話,很可能命都沒有了。如果當時他做了一些急救處理的話,他地左腿也許還有得彌補,可是他為了給王妃你送藥引過來。硬是強撐了這麼遠的路。腳筋有一部分已經壞死了!我已經在盡力醫治他的腿了,希望老天爺可以開眼。有奇跡出現!」
「嗚嗚…」聽著這樣的話,沈珍珠心裡有些難受起來,一邊掀開了被子,看著成昭那一條崩滿紗布的左腿,那樣的頹廢,那樣地毫無生氣,再也控制不住,伏倒在床邊,放聲地哭了起來。
欣語亦是忍不住淚流滿面,默默地轉身過去。聞訊趕來的小弦看著這樣的場景,心裡亦是跟著難過起來。他很少喜歡一個男人,但是成昭卻是第一個讓他佩服喜歡的男人。他的頂天立地,敢愛敢恨,無怨無悔讓自己也跟著熱血沸騰起來。
「你哭什麼,我又沒有死。等我真的要死的時候,你再為我哭吧!」成昭輕笑一聲,抬起手臂,摸了摸沈珍珠地頭。「你為了我做了這麼多,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辦?我還不起,還不起了,你知道嗎?你是個傻瓜,真的是個傻瓜!」沈珍珠搖了搖頭,縱情地說道。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你還我什麼。我為你做的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就像你一樣,明明知道皇宮是個吃人地地方,你還是要跟在他的身邊,你又何嘗不是個傻瓜了。」成昭淒楚地笑了笑,吐了口氣道,「就算我的左腿廢掉了也沒有關係啊,只不過是個瘸子而已,這樣也好,我也不會老想著要報仇了,我報仇的勝算又少了幾分,你也不用擔心我會殺他了!」
「我情願你想著報仇,我也不要你變成瘸子。事實上,你早就為了我,放棄了報仇,對不對?」沈珍珠吸了吸鼻子,幽幽地道。
「你還沒有到達那個可以讓我放棄報仇的地步,不要把自己身價看得太高了!」成昭的臉一下冰了下來,側過了頭。
「討厭,都躺在床上了,你還要給我擺臭臉,耍什麼酷!死不承認地!」沈珍珠哼了一聲,破涕為笑,一邊輕輕地碰了成昭地肩膀一下。
「我喜歡你這樣無憂無慮的笑容,我想讓你地笑容一直這樣保持下去!」成昭脈脈柔情地望著沈珍珠,伸手摸了摸沈珍珠的臉,微微地笑了一下。沈珍珠的身子一顫,下意識地避開了這個動作,聳了聳肩膀道:「你放心,不管用什麼辦法,付出什麼代價,我都要治好你的左腿!」這是一句承諾,也是他們感情的一個交待,沈珍珠卻沒有料到,為了他的一條腿,她付出的代價卻是自己遠遠也承受不住的,可是她還是咬緊了牙關,堅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