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萬曆二十年七月鴨綠江邊義州城
鴨綠江兩岸青峰聳立,風光旖旎,江水蜿蜒曲折,急流險灘不斷,當真是一道天險。
這鴨綠江乃是大明和屬國朝鮮二百年來的天然國境線,江水西北便是大明地界,東南的這座義州城,則是朝鮮屬地。
此時,一隊衣甲鮮明的大明官兵正在義州城外巡崗,順便來到江邊眺望。
這隊大明官兵是上個月隨遼東參將戴朝弁過江,進駐朝鮮義州城的。不久前,大明朝廷接連從各種途徑得到奏報,倭國日本大舉入侵屬國朝鮮,本以為是疥癬之疾,朝廷也未加留意。但是短短幾十天內,朝鮮三大都城漢城、開城和平壤都接連失守。朝鮮八道千里之地幾乎全喪。
接到朝鮮君臣接連送來的敗報,朝廷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但由於明軍主力分散各地,不少還在西北寧夏忙於鎮壓當地叛亂。於是朝廷先暫調遼東參將戴朝弁和游擊將軍史儒所部,先行入朝支援。
這隊官兵所隸屬的遼東參將戴朝弁,與游擊將軍史儒所部的兵力合在一起,大約一千餘人。主要任務是保衛從漢城、平壤一路「北狩」避難到此的朝鮮王室與諸位大臣。
正在這隊官兵流連鴨綠江岸邊景致之時,從大明方向,捲起了一片煙塵。官兵們一陣歡呼,此類場景見得多了,遠遠看煙塵,就知道來的是大隊的騎兵,看來後續的大明援軍終於到了!
為首的領隊軍官一邊遣人回去報信,一邊率隊快馬奔至岸邊渡口,組織船夫艄公們迅速將渡船集中到對面的西岸,好迎接大軍渡江。
待得大隊人馬過江之時,遼東參將戴朝弁和游擊將軍史儒二人已得到消息,趕至鴨綠江邊,列隊迎接。
過江的渡船剛剛靠岸,踏板才剛剛放下,已有一騎當先躍馬下船。此人一身戎裝,乃是大明高級武官的裝束,胯下一匹健碩的全黑鐵嶺挽馬,身後一隊衣甲明亮、膀壯腰圓的親隨緊緊拱衛,親隨當中擎著一桿大旗,上書「左軍都督遼東副總兵祖」幾個大字。
人馬躍至岸上,加上其背後幾十條渡船上數千甲士騎兵正在渡江而來,不禁帶著一股黑雲壓城,風雨欲來的氣勢。
戴朝弁和史儒二人,立刻迎上前去。下馬拱手,行禮道:「屬下見過祖大人。」
率軍渡江、入朝來援的,正是大明遼東副總兵祖承訓。
祖承訓熟練地帶住胯下坐騎,見戴、史二人身後的出迎隊伍旌旗飛揚,人馬齊整,不禁大悅,在馬上側身還了個半禮,「這一個月來,二位將軍辛苦了。我已帶四千遼東鐵騎前來,這次定可盡逐倭寇,克復友邦社稷。」
言罷,即由戴、史二人引導著,率領大軍入城。原先預定巡城的戴朝弁所部,就在岸邊列隊,繼續引導源源不斷上岸的遼東鐵騎進駐義州城。
上岸的基本都是遼東鐵騎,這也是戴朝弁所部在遼東駐守時的友軍,平日見慣了的,彼此都著大明遼東軍的號衣,也算得上是一家人,看著非常親切熟悉。
但,隨後上岸的一行人馬,其裝束就非常得顯眼。
一行二十幾人上下,衣著華麗鮮艷,腰上掛的是繡春刀,腳上踏的是黑色官靴,個個面色冷峻,神情高傲。隊列也略有些散漫,和深色盔甲隊列嚴謹的遼東軍站在一處,一眼就能看出區別。
當先領隊的一名軍官,衣著尤其特殊,竟是一身鮮艷的飛魚服。岸上眾人無不矚目,隨大軍前來的,竟然還有這樣一隊錦衣衛。
跨著高頭大馬,衣著鮮亮的錦衣衛們,卻早已習慣了這種萬眾注目的眼神。在一片夾雜著欣羨、疑惑、還有少許嫉恨的複雜目光中,趾高氣揚的隨著大隊,開進了義州城。
這義州城作為邊關,縱使不如漢城、平壤等都市,原本也應修築的堅實寬闊。只是大明與朝鮮承平二百餘年,往來的儘是些商旅使節,未見刀兵,因此這城池久未修繕,略顯破舊。倒是道路修正的筆直寬闊,大隊騎兵也可暢通無阻。
目前義州城中不僅有朝鮮國王、宗族大臣及眷屬,還有不少向北逃難至此的難民,加上上個月進駐的戴、史二人所部,本就不大的義州城被擠得爆滿,再也容不下這新來的數千人馬。
經過朝鮮方面的一再協調,除了守衛城池的軍士外,大隊人馬在城外暫駐。而幾位將領的親隨侍衛都隨各位將領住在城內。當然,這一小隊錦衣衛也自是安排在城內的上宅安駐。
唐衛軒,年方二十,乃是錦衣衛的新入校尉。因刀馬嫻熟,這次聽命於錦衣衛親軍都督府北鎮撫司百戶史從質,從北京城趕至遼東,一同隨祖承訓所部出征朝鮮。
錦衣衛百戶,按照大明品級,屬正六品,和祖承訓的左軍都督副總兵職銜比起來,差了許多。只是錦衣衛為皇帝陛下直屬的親軍內衛,有專轄自統之權。
祖承訓對史從質這個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百戶也是一直保持著應有的禮節,但也沒太在意。麾下的遼東鐵騎威震漠北,掃蕩遼東,久經戰陣,又有數千之眾。這二十幾個京城中養尊處優的錦衣衛又能在戰場上有多大作用?所以,除了重要的軍事會議會邀請史從質列席以外,其餘諸事也不再理會這一小隊人馬。
剛剛加入錦衣衛沒多久的唐衛軒,自然不太清楚這些事情。只是看到這關外的風光和中原京城實在是大不一樣,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久駐邊關,飽經戰鬥的遼東鐵騎,雖然看起來土裡土氣,但那飽含殺氣的眼神和氣勢,完全不同於京城裡那些華而不實的京城衛戍軍。
這一切都讓年輕的錦衣衛胸中激盪不已,男兒志在四方,忠君報國,建功立業,或許正在此役!懷著這樣的心情,唐衛軒等人終於等來了幾日後大軍向南開拔進發的命令。
義州城外,滿目旌旗翻滾,鼓聲雷動,響徹原野,幾乎遮蓋了陣中往來奔馳、整隊喝令的校官們的口令聲。
三千遼東軍鐵騎精銳,整裝待命,兵戈碰撞,日光照射下,三千甲冑反射出一片明亮,想必於百里之外觀之,也會為之動容。
這樣的軍容,不僅讓在一旁為遼東軍送行的朝鮮重臣們紛紛點頭,也引來了不少聚在遠處圍觀的朝鮮百姓的歡呼。
抑制不住滿心的興奮,「此戰必勝!」唐衛軒如是想著。
根據前方斥候送回來的快報,倭國日本的軍隊在攻佔平壤後就再沒有新的大動作,數量不明的日軍就龜縮在平壤城內,再也不敢北進一步。
祖承訓聽罷斥候的報告,更加確信懾於大明天朝的國威和遼東鐵騎的兵威,莞爾倭寇早已嚇得心驚膽戰。不趁此時狠狠修理一下這些遠道而來,奔馳千里且連戰數月,早該筋疲力盡的蠻夷,立下克復平壤的大功,更待何時?
因此帶足了馬匹軍械,點齊麾下三千精銳鐵騎,自義州出發。
出征的大軍以戴、史二人所部一千騎兵為先鋒引導,祖承訓自統中軍一千,其餘一千人馬壓陣殿後,首尾呼應著,一路急行軍,殺氣騰騰地直撲向朝鮮北部的心臟——平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