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他?」我問,她點點頭:「我喜歡他整整三十萬年。」
她站起來,青絲未束,夾在風裡若是有一天我不見了,就一定到沉崖找我。」
未待我想明白,衣角輕回,她已經進房了。
沉崖在玄機山頂,是紫薇宮主的思過崖。我從未見人來過這裡。
走進風雪裡,兜兜轉轉來到一個山口,將一滴血印在岩石上。突然間,方圓數丈內風雪停駐,又驟然加速,將我裹在裡面。只在眨眼間,我便來到另一個地方。四面環山,中間有一片偌大的湖風撫湖面,打破如畫的靜謐。湖邊有一亭,有孑然身影在間輕點,飛身踏過漢白玉石的階梯,步入亭內。
「伊伊。」我走到她身邊,她正坐在欄杆上,用手撐著下巴。回過頭來,臉色蒼白,恍若大病初癒。
她的聲音淡若未聞:「都說多少次了,你原應叫我伊姐。」
覺得她有些不對,伸手搭她的脈。「嘩……」一個漂亮婉轉的手勢,隨著魚食落水的聲音,剛好錯過我的手。
我也裝作沒事一樣,笑嘻嘻地對她說:「你都可叫我蘇洛,我為什麼不能叫你伊伊啊?」
「坐下。」她指向一旁的石凳,「我給你講個故事。」
這是我第一次聽她講以前的故事:
那年的五月,玄機山頂,黎宸被罰在沉崖思過三百年。三百年對仙人可以說是無盡的時間來說,著實算不了什麼,可若是讓人三百年在同一個地方,無所作為,可就不太妙了,並且這人還是紫薇宮主。
沉崖的無名小亭邊,黎宸一身月袍,手執紫寒玉蕭,迎風而立,天地間恍若無物,只剩他的溫潤如玉。
在亭子的另一隅,一株薔薇在偷偷出神。這是整個玄機唯一一朵藍綠色的薔薇,也是沉崖唯一一株有神識的植物。在兩百年前扎根沉崖。
黎宸倒是看得開,每天或彈琴吹簫,或練字舞劍,過得十分灑脫,不見半分被罰的神傷。
他偶爾也去看看那唯一一朵藍綠色的薔薇。於他不過舉手之勞,她卻會因他的一個動作而欣喜,歡喜得連最底層的根莖都微微顫抖。雖然她還只是一株花,可她喜歡她,喜歡到滿新滿眼裡,時間太長太孤寂,她的眼裡只容得下一個他。
我知道的沐伊伊是一個笨姑娘,沒記性,經常忘記給玉獸餵食,最後被記仇的玉獸追得滿玄機躲,想蹭酒老的桂花釀,卻總記不住酒老的生辰……但她能記得他最喜歡的曲子,記得他最愛穿月白的外袍,最愛雪段的袖口,裡繡暗灰的佛手,他用的劍鍛自九天玄鐵,劍鞘上刻的是上古死獸,刻有七十二重天劍徽的劍身……
山中無甲子,轉瞬便到了黎宸思過的第二百五是三年。
這日清晨,杜鵑在山谷中輕啼,一個姑娘抱著膝,蜷縮在花叢裡,睫毛在顫抖,睜大眼睛看著亭裡的男子。
這是剛修成人形的伊伊,妖在修行的第五百年會遇到天雷劫,若是挨過便可得人形,若熬不過去便灰飛煙滅。沉崖是紫薇宮禁地,天雷劈不到,自然躲過一劫。
我不得不再次感歎伊伊的運氣,多少妖怪熬不過天雷劫,我當初也是心驚膽戰,怕一不小心灰飛煙滅,把小命丟了。妖怪能躲過雷劫的運氣,比凡人白日夢成真還難,期間還遇到紫薇宮主,這簡直比凡人坐白日夢成真還翻番更難。
黎宸轉身看到她,她像只受驚的小兔,反射般地站起來,動也不動地盯著他。
瞧著她驚慌失措的樣子,嘴角含笑道:「你就是那株薔薇花,沉崖的第一個小妖。」
她重重地點頭,說:「我認得你的,你是紫薇宮主,但我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能告訴我嗎?」原來他是知道我的,原來他是知道我的。
「黎宸。」他走到台階上,問:「你呢?」
伊伊搖搖頭:「我沒有名字的。」她想了想,又接著說:「不如你幫我取一個。」
黎宸作沉思狀:「你既是薔薇,又生在水邊,就姓沐吧。」輕搖木扇,仔細看她一眼:「′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沐伊伊,沐伊伊可好?」
伊伊自然是高興,還記得伊伊說過:「無論他說什麼,自然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