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絕對是一場毀天滅地的噩耗。
如暴風般的情緒在胸腔裡衝撞著,不斷的在找尋著出口,視野裡一片黯然的蒼白,那是一種沒有希望,被擊碎了所有生機的世界,她的自信從未被如此打擊過,幾乎打碎了她心裡的最後一道防線,碎成一片片,再也無法抵擋決堤的洪水。
對於溫晴來說,這樣的結局甚至讓她幾乎要失去了活在這個世界的目標,失去了她從重生以來就不斷奮鬥為之努力的目標。
未來是什麼?
她從未有過如此惶恐的情緒。
在對齊修說過那些,做過那些後,溫晴竟然害怕的躲起來了,躲在齊修找不到的地方,因為她知道齊修一定會找她,但是此時此刻,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
失控——
是的,情緒失控下的她做出了一件多不可思議的事情。
也許——
她的本意是好的,但是她卻選擇了最直接最強硬的態度讓那個人明白,剛剛的片段在腦中回放,越想就越是覺得揪心,對於那樣的齊修,她的所作所為就是一種傷害,一種對齊修的羞辱。
比打他,罵他還要讓人不能接受的愚蠢行為。
可是她真的也腦子一片空白,她現在不是平時的那個她,她在所有自信被摧毀的同時,她所有的才智也都成了一個個泡泡,啪啪的不斷破裂,這樣的自己讓溫晴也十分討厭。
溫晴靠在一個無人的角落裡,就那樣坐在地上,靠著牆,將自己縮成了一個小小的團兒,緊緊的抱著自己,額頭和膝蓋靠在一起,不舒服,卻有一種被保護的感覺。
嗓子在燃燒,眼睛彷彿也被潑了濃酸,可是抬手在自己眼睛上抹了一下,沒有濕潤的手感,竟然沒有哭?
可是眼睛好疼,疼的幾乎無法閉眼。
攥緊了拳頭,心裡越發的難受,悶的好像有人把所有的空氣都抽走了,難受的很不能將心都給掏出來。
「呼呼——呼——」
溫晴張著嘴不斷的大口喘息著,眼睛看著頭頂,突然一些畫面從腦海裡閃過——
「沈青,你們給我等著,我跟你們沒完!」雙目血紅,帶著不甘心大聲怒吼的齊修。
「其實,你這個人挺討厭的,高興的不高興的都喜歡笑,讓人看不出你在想什麼。」醉眼惺忪,大著舌頭喃噥出聲的齊修。
「喂,讓我走在前面不行嗎?你覺得我跑不過你?你沒問題吧?」意氣風發,帶著一臉調侃的齊修。
「沈青,你和新子不能在一起,你們這樣不會有好結果的。」一臉正氣,毫不猶豫指責出聲的齊修。
「沈青,你決定去特種部隊了?那我們一起去吧,到時候咱們一起還有個伴兒。」笑成了一朵花的齊修坐在沈青和靳新的中間,一手搭一個,笑得無比開懷。
「那,那個,我,我就是想跟你貼貼臉,誰誰知道弄錯了地方?」一臉尷尬,嚇破了的膽卻在最後找打了一個無比牽強理由的齊修。
「沈青,等咱們回去了,我親親你行嗎?」野外選訓回來的途中,身後的聲音,噴灑著溫潤的氣息,低聲在溫晴的耳邊說道。
她,原本的回答是什麼?
呵呵呵——
是的,她想在一切結束後,等他們都確定進入特種大隊後,她想跟那個人說點什麼。
眼睛在黑暗中眨了眨,思緒慢慢清晰了起來,她想說,她想跟那個可愛的男人說——
如果你真的想,那麼我們就試著開始,試著走進彼此的世界,試著愛上彼此,試試看我們到底能走多遠——
可惜這些都過去了,她看不到那個人瞪大著不敢相信的眼睛,那承載著滿滿快樂的樣子,她——再也看不到了。
喜悅的模樣,再也看不到。
對這裡的留戀是滿滿的,從重生後來到軍營,一點一滴的積累到現在,那種厚重的感情,那種滲入了骨血的情感都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現在——
她要離開了,可是心裡卻多了一個人,多了一絲的甘心,多了一抹留戀——
原本在這裡遇到齊修也沒有什麼不好,因為可以讓她在這個滿眼綠色的世界裡添上一筆濃重的色彩,他們志同道合,他們有共同的目標,他們有一樣的熱血,他們可以一起出任務,一起在夜色下的角落中牽手,一起相擁享受那份溫暖,可是現在她必須得承認,她很後悔將心裡的門打開,讓那個人肆無忌憚的走進來。
因為,此刻才知道,當她再需要關上的時候,疼痛會加劇,伴隨著另外一個人的疼痛加倍的報復在她的身上。
這是一種輕率,對自己對別人的不負責。
而這個輕率同自己突如其來難的情緒伴暴風驟雨般施加在了齊修的身上。
其實,她不太敢想齊修現在在想什麼,露出什麼樣的表情,那樣生動的齊修會讓她的心更加的不安,更加動搖。
而另一邊,面對這樣的沈青,齊修簡直就要瘋了!
他不明白溫晴的意思,沒頭沒尾的那些話,那些舉動,到底是為什麼?他怎麼就想不明白,心裡狂躁不安,還有洶洶襲來的膽怯,讓他在崩潰的邊緣又有些自欺欺人的不想弄懂溫晴的話,那太危險了,他的身上
都在發抖。
滿腦子裡,齊修只知道沈青吻了自己,他對終於有了回應,而那些亂七八糟的話,他根本就聽不進去,心裡的念頭就是找到他,當面問問他,告訴自己剛剛那些發生的都是真的。
可是他像是個無頭蒼蠅似的在營地裡翻騰著,找遍了所有溫晴可能去過的地方,身上的作訓服因為汗水而緊緊貼在了後背上,臉色酡紅,鼻翼不斷的噴灑著粗氣,眼睛瞪溜圓,裡面因為用力用眼而浮起了一層淡淡的紅血絲,看著真的有些駭人。
「看到沈青了嗎?」齊修抓住了一個人,揪著他的領子就大聲問道。
「我不認識他。」
齊修用力一推,又跑開了,隨後又抓著一個人問,不斷的如此反覆著,瘋了一般抓住人就問。
「你知道沈青在哪裡嗎?」齊修不怕死的抓住了一個副官瞪著眼睛有些期待的問道。
那人見齊修一個紅牌子學員,在這次的選訓上對他也有些看不上,於是冷哼道:「大概是躲在哪裡哭鼻子呢吧?畢竟下午就要走人了。」
「你說什麼?!」齊修一把將那個人提到了自己身前,恨不能吃人。
「他,他被淘汰了,下午就會有車把他送走。」那個人磕磕巴巴的說道,眼中露出一絲怯意。
「你他媽的說謊,他那絕對不會走!」說完掄起拳頭就要揍人。
剛從辦公樓裡出來的程偉見不遠處有幾個人在拉扯,他連忙快步走了過去,大家一看是副教官來了,立刻就給他讓了地方。
程偉正值壯年,所以對齊修這樣爆發力極強又有衝勁的選訓人員,老練狠辣的手腕對付他們是綽綽有餘,一隻手鉗住齊修的胳膊,將兩個人拉開,然後一個用力將齊修扯到了一邊沒有人的地方,畢竟齊修在這次的選訓中真的是讓他和譚岷都很喜歡的學員,所以心裡上不免有些偏心。
「你怎麼回事,這裡是營地,你在這裡發生瘋?不知道後果的嚴重性嗎?」程偉沉聲喝道。
齊修紅著眼睛,有些哽咽的吼道,「他說的話是不是真的?為什麼沈青要走?他在騙人對不對?」
程偉定睛看著齊修,「他說的是真的。」說完狠狠的將齊修推到了一邊,讓他自己冷靜一下。
走?走去哪裡?被推翻在地上的齊修瞪圓了眼,傻傻的看著眼前的副教官,「你,你剛剛說什麼?再說一次。」
「沈青下午就要離開這裡,車子已經在路上了!」程偉淡淡的開口,目光中帶著同情。
齊修狠狠的搓了一把臉,然後沙啞的問,「沈青的表現不好嗎?」
程偉沒有開口,如果表現的好的話就不會走了。
見程偉不說話,齊修蹦了起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狠狠的揪住了程偉的領子,凶神惡煞的咆哮道。
「他表現的還不好嗎?你們究竟要什麼的人!?」
程偉明智閉嘴,這樣的情景,讓路過的人對著他們都紛紛側目,有些看熱鬧的架勢,可是程偉的眼神一動,那些人,都激靈的上前來扳齊修,很快齊修就被那些隊員給拉開了。
「他表現的不好嗎?我問你呢!?他到底哪裡表現的不好了?」齊修大吼著像一頭凶獸,執拗的想要得到答案,絕不鬆手。
程偉很平靜,眼中的同情愈加的濃厚,面對這樣的分離總是無法讓人面對,這樣的場景哪怕見得太多了,經歷的太多了,他依舊是心中為這些人所擁有的真摯感情多動容,所以哪怕是面對齊修的的以下犯上,他依舊理解。
齊修簡直氣瘋了,嘴裡的話更是像機關鎗似的,不停吼著,彷彿想讓更多人都知道沈青離開的委屈,這裡的不公平待遇,大脖筋在脖子上暴起,一道道青色血管在不停的跳動。
「他出色,他敏銳,他靈活多變,他的心思縝密,他哪怕是病得腳軟也走在前面,帶著我們完成任務,他哪怕是燒的要暈死了依舊能守住他的指責,最後怎麼了?不就是沒有把任務完成嗎?可是你們看到了他的那些決定了帶給我們多少贏在別人前面的智謀,換個人行嗎?有那腦子嗎?這樣的出色至極的他有足夠的能力得到你們的認可?你們要是連他也不要了,你們還要選什麼樣的?讓他都你們寒了多少人的心?你們給我個明白,我不服,我不服!」
眼中染上的血絲幾乎要崩裂,血瞳裡怒火滔天,手指頭被一點點的摳開,就算要掰斷也不鬆手,絕不,絕不放開這個人,他需要一個解釋,一個他可以反駁的解釋,程偉的沉默簡直就是對他的凌遲,彷彿像是一個沒有了破綻對手。
抓在手心裡的衣服被外力強制得一點點的分離,脫落,一絲恐慌席捲了他,如龍捲風般越來越大,天地盡黑,沈青要走了?
他就這樣離開這裡?
他就在親吻了自己後,就這樣揮一揮袖子離開自己?
哦,不——
他接受不了,他無法知道自己一直信仰的,跟隨的人就這樣離開,他將再也看不到他,再也無法陪伴在他的身邊——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
不行,絕對不行,他不接受這個結果,絕對不接受!
齊修瞬間變成了猛獸,側身一個肘擊,狠狠的擊向了在身後抱著他腰的隊友,然後就是一腳,身後的人猝不及防間被撞得頭暈眼花,齊修趁著身後鉗制鬆開的瞬間再次撲了上去。
程偉被狼狽的撲倒在地,齊修使勁騎坐在程偉身上,
伸出兩隻手狠狠的按著他的脖子,晶亮的眼睛裡已經沒有了顏色,晶瑩的淚花噗嗒噗嗒就打落在程偉的衣襟上,一滴,兩滴,三滴——
原本想要將齊修掀翻的程偉被齊修的眼淚觸動了,他暗暗抬手制止了要過來幫忙的隊員,程偉躺在地上看著身上的男人,不,此時他更像是一個孩子,他盈滿了淚水的眼中帶著痛苦和絕望,幾乎是哀求般的看著他。
「教官,你跟我開玩笑的是不是?他那麼優秀,他不會走的對不對?」齊修脆弱的問著,身上的力氣盡失,像一隻孤寂帶傷的野獸,彷彿一根羽毛就能將他壓倒。
程偉搖頭,「齊修,那不是玩笑,接受吧!」程偉目光誠摯的回答著,在這種深刻的感情厚重,雖然有那麼一刻,他想要說些別的。
齊修抬起手抓住自己頭頂的髮根,狠狠的揪著,緊繃的身體裡力量被一點點的抽離,脊椎骨再也無法支撐身體,彎曲著縮成一團。
程偉深深的看著他,坐起身,抬起手勾住齊修的肩膀,將這個哭得眼淚鼻涕一起流的男人按在了胸前,大手緩緩的拍打著他的背,眼睛望著天空,泛紅的眼眶中也同樣帶著濕潤。
「齊修,雖然這裡也很好,就像你說的,沈青很優秀,他離開這裡並不一定是不好,也許會比這裡有更好的地方等著他!」
齊修在程偉懷裡使勁搖頭,不斷的流淚,他不懂,他們都不懂——
他們根本不知道沈青為了來這裡付出了多少?他們都經歷過什麼?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只因為他的一次失誤就將一個人判了死刑,這不公平,這太殘忍了!
你知道嗎?我們走到這一步到底經歷了什麼?你們什麼都不知道!
沈青——
這就是你一直想要來的地方嗎?
這裡真的很恐怖,這裡的人對我們每個人來說都不是人,而是當做機器,沒有感情,完全憑分數決定去留,決定好壞——
這樣的地方你不後悔嗎?
沈青——
我好難受,我真的好失望,我甚至有些痛恨這個可惡的地獄——
**
溫晴勉強打起了精神,畢竟她再如何難受,如何的不甘心,她還是無法改變自己將離開的結果,只要她還活著,只要她還想來這裡,那麼她一定會在跌倒的地方重新爬起來,然後繼續走下去,這是誰也達不到她的自信,誰也奪不走,摧不毀的信念。
一路失魂般的走回簡陋的宿舍,視野裡依舊是那麼陰暗,窄小,她的床鋪就在臨窗的下面,光照在床上,那個位置讓溫晴的眼睛閃了閃。
再一看,溫晴驚訝的發現齊修竟然坐在角落裡的一個椅子上直直的看著她,那樣的目光,那樣的深沉,太深,太暗,甚至讓溫晴此時也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剛想收拾東西,卻看到床邊已經有了一個整理好的背包,這樣溫晴更是有些尷尬。
「我,一會兒就要坐車離開了。」溫晴艱澀的說道。
「嗯,我知道了。」齊修的表情沒有變,那樣的目光依舊如溫晴往常看到的一般。
「嗯。」齊修勾著嘴角笑,「什麼時候走?」
溫晴有點僵硬的笑笑,看了下手錶,「應該快了吧,你一會兒還有訓練吧,我把東西拿出去,你休息休息吧!」不能再繼續留在這裡了,這樣的空間和氣氛讓溫晴覺得窒息。
當初說要來特種部隊的是自己,滿腔熱血的也是自己,可是最後竟然要離開的也是自己,她不僅要離開,而且還衝動的對齊修做了那樣的事情,她還記得在失控的邊緣自己都做了什麼,這個自己親如兄弟的戰友,那樣彷彿曾經那樣自然而親暱的告別已經不行了。
溫晴拿起床上的背包背在身上,大大的,在她纖細的身體上有點突兀,而齊修一直就那樣看著溫晴。
那樣的目光更是讓溫晴有幾分急促,轉動腳跟,一步步走了出去,眼看到了門口,溫晴不能不說自己有些小小的失望,她情不自禁的停了一下,然後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青子,你拿錯東西了!」
溫晴一愣,轉頭看著站起身,跟在自己身後的齊修。
「你身上的那個是我的,我現在背著的是你的!」齊修抬起手,勾起一抹齊修式的微笑,有些賴皮的看著溫晴。
溫晴側走一步,看到齊修把已經把背包背在了身後,精神抖擻的看著他,那個表情是那麼熟悉。
溫晴的眉頭皺了起來,看著齊修道:「齊修,你這是做什麼?我記得你下午有訓練。」
齊修聳了聳肩,無所謂的說道:「我要跟你一起走!」
溫晴瞪他,這個玩笑不好笑。
「一起走,我和你——」齊修依舊在笑。
「開什麼玩笑?」溫晴一下站直了身子,面帶慍色。
「誰和你開玩笑了,這地方一點意思都沒有,他們既然不稀罕,那麼咱們回去,在哪裡不是當兵?」齊修皺了皺鼻子,一臉的不痛快。
「齊修,你——是因為我?」溫晴輕聲問道,雖然明明知道答案,可是這一刻她還是想要問出來。
一聽這話,齊修的臉一下子就燒了起來,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後拿到執拗而熱情的視線鎖在了溫晴的嘴唇上,神情堅定而快樂。
「青子,我想跟你一起回去,就像咱們來時一樣,有你,有我。」
溫晴瞬間黑了臉,她瞪著齊修,心裡抽了抽,可是嘴上仍然堅定的說道:「可是,——我不想跟你一起回去!」
齊修絲毫不把溫晴的臭臉放在眼裡,咧著嘴笑,一副賴皮的模樣,彷彿溫晴說的是想和你一起回去。
溫晴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努力平息胸口燃起的火星,瞪著他,「齊修,這不是孩子氣的時候,咱們雖然是戰友,是最好的朋友,可是好朋友也不是這個時候黏在一起的,就像是如果今天咱們互換的話,你的離開我會很難過,可是我會帶著你的遺憾,更加堅強的留下來。」
齊修調整了一下背包的帶子,絲毫不為所動,「沈青,我知道你的口才很好,我說不過你,但是我要告訴你,今天我是跟你走定了,不管你說什麼都不會改變我的想法。」
「齊修,你經過了那麼多磨難才走到現在,你現在說要走,是腦袋裡進水了嗎?」溫晴慘笑,將背包背在身上,走向門口。
齊修跨步擋在他的前面,直勾勾的看著他,「青子,你聽我說,我不是衝動,而是覺得咱們以後的路可以有很多條走,與其在這個不適合我們,不能讓我們認可的,沒有感情的地方,我們依然可以當兵,你也依然會是最出色的兵,他們太冷酷了,我喜歡部隊,但是這樣的地方我不喜歡,也不服氣。」
溫晴愣住,齊修的這些話反覆敲打到了她腦子中混亂的一團上,敲碎,然後掰開,她竟然有一種奇怪的想法一閃而過,有些東西似乎開始隱隱從深潭中浮現了出來。
就在溫晴發呆的時候,一個冷酷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抬起頭就看到了譚岷一臉陰鷙的臉。
「我聽說有人要走,齊修,是你嗎?」
譚岷從門口走進來,眉頭微蹙,眸子中閃爍著銳利的光。
溫晴的思路被瞬間打斷,扭頭看了過去,然後緩緩的瞇起了眼,眼中染上了戾氣。
齊修不用說自然是同仇共愾的怒視著譚岷,下頜角繃起了一根直直的線,彷彿再用一點力氣就會斷裂。
譚岷銳利如鷹隼的眼從溫晴臉上飄過,最後停在了齊修的臉上。
「齊修——」
「回答我的問題!你是不是也要跟著走?」
「報告教官,我要——啊!」齊修的話剛剛說到一半,溫晴的眼睛一瞇,齊修呆愣的眼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溫晴,哪怕是想要清醒,可是奈何溫晴的力道太大,太準,劈在後頸上的手刀讓齊修軟軟的朝著地上暈倒下去,溫晴上前一步,手穿過他的胳膊用力架著他將齊修輕輕的放在了一邊的鐵床上。
溫晴轉過頭,將一邊齊修的背包打開,拿起被子輕輕的改在了他的身上。
起身,走向譚岷,溫晴冷冷的看著他,「他不過是要送我離開,但是我不需要,讓他睡一覺就好了。」這番話下,溫晴的眼中卻帶著一絲少有的溫柔。
「你當我這裡是什麼地方?說來就來,想走就走?想他這樣的人,我不稀罕!」譚岷說道。
溫晴說,「你一直在看著,我不相信你沒有看到他的努力,她的堅持,如果他真的想走,那麼他也就不會走到現在,他的個性有些衝動,還需要磨練捶打,他還那麼有潛力,那麼年輕,只要引導的好,他會走的比任何人都好。」
譚岷冷笑,「沈青,你很有意思,到了這裡如果每個人都需要我們做引導的話,那我真的不確定他會是一個適合這裡的好兵!」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是否適合吃這碗飯,你作為主教官,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而且如果你不在意他的話就不會在這個時候出現,或許你真的沒有看到自己的表情,看到你眼中的神情。我看到了,所以哪怕你現在生氣他的行為,他的任性,也請給他一個走下去的機會,證明你的選擇是正確的,你可以揍他一頓,讓我看著他給揍的慘樣也行,我不會攔一下,但是——請你珍惜他!」
溫晴注視著譚岷,目光專注,與譚岷的視線對視在一起,絕不移開。
譚岷沉聲說道,「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要求我,你現在不過是一個被淘汰的兵而已。」
「我是沒有什麼身份,但是我就是因為如此,我也要說這也喜惡,否則我會聽你的命令,執行你的任何決定。」
「我不要他,帶他一起走!」譚岷鐵青著臉,冷聲喝道。
「呵呵呵,你又忘了,我現在不是你的手下,所以我不會聽你的任何命令,更不會帶走他!」
「從軍銜上,我依舊是你的領導!」
溫晴視線輕飄飄的在譚岷帶著金色徽章的肩膀上飄了一圈,輕輕的笑了,垂眸輕笑,半晌等溫晴再次抬眸的時候,那裡的黑洞洞的彷彿會吸食一切的摧毀力。
「對於不合理的命令,我有權利不執行,而且您也清楚,我是帶著什麼情緒離開的,如果我有些過激的行為,那麼也可以被理解的吧?這裡的秩序雖然不錯,可是我覺得我還是有打亂一切秩序的本事,您看呢?」
譚岷沉默了半響,瞪著溫晴的眼睛恨不能變成一把利刃,他恨得咬牙切齒,轉過頭對著不遠處的士兵吼道:「你們過來,把這個人給我一起丟出去!」
溫晴一個後腿挺身擋在了齊修的床面,神色有些急道,「譚教官,他剛才可是什麼都沒說,你不能因為這個就讓他走。」
譚岷氣得直晃頭,可是半晌,他勾起一抹複雜的笑,盯著被溫晴保護在身後的齊修,再看向溫晴
那堅定認真的臉,他平靜的開口道:「沈青,你這是多此一舉,他和你一樣固執,你應該比我更明白,你離開了,這裡留不住他的。」
「如果他真的要走,那就讓他親自跟您說吧,至少不是現在。」溫晴低頭看著昏迷的齊修。
譚岷看著溫晴,最後暗暗的歎息了一聲,「沈青,十分鐘後車子就到門口,希望你的話對他有用!」說完譚岷轉身離開。
譚岷離開後,溫晴坐在了齊修的床邊,從背包裡撕下了一張紙,拿著筆看著齊修思索了一會兒,然後唰唰寫了起來,最後看了一眼,原本要將紙壓在他手邊的溫晴,突然笑了,靈巧的手動了幾下,於是一個被折成心形的紙條塞進了齊修的掌心,握住他的手用力緊了緊,抿著嘴,溫晴背起地上的背包,留戀的看了眼床上的齊修,堅定的邁出了步子,身影消失在這個生活了一個多月的宿舍。
車子是一輛普通的綠色軍用吉普車,這個時候剛好趕上大家都去訓練,所以他的離開沒有戰友的送行,更沒有那溫暖的話,冷冷清清,孤孤零零的就是一輛車,風吹過地面圈起幾片樹葉,舞動著,然後消失在了溫晴的腳邊。
可是讓溫晴沒想到的是,剛一打開車門就看到了駕駛座位上的夜安,沒想到竟然是他來送自己離開。
「你來送我走的?」
「嗯,你還有機會,還能再來。」夜安淡淡的說道,一如他平時的樣子,雖然面上的表情不多,可是卻讓人覺得踏實。
溫晴歎了一口氣,笑了笑,說實在的,她現在真的不想看到自己認識的人,畢竟她現在真的不是很光榮的時候,她落魄的,她是被淘汰的,她不喜歡這樣的一面暴露在別人的面前,尤其是親近的,甚至是崇拜的人。
夜安一向喜歡沉默,說完了那句話後就不再說話,而溫晴更是沒有說話的心情,她心情很凌亂,不想找話題,所以也這麼沉默著。
可是溫晴在車上呆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夜安有開車離開的意思,她不禁有些奇怪的問道。
「安哥,咱們還要等什麼人嗎?」
「嗯,」夜安點了點頭,「還有倆人跟你一起走,我送你們三個人。」
「哦,是誰啊?」溫晴好奇了,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但是有同行的人心裡多少有些安慰。
夜安笑了笑,「說實話我不知道都是誰,剛剛你的出現我都很驚訝,我從未想過會有送你離開的一天。」
溫晴笑了笑,其實連自己都沒有想到會被淘汰,「安哥——齊修還在這裡,如果有可能的話,你就照顧他點,他最近的情緒肯定不會太好,你多勸著他點,不行就狠狠的削他一頓也成。」
「嗯,我記下了,放心。」夜安淺笑道。
「謝謝你安哥!」雷剛是個條真漢子,雖然話不多,但是一旦答應下來的事情就算拼了命也會做,溫晴特別欣賞他這一點。
而就在兩個人說完話的時候,不遠處走來了兩個人,蔫頭耷腦的樣子就跟沒了魂似的,哭喪著臉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可是這兩個人——
竟然是霍小楓和祝嵐——
霍小楓不用說了,他們在一個小組合作過,對於他那種天生爆破手的威力,溫晴是既佩服又覺得不可思議,以為看著體能不算強,各項又都不太突出的霍小楓,他竟然在爆破方面是個天才,別人費勁心力去死記硬背的化學公式在他的腦袋裡就像是一加一等於二一樣簡單,別人拆彈練習博得是運氣,可是無論多麼精密的炸彈到了他的手裡就是玩具,一拆一個准,幾百個炸彈一個都不爆,更重要的是他炸東西的火藥用量那絕對精確到到人神共憤的地步,炸哪裡,需要多大的破壞力,那是手到擒來,邊上放上一瓶水說不讓它爆炸就絕對炸不到。
但是這人也有個毛病,那就是有些膽子小,在一幫大老爺們的部隊裡,霍小楓也是身材偏瘦的那種,再加上他常年曬不黑的皮膚,總讓人有一種違和感,尤其是那傢伙在放炸彈還帶著淚花似的小模樣更是一絕。
至於祝嵐,那可是電子專業的博士後,那絕對是高研究的專家苗子,他主修的專業搭配上現代化餓軍事指揮和戰時的應用,那絕對是相當有殺傷力,就是現在他給淘汰了,溫晴也敢說,後面一幫人拍著巴掌準備接受,換做那裡都得當寶貝疙瘩一樣供著,可就是這樣也被淘汰了?
真是奇怪的很——
想過了他們,溫晴馬上將譚岷和自己之間的對話又思索了一番,越想越是覺得不對勁,她雖然在完成任務上存在違規,可是她的指揮作戰計劃,絕對是達到了最少的傷亡,甚至,如果在他們端掉李天昊他們後,指揮部不給他們設伏減員的話,他們那次的潛伏偷襲會更加成功,完成的更漂亮,這樣的事實,她不相信做了多年選訓主教官的譚岷會看不出來。
有罰沒獎怎麼看都不是選訓組會犯下的錯誤,更主要的是自己真的相信自己的腦袋,兩輩子啊,又在商場上拚殺過,她的歷練和靈活性絕對不是一般軍人所能比擬的,她在重生前手底下的員工已經在全球各個發達地區,達到了八萬餘人,這樣龐大的數字,比拚的就是頭腦,他們擅長的是投資,是精算,是商場上快人一等的搏殺,所以要想坐穩人上人的位置,那就要有超級無敵的大腦,手腕,和勇氣!
現在譚岷一口氣淘汰了三個絕非一般的普通人,除非譚岷瘋了,否則溫晴就不相信事情就這樣結束,也許一切不過就是個開始。
想通這些,溫晴淡定了,他想起之前齊修為她辯駁的話,果然還是旁觀者清不是,就連齊修都意識到了這次淘汰的不合理,她卻第一時間沒有看出來。
霍小楓苦著臉
上了車,往椅子上一歪就不再說話了,恨不能直接將自己藏在一角,誰都不要看到他。
祝嵐一上車便看到了溫晴,兩個人相互對視了一眼,眼中似乎也有些領悟,頓時從剛剛的頹廢變得清亮了許多,嘴角也似有若無的淺笑勾了起來。
溫晴和祝嵐點了下頭,轉過了身,有些事情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況且,身處在這樣的身份下,他們也只能選擇伺機而動。
但是——
有那樣的領悟是一種心情,可是當看著汽車發動,視線裡開始顛簸起來,繞著山路一直前行著,溫晴有些忐忑,這該不會是想把他們弄到後勤去吧?如果是做個職工作的話,那可真不是溫晴喜歡的,這樣突如其來的情緒又讓溫晴的好心情低沉了幾分。
如果真的去後勤從政的話,她要想爬過沈家書的位置還是有空間的,畢竟一方面是背景優勢,另一方面就是她這一路走來的輝煌,敏銳的頭腦和圓滑的處事方式,她要是不拼上個校級都對不起自己這這身皮。
可是她不想那樣,而且她也不能一直當一輩子的男人,她沒有偉大到聖母的地步。
「吱呀——」
尖銳的剎車聲在地面上摩擦了出來。
夜安雖然握著方向盤,可是如此巨大的慣性還是讓他和他這一車子的人,狠狠的朝著擋風玻璃衝了過去,所幸大家的反應不錯,否則指不定就會撞碎玻璃飛出去。
溫晴住著窗戶上面的把手,死死的拽著,在穩住身體後剛想問夜安是怎麼回事,她就看到了一隻大手按在了了自己的車窗玻璃上,扭頭看向了雷剛,然後順著夜安驚訝的視線看了出去,一團黑影撲了過來,下一秒車門就開始被猛烈的拉拽了起來。
溫晴眨巴眨巴眼睛,又揉了一下,她真的而不是眼花啊,她——竟然看到了那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至少不該是這麼快的。
齊修!
他竟然追了上來,左右看了看,難道是?
沒錯,就是用雙腳以超過了急行軍的速度追了上來,操——
她不是已經給他留了紙條了嗎?
他還真當部隊是他們家的後花園怎麼滴?譚岷那關可不好過,這傻小子——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