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一秘-第384章微服私訪
洛輕雪起身,靠在樹上,瞟了一眼吳蔚,「現在你是他的秘書,自然要替他說話。他給了我生命,但沒有給我一個完整的家,我恨他,恨他!」
吳蔚輕輕攬過她的肩,不帶一絲別樣的情感,只把她當作自己的姐姐,就如吳霞一樣,「姐,我不是替他說話,而是通過這些日子的相處,覺得他真是一個好官。他每天要下基層,要去調研,要想著全省幾千萬人的生活,這是國計民生。原來我不懂,一個男人可以擔負起這麼多。他是一個好男人,是一個好官,也會是一個好父親。如果你一直不嘗試著去理解他,愛他,姐,怎麼知道他不是一個好父親?」
想起一次他進洛文海的辦公室,當時的他正在看一張照片,吳蔚掃過照片的一角,發現那上面的正是洛輕雪。當時他就在想,洛文海在想女兒吧。遠在大洋彼岸,從不願與他多說一句話的女兒,是他內心永遠的痛。
「回去吧。我好好想想。你們不是明天要下鄉嗎,好好照顧他。」洛輕雪淡淡地轉過身,朝著賓館的方向走了過去。
吳蔚看著她修長而孤獨的背影,喊了一聲,「姐,要不,讓青藍陪你幾天吧。」
那個背影頓住,沒有回頭,只有一個清亮而飄渺的女聲從夜風中傳了過來,「不用了。我自己會照顧自己!」
看著背影消失在旋轉門裡,吳蔚上了樓,洛文海仍然站在窗前,看著這座城市的夜。他是這個城市的主宰,他的一句話,可以改變很多人的命運。可是,在女兒面前,他卻顯得無能為力。
「洛書記,輕雪姐已經到賓館休息了。」
「她……現在怎麼樣?」
「我下去的時候正在哭,我勸了一會兒,走的時候,心情好些了。」
「哦——謝謝你了,小吳。」
「您太客氣了。我們在四道溝的時候,住的宿舍離得很近,姐一直很照顧我。」
「是嗎?你們早就認識了?」洛文海很配合地問道。
「是的。我畢業考上選調生以後,被分到了四道溝鄉,姐當時也住在鄉大院裡。姐那時候在鄉中支教,孩子們都特別喜歡她,放假都跑去找她玩兒……」吳蔚輕聲講述著,因為他看到洛文海臉上露出的淡淡微笑——他知道,他喜歡聽。雖然一直有人在向他報告她在四道溝鄉的情況,但不像吳蔚講得這麼詳細。
「這個孩子,太固執,像她……媽媽,容易走極端。」洛文海目光深邃。
吳蔚沒有接下去,他不認識洛輕雪的母親,也從來沒聽洛輕雪提起過。
第二天,吳蔚要陪同洛文海下基層。省委組織部那頭,本來就要廖永旗陪同的,但廖永旗前天晚上接到通知,要去京城參加一個很重要的會議,便由主管基層組織的副部長袁家驥陪同。
袁家驥人高馬大,個子接近一米九,紅黑的臉,說話嗓門不小。當他忽閃著走到洛文海面前的時候,洛文海的個頭兒都被他比了下去。
「洛書記好!」
「家驥好!」
「很榮幸能陪洛書記下基層調研。我已經把比較有代表性的縣的名單拉出來了,請您過目。」
吳蔚把名單從他手裡接了過來,遞到洛文海面前。洛文海並沒有接,而是淡淡地說,「一會兒農業廳來了,咱們邊走邊說。」
吳蔚心道,這個夏鳳池怎麼還沒到?吳蔚悄悄溜了出去,到自己辦公室給夏鳳池打了個電話。夏鳳池說他已經等在樓下了。
隨行的人中,除了秘書長陸慕白、組織部副部長袁家驥和農業廳廳長夏鳳池以外,還有省委研究室主任樊樹森、省農業廳副廳長蔡曉芸和省委組織部基層處處長伍元熙。隨行的人中,只有蔡曉芸是女性,自然格外引人注意。
眾人上了12座的豐田考斯特。洛文海坐在軟座上,對姜立江說了聲,「去劉北口。」
汽車下了高速,一路行來,看到仲春景色,吳蔚心情大好。車裡很安靜,因為有洛文海在,眾人都有些拘束,只是禮貌性的問候,談的也多是與工作有關的事情。
「好了,前面那個村子,停下來吧。」一直沉默不語的洛文海忽然對立江說道。
立江應了一聲,汽車滑行至村頭,洛文海起身,吳蔚趕緊先行下了車,伸出一隻手,洛文海扶著吳蔚的胳膊下了車。
「立江,車子開遠一些。」洛文海喊了一聲。
眾人跟在洛文海的身後,向村子裡走去。村頭的碑上寫著村名——賀家寨,歸劉北口市石塘縣紫墟鎮管轄。
村子裡很安靜,沒有幾個人,偶而會跑出一兩個小孩兒,後面追著上了年紀的人。村外的地裡倒是有些人,正在忙活著翻地打壟。
以吳蔚的經驗,每個村裡都會有一個人員相對集中的地方,那個地方多是老人聚集在一起聊天的地方,冬天曬太陽,夏天納涼。遠遠的,吳蔚便看到主街道一處相對寬敞的地方,有幾個老人正坐在樹下,便對洛文海說道,「洛書記,那裡有幾位老人。」
「走,過去。」
那幾個老人可能也注意到了這群衣著光鮮的人,都不說話,瞪著眼睛看著他們,有一個手裡的枴杖握得緊緊的。
「老人家,您好啊!」洛文海走到老人面前,一屁股坐到旁邊的石頭上,跟這些老人打招呼。
老人們沒人說話,看著一行人發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邋裡邋遢的老人瞪著混濁的眼睛,問道,「你們是幹什麼的?要幹啥?」
洛文海爽朗地笑了,「老人家,我們是省裡的,到下面來瞭解一下情況。村裡的年輕人都去哪兒了?」
「哦?省裡當官兒的?微服私訪來了?」一個面皮白淨,看上去跟城裡人差不多的六十多歲的老人,馬上對他們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也……算是吧。」
「你們早該下來走走了。你看看現在農村,都成啥樣兒了?這同志在哪上班?說話算數嗎?」白淨老人可能意識到了什麼,又問道。
「我是省委的。您老人家是這村裡的?」洛文海答道。
「我就是這村裡的。但我不是種地的,我是老師,現在已經退休了。」
吳蔚眼前一亮,這位退休老教師,肯定對農村有看法。看來,這次是找對人了。
「哦?那您怎麼稱呼?」
「我姓范,叫范寶文。退休前是紫墟鎮中學的校長。」
「失敬,失敬,原來是范校長。范校長長期在農村生活,對農村肯定有極為深刻的認識。我們這次來,就是想知道村裡的一些情況。」
「有什麼好說的。村裡這一堆一塊,都在這兒呢。農村真窮,農村真苦,農村真沒前途!」范寶文搖著頭說道。
洛文海微笑的表情有些僵。這話對普通人來說,可能無所謂,但對洛文海這個主政的人來說,卻是極具諷刺的。
「您,為什麼有這樣的感慨?」洛文海問道。
「這還用說嗎?你看看農村,年輕人出去打工了,剩下的都是上了年紀的。一年到頭靠著種地,沒有幾個錢。我是拿退休工資的,一個月不到兩千塊錢,在我們這幫老哥們兒中還算是過得不錯的。你看看他們,有病的治不起,沒病的活不起,孩子們也養不起!」
「村幹部們都在幹啥,不想些點子領著大家一起致富嗎?」袁家驥問道。
范寶文白了袁家驥一眼,目光裡含全是「你就是白癡」的意思,「村幹部?你還指著村幹部?村幹部不坑我們害我們就不錯了!我們這村還是好的,有的村裡,選出來的淨是那些光腦袋的,紋身的,戴著金鏈兒梳著小辮兒的!」
范寶文說的這種情況,吳蔚是清楚的。青川縣也有這個問題。一些不法之徒利用不光明的手段,威逼利誘獲得選票,上任後就是個「三光政策」——把村裡的錢花光,村裡的資源賣光,村裡的群眾得罪光。這些雖然是個案,但卻帶來了極其惡劣的影響,而且目前有不斷擴大的趨勢。
又是一個換屆之年,一些人已經蠢蠢欲動。在任的,想連任;沒幹過的,想試試;幹過的,想奪回「陣地」,農村選舉,何止「複雜」二字了得!
「那村裡的收入都靠啥?」夏鳳池也趕緊問了一句。
「靠啥?能靠啥?有能耐的,年輕的,到城市裡打工。像我們這些年齡大的,或是沒啥能耐的,只能種這二畝地。雖然不至於吃了上頓沒下頓,這日子過得也夠苦的。看到那些孩子沒有?將來得有多少孩子交不起學費?農村孩子能高中畢業的,太少了。說起這個,農村的教育,真是個大事兒啊!」
洛文海眉頭一聳,問道,「范校長,您仔細說說。」
「看來,你這人還是個當大官兒的。我不管你是什麼大官兒,我就是個教書的。我最關心的也是農村孩子的教育問題。這些孩子,從小爹媽不在跟前,老人帶孩子,只是哄著不哭就行了。早教,在農村根本就談不到。至於那些課外的輔導班,想都不要想,沒有錢,也沒有人來教。雖然放養的更健康,但現在放養的環境已經沒有了。這些孩子,整天看電視,看影碟,再不就是打打鬧鬧。東村就有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子,因為家裡沒有人看管,從鎮上租了些帶子回來看,把孩子給看壞了。那些帶子,都是男女幹那種事的!黑心老闆,遭人恨;無知少年,讓人疼啊!」
「鎮上沒有企業嗎?村裡不組織發展一下大棚菜或是養殖什麼的?」夏鳳池又問。
「說得輕巧,大棚菜需要多大的投入?有錢嗎?種菜那是技術活兒,有技術嗎?養殖得有豬崽雞崽飼料,你看看這個村,誰能出那麼多本錢來?」范寶文這話的口氣,就像教導說出「何不食肉糜」那種話來的二五玩意兒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