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值午時,原當是眾行旅賓客用餐的高峰,店中當是人聲鼎沸,紛紛嚷嚷才是。可是現下店內卻是沉寂無聲,四下更是一個顧客也沒有。再細一看,只見客棧門口站著一左一右站著兩個僕從樣的人,傲然挺立。方承一看他們服飾登時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這兩人束衣緊靠,精神利落,那服飾搭配和昨日在環珮山莊外面所見守衛幾乎一般無二。不必說眼前這一切都是上官世家所安排的了。方承心下明瞭,臉上卻是一絲顏色也不改,淡淡說道:「店家,給我來碗清粥,兩碟小菜,再來兩個饅頭。」
客棧老闆忙應道:「大俠,上官總管早已讓小的為您備好了一桌上好酒菜,這便送上來。」
方承瞟了他一眼,面無表情的言道:「現在我只想喝清粥吃饅頭,其他東西一概不感興趣。店家你可是不想賣嗎?」
客棧老闆驚了一下,忙不迭的道:「有,有,大俠稍等,這就讓人給您準備。」他身邊的夥計見機得快不等老闆使眼色,已經快步跑下,直奔廚房去了。老闆唯恐得罪了方承,忙上前,先給倒了一杯茶,說道:「大俠先喝口茶,稍等便好。」
方承接過茶水,輕飲了一口,但覺香郁若蘭,入口醇厚,細一回味清雅幽甜,乃是上等的雨前龍井。這等好茶,自然也不是這小小客棧會備有的,多半是那什麼上官總管特意從莊中取來的。方承心中冷冷一笑,心道:前倨而後躬,這上官總管倒是轉得快,也虧得他們如此的費盡心機。
過不得多時,粥,饅頭,小菜全上來了。饅頭確是普通饅頭,粥可就不是簡單的清粥,噴香撲鼻,裡面也不知加了多少佐料。隨之拿上來的幾款小菜自然也是別樣的精緻。方承可不管它精緻不精緻,舀粥即吃,取了饅頭就著小菜,吃得倒是津津有味。
方承吃得甚快,一會功夫,兩碗粥一個饅頭已然下肚。他站起身,提起包袱和單刀,淡淡說了一句:「店家,我的馬,可曾餵過?」
客棧老闆忙應道:「大俠放心,早上已經用上好的黃豆餵過了。」
方承點點頭,取出一錠碎銀,也不管是不是多了,夠不夠,往桌上一拍,轉身即走,逕直出了店門。他剛出店門,那兩個上官世家的僕從,立刻迎了上來,抱拳行禮道:「方大俠,我家少主略備薄酒,請您稍移貴步,前往一敘。」
方承看了二人一眼,別過臉淡淡說道:「令少主好意,方某心領。不過,方某有事煩身,就不便相擾了。」言畢,方承抬腿便走,全不理那兩人。
那兩人見此情景,不覺一愣,呆了一下,急忙前奔幾步,衝到方承前面,攔在前面躬身行禮說道:「方大俠,無論如何還請您到環珮山莊一趟,否則,否則,小的無法向我家少主交待。」
方承聞言臉色一變,雙目精光大射,掃了兩人一眼道:「方某要來便來,要走便走,難不成你們還想出手攔我嗎?」
方承所習內功極是內斂,平常看著與旁人無異。這一次方承為了震懾二人,故意把精氣外現,端是驚人的很。那兩人見此情狀,都被嚇得騰騰的後退了好步。方承收起眼中精氣,從兩人中間穿行而過,到馬廄中牽出自己的愛馬。那兩個僕從,見此情形只能跟在方承身後,卻也不敢靠近。他們兩人既不敢走,更不敢出手阻攔方承,可謂進退兩難。
方承也明白兩人的處境,牽馬走了兩步,不由得又心軟,停下腳步,放低聲音說了兩句:「我自要走,與你們無干。你們回復上官少主,方某多承他的盛情,來日有暇再去登門拜訪。」
方承言罷,翻身上馬,就待要走。正在此時,背後一陣馬蹄聲驟急而來,剎那間已經越過方承坐騎,奔到了前頭。來人又衝一丈餘遠,停住坐騎,兜轉馬身,躍將下來,正站在方承坐騎前頭。
方承略掃了一眼,卻是昨天他剛見過的那位上官世家的總管。那人向前一步,向方承抱拳行了個禮道:「方少俠海涵,青平遲來一步。」
方承臉上聲色不動,淡淡說道:「上官總管多禮了,尚請讓開一步,方某身有要事,還需趕路。」
上官青平老於世故,自然也看出方承臉有不愉,但他神色若定,滿臉堆起笑容道:「方少俠大德高義,上官世家上下皆感盛恩。昨日青平與劣徒不知根緣,多有不恭,實是該死。青平在此告罪,還請方少俠海量汪涵,不計前嫌到我環珮山莊一坐,讓我等能略盡地主之誼,以贖過往之罪。青平與我家少主誠心相邀,還請方少俠莫要推辭。」
上官青平說的肯切讓方承頗難推托,但方承從心而論,實不想再踏上這環珮山莊之地。他雖為人平和,但心中卻自有幾分固執倔強,昨日所遇讓他覺得心氣難平。方承想了想,心中始終有那口氣在,便即應道:「上官總管如此誠意相邀,方某本當立時前往拜望。怎奈方某身有要事,日前已耽擱良久,實在無暇分身。還請上官總管,轉告上官少主,兩位盛情方某心領,但此番實不好再去叨勞,來日有緣,自當上門拜會。」
方承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照理上官青平應該得知難而退了。但此次他是拿了死命過來的,如不能把方承請回去,恐怕上官世家上下都得對他側目而視了。上官青平無奈,只強忝起笑容道:「方少俠對我上官世家有大恩德。方少俠之事便是我上官世家之事。上官世家雖不才,但在這北武林,辦不成的事卻還不多。方少俠只需吩咐一句,上官世家上下必竭盡全力為能辦成,又何需勞您親自動手了。」
方承實在沒料到上官青平居然能把身段放到如此之低,可他還是不想去這環珮山莊,淡淡回了一句:「方某還沒有把自己的事假手於他人的習慣。」
上官青平怎麼也沒料到方承這牛性上來,竟然如此難纏。換在平日,他早已拂袖走人了,可這次偏生一開始便是由他的錯引來的,如不能自己把這錯彌補了,以後在上官世家裡面地位可就堪虞了。他一看沒辦法,心想:這姓方的小子是打定了不去環珮山莊,讓我難堪的主意。如果我與他硬頂,別的不說,單單掌家主事的侄兒上官鐵秋那一關,就不會好過。偏偏這小子所送的那樣東西干係那麼重大,邢謙文的死因也著落在他身上問個究竟,非得把他找回去不可。眼下,再用言語肯請恐怕是沒什麼用了,看來非得用點狠的了。也罷,就丟一回老臉吧。姓方的小子,你給我記著,有朝一日,上官青平一定要討回來。
上官青平打定了主意,又一抱拳道:「方少俠如此推辭,恐怕是還不肯原諒青平和劣徒吧。既是如此,還請方少俠受青平一拜,以贖前罪。」
上官青平言罷作勢便欲拜倒,方承見得此景大吃一驚,再顧不得什麼,飛身離鞍,身形一晃,已然奔到了上官青平面前,伸手將他架住了。上官青平本來也就是做個樣子,並不是真的要拜倒,只是他怎麼也料不到方承的動作居然這麼快。他心裡暗暗一驚,心道:這姓方的小子好快的身法,恐怕當今年輕一輩之中沒有幾個能及得上他。難怪邵雷不是他的對手。可是此人武功如此之高,怎麼會在江湖之中一點聲名都沒有了。
方承神色一緩,淡然道:「上官總管,你這是何必了。也罷,方某與總管往環珮山莊一趟便是。」
上官青平聞言抱拳行禮,笑道:「多謝方少俠體諒。」
方承轉身躍上自己的坐騎,言道:「既是如此,上官總管,這就起程吧。」
上官青平道了好,也跳上馬鞍。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徐州城。一路直奔環珮山莊而來。兩人馬都很快,上官青平在前頭帶路,這左近的人大概都認得他,一路之上,遠遠見是他,便都讓開了。所以半個多時辰左右,兩人已經來到了環珮山莊莊外。兩人在大門外下了馬,守門的僕從忙上前接過了兩人手上的韁繩。隨後從大門內很快迎出一個英姿颯爽的年輕人。
年輕人一見面即向方承抱拳行禮道:「方兄總算來了,上官鐵玉在此有禮了。家兄因有瑣事掛身,無法親來相迎,還請方兄見諒。」
方承還了個禮道:「上官兄言重了,方某不過一個寂寂無名之輩,實當不得如此上官家如此禮遇。」他心中卻自想:這上官世家這回可真是給足了我面子。上官鐵玉可是三傑四少之一,平日裡一般江湖中人想見他們一面都不容易,今日居然勞動他親自到門外迎候。看來此番長英鏢局和番子之爭,遠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簡單,後面還不知牽扯到什麼了。虧得,我把塔送回來了,如果懵懵然把塔私留,恐怕日後不知要怎麼愧疚懊悔了。
上官鐵玉笑道:「當得當得,方兄高義,上官世家上下俱是銘感五內。方兄這邊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