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後,方承從暗處出來,他心中暗暗想道:看來這群東廠番子是對長英鏢局下手劫奪了什麼東西。前番綏安鏢局突然辭鏢歇業,多半也是與此有關。只是,到底是樣什麼重要物什,需得勞動長英鏢局,東廠番子這麼大陣仗爭奪了?方承也沒往細裡多想,念頭一轉又想:這件物什不管是什麼,必定是干係重大,而今落到了番子手裡,長英鏢局想要奪回去,恐怕難如登天了。東廠番子一向不幹好事,這物什落到他們手上,不知還會惹出些什麼事來。這次既然撞上了,要不要出手管一管了?
方承沉吟不定驀的念頭又一轉,心道:這事與我本不相干,長英鏢局和我也無甚情誼,相反倒還有一段小小的梁子未結。我又何必趟這趟渾水了。何況,番子人多勢眾,以我一人之力,又能做些什麼了?弄不好,還會把命搭進去。嗯,我還是先把馬帶走,速速離開此地,免得夜長夢多。
方承牽了馬,走到馬廄門口,往外探看了一番,確定那些番子並不在,便急急走將了出來。他方走到門口,忽聽旁邊有人喊了一句:「客官,您這是要走嗎?」
此聲來的突然,著實把方承嚇了一跳,他急忙轉首去看,原來是客棧夥計。方承心神稍定,心道:差點沒被這店夥計嚇死。不成,還得想個托詞,免得耽擱。
他腦中靈光一轉,笑道:「不是,不是,我這馬有些個怕生,在廄裡不太安分,我拉它出去遛兩圈,壓壓它的性子。」
那夥計本自忙碌,方承騎來的馬和眼下這匹馬毛色相差無多,天色又昏暗,他也沒細看,隨口應了句:「是這樣,那客官您好可別走太遠,這一帶彎來繞去的,天色又暗,小心尋岔了道。」
方承心裡暗道:尋岔了道那才好了,正要他們沒法子追。他心裡這般想著,卻笑道:「哦,多謝小哥提醒,我就在左近,不會走遠。」
言畢,方承不敢耽擱,撇了店夥計,逕直出了客棧。到客棧外頭,他再無顧忌,也管不得路途是否迂迴曲折,上馬便即一路狂奔,一氣跑出了四五里地。他料想那群番子就想來追,也不知該往哪追了,便即放慢了步伐,下馬緩緩而行。此處前後不著,毫無人煙,客棧自是不能回去了,無處歇腳,只好露宿郊野了。方承想著要尋個寬敞地方生堆火,好過此夜。他正四處尋覓,忽聽遠遠傳來一陣細碎輕微的馬蹄聲。
方承吃了一驚,心道:糟糕,莫不是番子發現馬被調包,追了過來吧。他忙將愛馬牽到隱蔽處藏起來,自己也躲到暗處,小心觀察著四周的動靜。過了一會,果然一隊人馬輕步急行一路走了過去。這夥人馬走的甚急,動靜卻很小,一看便是訓練有素。黑夜之中,方承也看不清他們的身著打扮,不過直覺告訴他,這些人並不是那些東廠番子。
只是,這會是些什麼人了。看起來他們人數挺多,這麼晚了還出來,必定是有大事要做,難道是附近的綠林山寨要幹什麼大買賣。方承猜不太透,心中卻想:只要不是那伙東廠番子,管他是誰了。一想到東廠番子,方承心裡不禁一個激凜:難道,難道,他們是長英鏢局的人。
長英鏢局在此地的勢力甚大,眼線極廣,他們要能找能到番子們的落腳之處,也不足為奇。長英鏢局對上東廠番子,那可是一場龍爭虎鬥。想到此處,方承好奇之心大盛,當即尾隨在那群人後頭,準備看個究竟。只可惜,方承的輕功實在有限的很,跑了一段,逐漸就被落下了。眼看著離那些人越來越遠,方承也失去了繼續跟下去的信心,想一想還是算了,折回去再說吧。但更令他沒料到的是,他又碰上了另一件更為尷尬的事——他迷路了。
那客棧夥計說的不錯,這一帶九彎十八繞,實在難走的很,如不用心記憶路途,非常容易迷失方向,尤其是在昏暗的夜色之下。方承不幸著了此道,轉悠了兩圈,又回到了原地。再兜兩圈,還是沒轉出去。方承這時心裡反倒是清明了。此時夜色昏暗,路徑複雜,週遭景物難於辨識記認,自然難走,到了天明一切自然就好。想及此處,方承停了下來,在一棵樹旁坐下休息,靜候時間的流逝。這時忽然遠遠的傳來了一陣呼喝打鬥之聲。本在休憩的方承聽得聲音,心思又活動了起來,循著聲找了過去。
打鬥之聲越來越近,打鬥之中還不時夾雜著對話。只聽一個中氣渾厚的聲音喝道:「常公公,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邢某不想多加為難。你只要把東西交出來,前事邢某絕不再追究,任你來去。如若不然,可休怪邢某手下無情了。」
另一人聲音卻有些尖細古怪,卻聽他「嘻嘻」一笑,答道:「邢鏢頭說的在理,咱們是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咱家正想不明白,這大半夜的,你追了咱家一路,又攔在這裡非要動手,卻是為何了?」
邢鏢頭冷哼一聲道:「常公公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們在黃龍渡幹的好事,休要以為別人不知道。」
常公公依舊打哈哈,說道:「黃龍渡,那是什麼地方?咱家沒聽說過,不過聽這名號,可有些犯忌諱。邢鏢頭你的話,咱家實在不明白。」
邢鏢頭冷笑一聲,道:「哼,哼,常公公,邢某可沒那麼多心情跟你兜圈子。光棍眼裡不揉沙子,挑明說,今晚要麼你把你身後背的那件東西留下,要麼把命留下。邢某言出必行,你自個斟酌著辦。」
常公公也收起了調侃的口氣,陰冷冷的回了一句:「邢鏢頭既要來硬的,那咱家怎麼著也只有奉陪了。」
二人沒在多做言語,手上的勁道卻都加了兩分。方承在離他們打鬥地方有三四丈遠的一片樹叢邊上藏著,靜觀二人交手過招。這兩人都沒有兵刃,拼的都是掌上功夫。他們都穿著深色衣物,在黑夜之中也就能看個大概。聽他們言談的內容,那常公公十之**是東廠的番子,至於邢鏢頭,自然是長英鏢局的人。
方承暗自揣想道:長英鏢局姓邢的鏢頭可不多,能有這份技藝的高手更少。這邢鏢頭多半是那個人稱「赤烈神駒」的邢謙文。
邢謙文以世所少有的輕功和獨門武功赤烈掌名震江湖,在北武林可是一個響噹噹的人物。這邢鏢頭果真是不負虛名,一雙肉掌打的剛勁十足,掌力過處熱浪滾滾,就是躲在遠處的方承也頗有感受。
那個常公公,說話雖然陰陽怪氣,武功卻正經的很,一套八卦游龍掌,使的中規中矩,滴水不漏。二人苦鬥良久,畢竟邢謙文技高一籌,漸漸佔了上風。常公公漸漸不支,步伐遲滯,身形沉重,已沒了八卦游龍掌靈活機變的特點。又過數招,常公身形一呆,露出個大破綻,邢謙文毫不手軟,見得良機一掌狠狠的拍將過去。只聽「啪」的一聲,常公公右肩結結實實挨了一掌,登時跌出了數尺開外。
邢謙文一招得手,自重身份,也沒立刻上前強逼,只是冷冷哼了一聲道:「常公公,你若此時把東西交出來,邢某還當留你一條性命。如若不然,可莫怪我辣手無情了。」
常公公倒在地上,也不起來,嘻嘻一笑道:「邢鏢頭好生了得的赤烈掌,咱家若不是身穿軟甲,又有四十年的童子功護體,這掌下來恐怕早已是五內俱焚了。」
常公公侃侃而談,半分沒有屈服就範的意思。邢謙文涵養雖好,也不禁有些惱怒,道了聲:「好,好,那可就怪不得邢某了。」
邢謙文言畢便欲上前,但他剛舉步,立覺不對,稍一運內氣,登時臉色大變,驚道:「你,你,你使毒……」
常公公訕笑兩聲,道:「哦,咱家倒忘了說了,咱家那護身軟甲可是輕易碰不得的。那甲上的倒鉤可都是淬了毒的。」
常公公忽的歎了一口氣,道:「邢鏢頭內力也當真了得,這見血封喉的劇毒,竟被你的內力生生給壓住了,沒有即刻發作。換了是旁人,早就毒發身亡了。」
邢謙文聞言自是惱怒,但他不敢輕舉妄動,他自覺所中之毒極為厲害,雖耗用了他十成內力依舊壓制不住。萬般無奈之下,他也管不得許多,一屁股坐地,全力抵禦體內之毒。常公公笑道:「看來邢鏢頭倒是不認命的很。咱家活了幾十年,還沒見過有誰中了此毒以後,還能活下來的。邢鏢頭內力深厚,說不得還真是一個例外。只可惜,咱家實在不想有這麼個例外。邢鏢頭,請恕咱家不恭了。」
常公公站起身,冷冷一笑,凝氣提掌,望著邢謙文天靈蓋按去。邢謙文此時全力抵禦劇毒,已無法分心旁顧,只能眼睜睜看著別人提掌來取自己性命。眼見邢謙文就要命喪於斯,黑夜之中忽然一道白光閃過,常公公只覺身後一股寒氣疾速襲來,他忙棄了邢謙文,側身閃避。饒是他避得甚快,卻不免讓那白光在身上劃了一個口子,幸虧他穿著護身軟甲,這一下只是把軟甲劃破,在他身上拉了一個小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