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的方承浮躁之氣盡去,心定神寧和方才又自大不相同,剛剛那陣打鬥讓他悟到不少武學道理,實是獲益良多。這番五人又自攻來,方承沒有見招應招,爾或胡亂出擊,而是尋機抵隙,眼界盡開。五人輪番又攻了十數招,基中一人一著不慎,露出了個大破綻。方承豈會放過,橫刀一掃,劈在了那人肩上。那人大叫一聲,萎倒在地抱著身子亂滾亂嚎。幸虧方承依舊心軟,臨時掉轉了刀鋒,只用刀背劈去,否則此人早已少了一截臂膀。
此人一倒,另外幾人登時亂了心神,又過兩招,又一人被方承飛腳踢中,負痛倒地。緊接著另一人胸前也中了方承一掌,他傷得倒輕,卻嚇破了膽,爬起來撒腿便跑了。剩下的兩個武功高了些,但這時也慌了神,心中想著要逃,可惜已被方承纏住,想逃也逃不成了。
又鬥了二三十招,方承又尋得個破綻,一掌拍中了當中一人,那人大叫一聲,跌落在地,隨即滾出數丈遠。另一人見狀更是驚亂,轉身待走,卻被方承揮刀趕上,他忙橫棍去擋。「喀嚓」一聲,木棍劈成了兩截,方承的刀順勢一壓,架在了那人脖子上。
方承見制住了最後一個敵人,冷哼一聲:「讓我看看,到底是誰?」
說著上前一步扯下了那人的蒙面巾。雖然夜色暗淡,但面前這人,方承依稀還分辨得出。不是別人,正是趙茁倫。
方承冷冷一笑道:「果然是你們。你們就非得這麼苦苦相逼嗎?」
其實方承一早便猜出是他們幾個了。試想誰會在伏擊別人時捨棄自己的乘手兵刃,卻以一根無甚殺傷力的木棍代替了。由此推想,自是不難明白這些人的真實意圖。若非如此,方承也不會處處手下留情了。
方承雙眼緊盯著趙茁倫,厲聲問道:「我是救了那兩個姑娘,難道說只有眼睜睜看著這麼兩個弱女子落入萬劫不復之境,才是應該的嗎?我自認問心無愧,如果你們認為這樣讓你們丟了面子,那我也沒辦法。我也知道此事確實給你們帶來了一些麻煩,所以不管你們怎麼說我,撕我的信,我都忍下來了。甚至還想討好你們緩和關係。你們不答允,那也就罷了。我躲著你們,讓著你們總行了吧,不然你們還要我怎樣?你們就非得打我一頓才能解氣嗎?」方承一向不善言辭,今晚心裡也是氣急了,竟說出這麼話來。
方承話剛說完,背後忽然寒光一閃,一道勁風直奔他後心而來。方承看也不看,閃身一讓,那道寒光堪堪從他身邊掠過,緊接著他飛起一腳,「彭」的一聲,將來襲那人踢飛了出去。
這一迭變,如電光火石一般,稍閃即逝,卻把一邊的趙茁倫駭得面如土色。
要知道剛才那道寒光可是張力傑平生最得意的武功「回風擺柳窩心槍」。當日,張力傑便曾以此招對付過黑山,雖未能成功卻也把黑山驚出了一身冷汗。今夜的情形與那日幾乎是如出一轍。更令張趙二人震驚的是,那日至少還把黑山的衣服挑破了,而今夜卻連方承的衣服邊也沒沾到。二人驚愕之情可想而知,均想:老天,原來方承的武功還在那個劫道的人之上。想及於此,二人對今夜之舉都甚感後悔了。
殊不知,他們二人,這回又想差了。
若只以內力修為而論,方承倒真的是不遜於黑山。但方承的武功招式,修為見識,臨戰經驗等等與黑山就相去甚遠了。現下的方承的武功還遠不如黑山等人。他之所以能輕易避過張力傑那招槍法而毫髮不損,是因他與黑山的際遇不同。那日黑山本就存著輕敵之心,張力傑乍然施為,他猝不及防,急切之間才會讓張力傑撥破了衣服。今夜的方承便不同了。他與張力傑共事兩年,對他的為人武功都知之甚詳。剛才張力傑借勢滾出,方承便料定必是藉機到暗處取槍去了,也料定取了槍回來,必使這招槍法對付自己。所以,方承早想好了應對之法,料敵之先,自然不難躲開張力傑這招槍法了。
可笑的是張力傑還自以為得計,指望一招成功。其實從他取槍到出招,一舉一動全看在方承眼裡,他豈能不自討沒趣。而方承那一腳也委實不輕,踢得張力傑氣血翻湧,一口鮮血幾要噴出,比之上次黑山那一腳還重得多了。那日黑山是倉促起腳,力道本就弱了幾分,又被張力傑卸去了幾分,力道又更差了些。今夜便不同了,方承這腳是有備而發,加之正值他盛怒之時,那可是用足了十成力道。張力傑這次一槍刺空,驚諤之情遠勝前次,甚爾連防備都忘了,可是結結實實的挨了方承這一腳,傷勢自是不輕。恐怕不修養個一兩個月,勢難恢復了。
方承也知張力傑已再無威脅,遂把注意力重引回到趙茁倫身上。此刻趙茁倫臉色全變,堆起了笑容道:「小方……,方,方承,原來你的本領這般高強。難怪,難怪,你能從那些劫道的手上救出蘇小姐。我們,我們……我們真是有眼……無珠,有眼不識泰山……今晚,我們只是想開個玩筆,沒別的意思。你別誤會。你海量汪涵,不會跟我們一般見識的,對吧。您,就饒過我們吧。」
方承冷冷一哼,看著趙茁倫皮笑肉不笑的虛偽面孔,又看了看在四周嚎不斷的另幾個人,一言不發。突的,方承把手上單刀一提,轉身就走。趙茁倫如臨大赦,不禁長吁了一口氣。孰知,方承走出了十幾步,忽又停了下來。張,趙及其他幾人的神經頓時又繃緊了起來。
但,方承並未轉身,也沒回頭,只是口中冷冷的說道:「你們若想報仇,盡可來找我,我隨時奉陪。但如果讓我知道,你們去為難我的家人,那就休怪我不留情面了。」
趙茁倫忙滿臉堆笑的應道:「哪能了,哪能了……」
他話音未盡,方承已大跨步走下崗子去了。
不多時,方承回到了家。方善在家裡早已等得心焦了,一見方承便問道:「大弟,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方承隨口答道:「沒事,路上遇上點小麻煩。」
方善忽的看到了方承單刀上的血跡,吃了一驚,急問道:「這,這怎麼有血了?哦,大弟,阿新在門邊上發現了這麼張字條。我和你芳姐都不識字,也不知道寫了些什麼,你看看。」
方承聞言也吃了一驚,忙從方善手中接過了字條,湊到燈火前一看,上面寫道:有人欲相害,數日內萬不可出門。切記,切記。看了這字條,方承心中想道:看來有人事前知道了今夜的伏擊之事,想提醒我。只可惜這字條發現得晚了些,一場惡鬥終究沒躲過去。可,這字條又是誰送來的了?不可能是小五,朱佛兒,他們大可以直接跟我說。不必這麼麻煩的拐彎抹角的來通風報信。而且伏擊之事極為隱密,恐怕只有張趙一夥的人才會知曉。看字條上的字應是從書上拓下來的,想來那人是不想暴露身份。但會是誰這麼好心了,方承實在想不出。或許這人也在今夜伏擊的諸人當中,如是那樣,方承可真的是誤傷好人了。
方善雖不聰明,卻也看出事有蹊蹺,因此契而不捨的接連追問。方承知此事鬧大了,想瞞也未必瞞得住。何況,這次與張趙間的仇怨是結大了。他們說昨不得會把怨氣出在方善一家身上。若不早有個防範,處境可就危險了。慮及這些,當下方承便從頭到尾,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大略的與方善說了一下。
方善聽後,立時憂心起來,思量良久,忽道:「大弟,要不,你就別在鏢局裡干了。」
方善言詞甚是肯切,方承思慮良久,最終點了點頭。出了今夜這檔子事,再在鏢局裡幹下去,也確實沒什麼意思了。這一路回來,方承心中沉甸甸的,想的便是此事。兄弟倆商議定好,一夜無語。
過了兩日,初四下午,方承去了鏢局。他到時,鏢局裡裡外外已聚了不少人。這是開年第一天,照例是誰也不能缺席的。方承因心中有事,和眾人打了聲招呼,未多做停留,逕自便往裡走。走不多遠,方承漸漸發覺別人看自己的目光有些異樣,有些還靠著他背後指指點點。
方承隱隱感到出了什麼事,忽想:莫非前夜之事傳揚開了。又一想,應該不會才是啊,這事原是張趙他們挑起的,總不會自己說出去吧。就算他們公開出來又怎地,錯又不在我,管他的了。如此一想,方承心中已自坦然,但每走一步均有人注目私語,也實在不好受。為避眾人目光,他選了一條偏僻些的通道,向樓梯口走去。孰料,他走出不遠,背後忽被人拍了一下。方承回頭一看,不禁吃了一驚,身後之人竟是孫老四。但見孫老四有些慌張的向四下看了看,口中說道:「你,你,真的一個人打傷了張力傑他們幾個?」
孫老四與張力傑等人向來親近,方承初還以為那夜其中有一個是他了。今日他忽然跑來詢問,方承著實吃了一驚。但方承還是答了一句:「是啊,那又如何?」
孫老四向四周張望了一番,確認並無旁人,拉著方承躲到一個隱秘的角落,說道:「你還真是有本事,居然一個人打傷了他們六個。不過,這次你怕是麻煩大了。也真是的,這事怎麼就避不開了。」
方承不以為意的道:「我是傷了他們,那是他們自找的。」
孫老四道:「你以為理虧的是他們就沒事了嗎?他們的嘴皮子有厲害,你也是知道的。把黑的說成白的,那不過轉個圈的功夫。何況,他們在上面又受寵,你以為上面會信你的,還是信他們的了。我這是好心提醒你,讓你有個準備,你好自為之吧。」
孫老四說罷探出頭去,又張望了一陣,見四下無人。這才從暗處走了出去,臨了他還丟給方承一句話:「你可千萬別跟別人說,我和你說過這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