趟子手此時隱隱覺著這老婦非同尋常,心念一轉,道:「好吧,小可便依您所言。」說著趟子手解來馬匹,將老婦抱上馬鞍。老婦在趟子手懷中身子一直亂顫,但落到了馬背上,倒也安然了。這一幕看在酒肆中人眼裡,不禁一個個都目瞪口呆。
趟子手牽著朝前走,邊四下尋找著醫堂。老婦在馬背上見他這番模樣發言問道:「你在找什麼?」
趟子手應道:「自然是醫堂。」
老婦道:「不必了,到城裡尋個大點的客棧住下吧。我自有辦法,若交給那些庸醫來治,那才真的會要了我的性命。」
趟子手聽那老婦的口氣,也不敢拂逆,就依著她的話,進入宜城縣城,尋了個客棧住下。客棧中人見趟子手帶了一個乞丐來投店,都覺十分奇怪,但見了趟子手的銀子和他腰間的單刀,也就不敢多問了。
趟子手把老婦安頓好,便上前詢問道:「老人家,您還要小可做些什麼?」
老婦猛的一愣,打量了趟子手一眼,道:「你,你,你叫我什麼!老人家?」
趟子手應道:「是啊,有何不對?」
老婦兀的拂了拂頰邊的白髮,搖了搖頭,許久才道:「老人家,老人家!唉,沒什麼,你就這麼稱呼吧。對啦,去取紙筆來。」
趟子手遵照而行,老婦依在床沿,哆哆嗦嗦著執得筆書寫。趟子手見她筆跡雖甚凌亂,卻也有章法。許久之後,老婦方才寫完,將紙交與趟子手道:「你去藥鋪,照這個方子抓些藥來。」
趟子手應了聲是,把方子接過手,先過了過目。趟子手不懂醫理,方子上的藥名十之□他也不懂,但一見方子所書的藥的劑量,卻還是吃了一驚。那劑量竟不是論錢,也不是論兩,而是論斤,趟子手再不懂,也知道沒有如此抓藥的,急忙問那老婦道:「老人家,莫是寫錯了吧,藥哪有論斤買的。」
老婦氣息似是不勻,喘著氣道:「你懂什麼,照著抓來就是。」
趟子手心知這個老婦非比尋常,她既然這麼說,定是有她的道理,反正依她所言,應該不會有錯。所以,他當真拿著藥方去了藥鋪。藥鋪中人一見趟子手手上這張方子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便向趟子手詢問,趟子手哪裡清楚,只能回道:「照抓就是,何必多問。」
藥鋪中人見他如此說,還真把藥抓給了他。只是藥的劑量確實太大,藥鋪竟湊不齊,沒辦法趟子手只好多跑了兩家,好不容易這才把藥湊齊了,裝了滿滿一麻袋扛回了客棧。
藥取來後,老婦親自驗看了一番,接著又給趟子手出了個難題:「你去找個藥浴的桶,上面要能讓整個人都坐在裡面,下面要能生火維持藥溫。」
趟子手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那些藥並不是用來煎著喝的,而是用來泡藥浴的,難怪劑量要那麼大。可問題是現在上哪去給這個老婦尋這藥浴的桶了。城裡的幾家藥鋪和醫館,趟子手剛剛走過一遍,規模都甚小,肯定沒這種器具。但既已應下老婦,總得設法弄來。他到城裡尋了半天,一無所獲。無可奈何之下,他只好另找變通之法。也虧得他還算機靈,很快想到了一個辦法。既然藥桶找不到,他就找了個澡桶代替。但澡桶不經火燒,無法維持藥溫,於是他又找到鐵匠鋪定制了一個鐵架,上面放澡桶,下面放火盆,火盆與澡桶之間用一張鐵板隔開。如此總算把所有問題解決了。
老婦見趟子手忙裡忙外,費盡周章幫她去弄這個藥桶來,總算心有所動,頭一次和顏悅色的對趟子手說了一句:「難為你了。」
趟子子聽到這句話,居然有一點受寵若驚的感覺。
老婦親自下了藥,讓趟子手放下熱水,生起火盆,隨即說道:「你出去吧,一會需要添柴加炭,我再叫你。」
趟子手微一點頭應了聲「是」,正轉身要走。老婦忽的又喊住了他:「等一下。」
趟子手忙回身問道:「您還有什麼事要吩咐嗎?」
老婦淡淡說道:「你叫什麼?」
趟子手答道:「我姓方,單名一個承。」
老婦微微點了點頭,道:「方承,好,你去把隔壁那間客房也定下吧。我要喚你過來,方便些。」
趟子手道:「這您可以放心,隔壁的房間小可早已號下了,您有事只要喊一聲,小可就能聽到。」
老婦又點點頭道:「好了,沒有別的事了,你先去吧。」
趟子手方承出了客房,逕直走到樓下要些吃食,他唯恐老婦會有差遣,馬上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那客棧的老闆見方承弄出這麼多事來,又在房中生起火盆,心中老大不悅。但,老闆畢竟久經世故。他見方承攜持兵刃,行事又古怪,知是江湖中人,唯恐得罪了帶來什麼禍事,所以就隱忍住了沒有發作。否則換作平常客人,早被他一頓臭罵趕了出去。
老婦用藥浴療治了十幾日,臉上的顏色淡了些,呼吸也漸漸順暢,病情顯見好轉。但所到來之藥也將用盡。老婦讓方承再去抓一劑來。這卻讓方承為難了。方承身上所帶銀兩並不多,若不是前時賣了蘇家馬車得了一些銀兩,根本抓不起那第一劑藥。而今又過了十幾日,日常用度且不說,單維持老婦這每日的藥浴便需許多銀子。到此時,方承身上盤纏早已用盡,勿論再去買藥,只怕再有兩日連飯錢也拿不出來了。
老婦是何等精明人,看到方顧臉上難色,立刻明白了緣由。她輕描淡寫的問道:「可是銀兩用盡了?」
方承覺著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點了點頭。老婦又掃了四下一眼,說道:「你的刀了,可是連馬匹一起都當了。」
方承應道:「小可此次出門未料會遇上這等事,身上帶的銀兩不多……」
老婦打斷了他的話道:「你何不早說,」邊說邊從腰間抓出幾張皺皺巴巴的青紙,衝著方承手邊一丟。方承忙伸手接過,拿在面前展開一看,卻煞了眼,原來每張竟全是百兩的銀票。
方承驚道:「老人家原來你有銀兩,早前若拿出來用,也不至落到那般田地。」
老婦「哧」的笑了一聲,道:「你到底走過江湖沒有,虧你還是鏢行中人,我如果早拿出來了,現在還有命在嗎?」
這一語當即點醒了方承。他也是一時懵了頭腦。鏢行當中財不露白,那是一條鐵的規矩,他怎麼能不知道。以老婦當時的情況,已全無反手之力,如果讓人知道她身上有這麼多銀兩,她就算沒病死,多半也會讓人害死了。
想到這些,方承頓覺羞愧對難當,向老婦應承了幾名,隨即拿了銀票,奔出房去了。常言說有錢好辦事,這兩日客棧老闆的臉色已經有些難看了,方承正不知如何是好,有了這一筆銀子便好辦多了。他兌了銀票,跑了幾家藥鋪把藥買齊了,一回到客棧又上下打點了一番。很快,客棧上下人等盡皆大變,跑堂的慇勤的過來搶著替他扛藥,客棧老闆臉上更是堆滿了笑容,熱忱的問他還有什麼需要。方承見了此景,心中暗自感歎人心的世態炎涼。不過,他回頭一想,以後行事只怕要方便許多了,心中隨之釋然。
把藥搬進房間之後,方承便把店夥計打發了,他上前向老婦問候了兩句,隨即也想轉身離開。這時,老婦突然喚住了他。方承忙上前向老婦問道:「您還有什麼要吩咐?」
老婦抬起頭來,目光直視著方承說道:「我這個人,性子極是怪僻,向來不喜欠人人情。此番,你可說是救了我的性命,你有什麼想要的盡可提出來。無論是金銀美女,還是高官厚祿,只要我能力所及,定會盡力達成你所願。」
方承同樣以目光直視老婦道:「小可,想學一身真本事,好在江湖上闖出一點名頭。」
老婦一愣,即爾笑道:「你倒是乾脆,也不推辭推辭。比方說些解人危難,救死扶傷本是俠義道中人的份內事,不求回報之類的漂亮話。」
方承頭一低,說道:「小可,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讓老人家見笑了。」
老婦卻笑道:「好個想什麼就說什麼。說得好,你比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所謂俠義人士強多了。很好,我就教你一些上乘的武功。不過,話須說在前頭,教我是會教,但最後你能練到什麼樣的程度,那得看你自己。
方承道:「小可明白。」
老婦把方承仔細端詳了一陣,然後又問道:「你之前使的都是些什麼武功。」
方承應道:「小可之前學的是五行八卦刀法。」
老婦回升一沉呤,許久方又說道:「五行八卦刀,這麼說你是長沙一刀鄭泰山那老兒的傳人了……你且把你所說的刀法施展一遍讓我瞧瞧。」
方承點點頭,把房內的桌椅收拾到一邊,在房中空出一片來。他身上帶的單刀尚未去贖回,便找了一把房內撣塵的雞毛撣子替代。手中拿著的雖只是一把雞毛撣子,方承卻是格外認真,凝神靜氣,長噓了一口氣,這才開始施展。他每一招每一式使得都分外認真,有模有樣中規中矩。但剛演練到一半,卻聽老婦「噗哧」笑出了聲來。
方承聽出笑聲有異,忙停住了手。老婦這時笑道:「這就是你所說的五行八卦刀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