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因為無聊,正聽著胖子將恐怖的鬼故事。突然,屋子變得一片昏暗,而且進來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白衣男子,嚇得月兒驚呼出聲。我抬頭看看屋子頂棚上的電燈,原來是燈泡壞了,就讓胖子踩著凳子換了個新的上去,店裡一下子亮了起來。
我見胖子一臉厭煩的看著來者,心裡知道他最討厭這種娘娘腔的男人,怕他說錯話惹事,急忙開口道:「這位小爺是打算「托事」(異士居會接受處理一些疑難雜事),還是「收放」(指買賣古董)。」
油頭男子沒說話,手裡的扇子往玻璃櫃檯一指。原來他是奔著玉圭來的,既然有肥羊送上門,我打算好好宰他一下,立刻喜笑顏開的吹捧說:「小爺真有眼光,這可是個好東西。剛出鍋熱乎的春秋古玉,我拿給您觀賞觀賞。」
男子一收扇子,直接說了句,「爺要了,包起來。」聲音就跟古時宮裡的太監一樣,音調尖銳細高,聽得人寒毛直豎,雞皮疙瘩起一身。
在一旁看熱鬧的月兒聽到來人的公鴨嗓子,撲哧一下笑出了聲。胖子反而樂呵的迎上前,一副奸商的嘴臉,奉承的對來人說:「這位小爺渾身上下透著一股貴氣,剛走進門,小店頓時就蓬蓽生輝,我便知來了貴人,小爺定不是一般的人物,敢問尊姓大名如何稱呼。」
油頭男子答了一句:「爺姓白。」便不發一言。
胖子點頭哈腰的對姓白的男子說:「白爺太有眼光了,你看這玉圭,雕工精美,年代久遠,還是帝王用過的東西,絕對舉世無雙,這麼罕有的好東西,您打算給個什麼價碼?」
姓白的男子沒說話,直接從袖子裡抽出一張支票,遞給胖子。胖子接過來,數了半天的零,然後,掩飾不住喜悅的遞給我。我拿眼睛一瞄,竟是張百萬的支票,什麼話也沒說,立刻直接揣進兜裡,迅速的把玉圭包裝好,遞給姓白的男子對他說:「爺您收好」。心裡面樂開了花,差點激動的親吻面前的白姓男子。我原本以為這玩意,頂多值個四五十萬,沒想到竟然賣出兩倍的價格還多。
姓白的男子接過玉圭,看了我和胖子一眼,就頭也不回的扭出門外。
胖子對著男子的身影高呼:「白爺慢走,歡迎下次光臨。」送走姓白的男子,我趕緊又掏出支票查看,激動的和胖子抱作一團,興奮的直跳,旁邊的月兒一臉不恥的說:「見錢眼開,俗不可耐。樂夠了沒有,趕緊出去找地方吃飯,我都快餓死了。」
胖子不服氣的對月兒說:「你個千金大小姐懂什麼。人窮志短馬瘦毛長,沒挨過餓,哪離懂得糧食的珍貴。」
我晃著支票說:「別吵了,走嘍,向鼎泰豐前進。」
路上月兒忍不住耍寶,蘭花指一伸,學姓白的男子講話,「爺兒姓白小白臉的白。」逗得我和胖子哈哈哈大笑,樂得前仰後合。笑過之後,我倒覺得那位小白爺有些面熟,但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於是問胖子說:「你覺不覺得,姓白的男子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胖子止住笑聲說:「怎麼可能,胖爺我有過目不忘的本領,我敢打包票,像他這麼有特色的人,我還真是頭一次遇見。」說完又和月兒嘻嘻哈哈,鬧作一團。
我想想也是,像姓白的男子那麼獨特的人,絕對叫人看一眼就難以忘懷。可是,心裡就是有個疙瘩在那裡,讓人有些介懷。這白姓男子買東西也太痛快,也不驗貨。雖然說異士居是金字招牌童叟無欺,但是像他這樣出手大方又痛快的客人,真是十分罕見。不等我細思量,轉眼間我們已經到了飯店,入座後立刻點了一桌子的菜,三人便甩開了腮幫子,一頓胡吃海喝。酒足飯飽之後,胖子剔著牙對我說:「老鄭啊!現在咱們有錢了,你想怎麼花?」
我打了個滿足的飽嗝,然後對他說:「咱家老爺子又不知道幹什麼去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東西賣出去了,店也就不需要再照看了,我看不如咱倆回趟東北老家,看看鄉親們,順便給村裡捐點款,蓋個小學,也算了了我一樁心事。」
胖子點點頭,興奮的說:「開春剛好可以上山打野兔,說不定還能打到狍子,想想我都快坐不住了。」
回想起故鄉的點點滴滴,我也滿懷期待,一臉興奮的對他說:「現在就回去收拾行李,明天上午去銀行兌了支票,下午咱們就動身。」
旁邊的月兒一聽,不樂意了,撅著嘴吵著說:「怎麼不帶上我?我也要去。」
胖子聽言一瞪眼,對月兒說:「不帶你,你整天嘰嘰喳喳,太煩人了,難得有機會躲清靜。」
第二天早上,月兒就跟著我們一起出發了。實在受不了她軟磨硬泡的功力,不止帶著她,還帶上了小月兒。因為不是去倒鬥,隨便給師父留了一張紙條告知我們的行程,就直接輕裝上陣出發了。
我們一路上,馬不停蹄的換乘各種車輛,最後雇了個拖拉機,在坎坷不平的土路上顛簸了近一個鐘頭,才把我們拉到了村口,下了車,感覺就像剛從跳床上面下來一樣,腳底都站不穩了。
開春的東北氣候,還是冷風凜冽,凍得月兒鼻涕都流了出來。我和胖子給了車錢,就直奔村裡的供銷社,買了一大堆的餅乾罐頭糖果,當是給村裡人的見面禮。
村裡人聽說我倆來了,一大群人站在村中央排成幾列等著迎接我們,我和胖子看見打頭的人,都樂了。胖子對我說:「老鄭,這站最前面的人不就是咱倆小時候,天天欺負的癩頭子嗎?」癩頭子姓賴,小時候傻里傻氣的特別單純,我和胖子騙他去捅馬蜂窩,害得他差點沒被馬蜂蜇死,結果他被騙了以後,還是天天跟著我和胖子屁股後面跑,怎麼趕都趕不走,我倆還給他起了個外號叫「癩頭子」,天天就欺負他玩了,誰讓我和胖子從小就一肚子壞水,特別淘氣,沒有老實的時候
,瘋狗見了我倆都得躲出去二里地。
我偏著頭,用手擋著嘴巴,放低音量對胖子說:「你小點聲,到了人家的一畝三分地,別讓他聽見了,要不他還不得報復咱倆。」我倆小聲嘀咕的時候,癩頭子已經飛奔過來,一下子把我和胖子摟在懷裡,哽咽著說:「這麼多年了,你倆也不回村看看,我還以為你倆死在外面了,村裡人都想死你倆了。」
故鄉的水甜,家鄉的人親。我和胖子見癩頭子這麼熱情,鼻子一酸眼淚就忍不住掉了下來,回想這些年的坎坎坷坷,三人抱頭痛哭。這時,月兒不識時務的在旁邊嘟囔著說:「一群大男人,要不要搞得這麼煽情。我都要凍死了,先進屋,再接著哭行不行。」
癩頭子用衣袖擦著眼淚說:「看我激動的都忘了,快進屋暖暖身子,一路上凍壞了吧!飯菜都已經準備好了,有話邊吃邊聊。」癩頭子身後的鄉親們,熱情的和我們打招呼,擁著我們往村裡走。
行進的途中,癩頭子悄悄的拉住我的衣袖,指了指月兒問我說:「這漂亮的姑娘是誰?」
我看了月兒一眼,然後一臉壞笑的悄聲回答說:「是胖子的相好,人不錯,就是脾氣大了點,胖子怕她怕的要命。」
癩頭子深表同情的看著胖子,我強忍著笑,差點沒憋出內傷。
京城現在是樓上樓下電燈電話,而這裡,竟然還有人家是土坯房煤油燈。我和胖子坐在土炕上,把在供銷社買的東西分給了村裡的孩子,然後拿出五十萬,塞給癩頭子說:「這是我倆的一點心意,給村裡的娃蓋學校用。剩下的可以用於建魚塘,或者辦養雞場搞副業,讓村裡的人都可以發家致富。」
癩頭子繼承了他父親的位子當上了村長,老村長賴老爺子,身體狀況不太好,早早就退下來了。回想起當初,我和胖子小時候別提有多淘氣,偷喝了賴老爺子的酒,還往酒壺裡面撒尿,賴老爺子氣得七竅生煙,提著掃把追著我倆滿村子跑。那時他還是身強體健的年紀,花開花落物轉星移,轉眼人事已非,心中難免不剩唏噓。
農村結婚早,癩頭子的兒子,都已經十來歲了,一個勁的管我倆叫叔。我心想:這就升輩分了,我還自我感覺很年輕啊!
癩頭子熱火朝天的張羅著在熱熱的炕上擺上飯桌,有人絡繹不絕的不停在上菜,有我最想念的粘豆包,蘑菇燉小雞,醃的苦婆婆丁(婆婆丁:就是蒲公英還沒有開花時候的嫩芽,可食用,東北人家用它蘸大醬生吃,或者曬乾以後泡茶喝,有去肝火的功效。),炒得金黃色的土雞蛋,還有爽口開胃的酸菜豬肉燉粉條,弄了滿滿一大桌子菜,看得月兒直吞口水。按照東北農村的規矩,老爺們要先上桌吃飯,女人們要等男人們吃完了,才能和孩子一起上桌吃飯。月兒是客人就例外,剩下桌子圍坐的都是我和胖子的發小,小時候,一起撒尿和泥玩的玩伴。
東北人喝酒太猛,直接用碗,舉碗就干,不見底不行。而且還特別熱情,這個才剛放下碗,另一個已經早早就舉起碗等著敬酒,都是一樣的玩伴,你要是不喝他倒的酒,就是看不起他,不給他面子。結果,菜還沒吃上幾口,就已經有人鑽桌子底下了。
坐我旁邊的胖子,舌頭都大了,一直抓著身旁的人,吵嚷著讓人家幫忙給他介紹對象。癩頭子喝高了,拉著胖子說:「兄弟,你不是有主了嗎?朝三暮四的可不好,不能呆在大城市裡,有了點錢,就學了地主老兒那一套。」
我在旁邊一聽,嘴裡嚼著的菜差點沒噴桌子上,急忙出聲打岔,一臉憧憬的說道:「怎麼沒看見,胖子小時候偷看洗澡的村花啊?」
話音剛落,坐在我旁邊的人就接話道:「怎麼沒見。剛才,一直端菜進進出出的就是二丫,現在人家是村長夫人了。」
我回想著,剛才一直進來的那個水桶腰的胖女人,就是當年迷倒眾生的村花啊!真是不由得感歎歲月是把無情的殺豬刀!胖子喝高了,在旁邊聽見村花二字,便嚷著叫二丫來喝酒。癩頭子拍著胖子的肩膀對他說:「兄弟,二丫現在是我的人了,你就不要再惦記了。還是安心看好自己的人,月兒姑娘這麼漂亮,村裡多的是帥小伙,別叫人家給拐跑了。」
我聽完癩頭子的話,心裡暗暗叫苦,剛才自己想要岔開話題,怎麼轉來轉去又轉回來。沒救起來場,我擔心月兒聽見,偷偷瞄了她一眼,見她正埋頭在和桌上的菜餚苦鬥,好像沒聽見,這才安心了不少。
結果,月兒大概感覺到了我的目光,抬頭用力嚥下嘴裡的菜,然後對我說:「剛才在外面我都聽見了,本姑娘是因為熱情的老鄉,才不和你一般計較。」
我趕緊面帶微笑,雙手抱拳說:「月兒姑娘是宰相肚子裡能乘船,大人有大量,不會同我這小人一般計較。」
漆黑的夜晚,在美酒佳餚和熱情如火的鄉情中,無聲無息的悄然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