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院,雲媽媽瞧著瓔珞抱回來的首飾盒子卻開心不起來,蹙著眉道:「老夫人也太是偏心了啊,姑娘再怎麼說也是老爺的親生骨肉,就這麼被害的差點就……結果如今人贓並獲,老夫人竟就輕飄飄只罰二少爺半年禁足而已,不痛不癢的,這豈不是縱容人來加害姑娘!連老爺竟然也半句話不為姑娘多言,可憐姑娘受了這一番罪,若非將軍府太夫人相救……姨娘去的早,便留下姑娘和三少爺如此被磋磨,明明是最最親的祖母和父親,卻竟是半分真心都沒有,要這些金的銀的又有什麼用?」
雲媽媽說著便又哭了起來,瓔珞見她滿臉的不平傷心,不忿和委屈,便合上了首飾盒笑著道:「媽媽又不是頭一日知道這些,何必再徒惹傷懷,二少爺自幼長在老夫人膝下,莫說我沒死成,就算死了,老夫人還能為了我發落二少爺不成?人心本就長的是偏的,行了,我有媽媽疼愛就夠了。」
瓔珞說著站起身來,親自拿了帕子給雲媽媽擦拭眼淚,拉著雲媽媽的手輕搖勸慰,她這般,雲媽媽心中更酸,哽咽道:「姑娘這般好,老夫人和老爺當真是瞎了眼了,媽媽就是替姑娘委屈。」
瓔珞卻笑著搖頭,道:「原本我也不在意的,都沒期待,哪裡來的委屈,我自己個兒都沒委屈,乳娘快莫替我委屈了。還有方纔那些話,媽媽以後且不敢再說了,如今咱們這院子中人多眼雜的,指不定便被哪個多聽了一耳朵再生出是非來,就媽媽方纔那些話真傳出去,我也保不住媽媽的。」
雲媽媽也便是心中氣憤才口不擇言,此刻已察覺了不妥,點頭應了,擦拭乾淨眼淚重重地握了握瓔珞的手。
兩人正在屋中親香,外頭卻突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是守在門外做針線活的妙哥的阻攔聲。
「六姑娘怎麼能隨便闖我們姑娘的閨房呢,六姑娘不能進去!」
「狗奴才!讓開!莫以為你是什麼將軍府出來的,本姑娘便不敢動你!滾開!」
蘇瑛藍尖利的聲音傳來,接著便是拉扯的聲音,瓔珞微微蹙眉,暗自一歎,示意雲媽媽將首飾盒收起來便轉身出了內室,她剛轉出多寶閣到了明間,就聽外頭響起啪地一聲脆響,瓔珞不由加快腳步,一把掀起了門簾。
屋外台階上,蘇瑛藍帶著兩個丫鬟正和妙哥、霜杏拉扯在一起,而妙哥的臉上明顯帶著個新鮮的掌印,紅腫中還有兩道子被尖銳的指甲刮傷的血痕,她本就生的白皙,肌膚養的很好,陽光下那兩道血痕便顯得異常礙眼駭人。
蘇瑛藍的兩個丫鬟一左一右拉著妙哥,而霜杏正攔著上了台階欲往屋中闖的蘇瑛藍。
蘇瑛藍瘦削的面容上滿是陰霾之色,正推搡著阻攔她的霜杏,見瓔珞自行出來了,登時便雙眸含恨盯視了過來,怒罵道:「蘇瓔珞,你這個禍害,還我姨娘!」
說著便伸著雙手欲要往瓔珞臉上招呼,霜杏忙死死抱著蘇瑛藍的腰身,驚叫道:「六姑娘你冷靜下,劉姨娘是老夫人吩咐送往莊子上的,和我們姑娘什麼相干啊!」
蘇瑛藍碰不到瓔珞,索性雙手抓住霜杏的髮髻便是一陣胡亂撕扯,霜杏疼的尖叫起來,抱著蘇瑛藍的手卻未曾鬆開,尤且驚呼道:「六姑娘瘋了,姑娘快避避吧。」
瓔珞冷眼瞧了片刻,這才冷眸盯向院子中探頭探腦觀望的幾個粗使婆子,沉聲道:「六姑娘還在禁足,你們眼看著她跑出來也便罷了,如今還要縱著她生事胡鬧不成?還待我稟了老夫人,將你們全部發落出府重新換一批伶俐肯辦事的好了。」
幾個粗使婆子都是侯府的老人,個個都是老油條了,這兩日冷眼瞧著,這秋水院中的三個庶出姑娘就沒有一個得老夫人高看喜愛的。故此,姑娘們鬧了起來便也都遠遠看著,也想從今兒的事情中瞧出哪個好惹,哪個好欺負。
如今瓔珞站在台階上沉聲一喝,那聲音並不見多銳利,眼神也並不兇惡,可卻勃然一股凜人氣息撲面而來,上位者的殺伐之氣無形在小院中肆虐。
幾個婆子生生便打了個寒顫,再不敢冷眼旁觀,匆匆便衝了上來,拉人的拉人,勸架的勸架。
瓔珞見蘇瑛藍被兩個婆子架開,拉扯著妙哥的兩個蘇瑛藍的丫鬟也被拉開,她才下了台階,卻不是衝著蘇瑛藍去的,而是直接便到了妙哥的面前,抬手托住妙哥的臉蛋,細細瞧了瞧她臉上的傷痕。
見那兩道血痕瞧著雖礙眼猙獰,可傷口卻並不很深,想必好好照顧並不會留下傷疤,她才蹙眉道:「傻不傻,攔不住硬攔什麼,哪個打的你?」
妙哥都愣住了,半響才眼眶一紅,哽咽了下,道:「姑娘,奴婢沒事。」
瓔珞卻沉聲再度道:「回答!」
妙哥這才忙掩了淚水,回頭指著那穿青色比甲身形微豐的丫鬟道:「她!」
瓔珞便揚了揚下巴,卻道:「去給我雙倍打回來!」
妙哥聞言毫不遲疑,轉身便幾步到了那穿青色比甲的丫鬟面前,抬手衝著那丫鬟細白的臉蛋便是左右開弓的四五下耳光。
許是瓔珞身上的凜然氣勢太過強,也許是她的反應太過出人意料,也太理所當然,院中人一時間竟都未曾反應過來。唯那青色比甲的丫鬟在妙哥走到近前時掙扎了下,可卻被瓔珞一個冷厲的目光又嚇得身子一縮,竟然乖乖就挨了幾下。
直到妙哥動作稍頓,甩了甩微酸的胳膊,蘇瑛藍才猛然尖叫了起來,「蘇瓔珞,你這個賤人!你害我姨娘,不得好死!」
瓔珞聞言壓根看都沒看蘇瑛藍一眼,只打量著那穿青色比甲的丫鬟,見她雙頰被妙哥掌的通紅,可卻未曾劃破,不滿意的搖頭瞪了眼妙哥,道:「改明兒將指甲也留起來吧,今日這樣的虧你再給本姑娘吃一次,便自捲了鋪蓋回將軍府去。自己都護不住自己,姑娘還指望你什麼?」
瓔珞的話說的嚴厲,妙哥心頭卻暖暖的,揚聲應道:「是!」
瓔珞這才轉身,目光睥睨地盯向差點已暴跳如雷的蘇瑛藍,緩步走近,道:「蘇瑛藍,劉姨娘得了惡疾,這才被送到了莊子上去養病,你卻口口聲聲說是我害了劉姨娘,這話好沒道理,咱們這邊去尋老夫人分辨一二可好?」
劉姨娘被送莊子自然是要有一個體面些的理由的,老夫人對外只說是劉姨娘得了惡疾,此刻蘇瑛藍聽瓔珞如是說,張嘴噎了一下方道:「你我心知肚明!」
瓔珞便像聽了笑話一般輕輕笑了起來,她這一笑,當真是滿院生輝,笑的蘇瑛藍臉色一陣青白交加,瓔珞眼見蘇瑛藍又要跳腳,這才漸緩了笑意,道:「既然心知肚明,你便該明白,我沒直接要了劉姨娘的命已經是手下留情了,你那劉姨娘在老夫人眼中又算什麼東西,今日我要她的命,你說老夫人會不會允呢?」
蘇瑛藍聞言面色慘白,她心裡知道,瓔珞說的半點錯也沒有,為了平息事端,安撫瓔珞,免得毀了蘇景飛的名聲,老夫人什麼都會順著瓔珞,劉姨娘的命在老夫人眼中當真什麼都不是。而蘇定文根本就靠不住。
滿意地見蘇瑛藍變了臉色,瓔珞方才冷哼一聲,眸光陡然轉冷,道:「蘇瑛藍,你現如今還在禁足期間,你若想出嫁前都被禁足在這秋水院中,大可繼續鬧下去,我求之不得!」
蘇瑛藍原本便是驟然聽聞了劉姨娘被送走的消息,一時氣怒攻心,這才衝出來找瓔珞算賬,方才被瓔珞幾句話嚇到,一想到劉姨娘今日當真生死就在瓔珞的一念之間,她便整個人的鬥志一下子被打壓了下去,只剩下深深的恐懼,此刻再聞瓔珞這些話,她緊咬著牙,卻是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瓔珞也沒興致陪她吵架,瞟了她最後一眼,又衝站在廊下關切瞧著這邊的蘇瑛紫點了下頭,她便直接提裙上了台階回屋了。
妙哥和霜杏也忙跟了進去,這邊人一散,蘇瑛藍站在院中只覺著四下打量而來的下人們的目光皆透著一股子鄙夷和嘲笑,她眼眶一紅,跺了跺腳,飛快地衝回了東廂。
一番鬧劇落幕,屋中瓔珞吩咐雲媽媽取了上好的膏藥給妙哥塗抹了傷口,外頭便傳來了四夫人身邊大丫鬟冰梅的聲音。
「五姑娘,七姑娘可在?」
瓔珞瞧了眼雲媽媽,示意她出去瞧下,雲媽媽尚未動,院中便又傳來了霜杏的接話聲,道:「冰梅姐姐來了,可是四夫人有什麼事情吩咐姑娘們?」
隱約的說話聲傳來,瓔珞便未再側耳傾聽,只瞧向了雲媽媽。雲媽媽便壓著聲音道:「這兩日奴婢冷眼瞧著,霜杏雖是個愛鑽營的,可卻也沒什麼外心,倒也伶俐非常。」
妙哥也道:「方纔奴婢攔不住六姑娘,是霜杏死死抱著六姑娘,奴婢瞧著霜杏的頭髮都被六姑娘扯掉了好幾縷。」
瓔珞便點了點頭,未再多言。
不過片刻霜杏便笑著進來,福了福身,道:「姑娘,方才來的是四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叫冰梅的,她來傳四夫人的話,說是車馬都準備好了,便不再另外改日子外出了,讓大廚房這會子就給眾姑娘們提前傳午膳,大家各自用過後,也好早早出門,趕著天黑應該能夠回來。」
瓔珞本以為今日出了二少爺蘇景飛的事情,大抵是不會再出門去逛什麼衣裳首飾鋪子了,倒是不想竟然還是要出行,抿了抿唇瞧向臉上塗了藥膏的妙哥。
妙哥便起身道:「昨兒姑娘吩咐奴婢跟著出門,今兒卻傷著臉耽誤姑娘事兒了。」
瓔珞笑了笑,道:「你好好養傷便是,今日就勞煩霜杏姐姐跟著我吧。」言罷,又瞧向霜杏關切的道,「你的頭髮可有不好?我瞧著方才六姑娘拉扯的卻有些狠了,倘使是丫鬟動的手,我定也為你撐腰找補回來,可六姑娘動的手,一時倒不好還回來,你莫多心才好。」
霜杏便笑著搖頭道:「奴婢的頭髮沒什麼事兒,奴婢都明白,若姑娘因奴婢發作與六姑娘,回頭再落個親疏尊卑不分的罪名來,奴婢才是萬死難辭其咎呢。」
瓔珞見她神情中並不見違心之處,點頭令雲媽媽取了兩對鎏金蝴蝶珍珠耳墜來,分別賞賜了妙哥和霜杏,這才吩咐換衣。
儘管提前擺飯,瓔珞一行出府時也已到了午後,因侯府的姑娘們都要出門,車馬房派了三輛馬車,若干輛給大丫鬟乘坐的馬車,一眾婆子護院隨行。
四夫人小劉氏帶著一雙女兒乘坐最前頭的馬車,蘇瑛鶯並蘇瑛玥乘坐一輛,而瓔珞卻和蘇瑛紫坐在一起,蘇瑛藍因被禁足到如今仍然不得出門。
馬車出了侯府前巷,一路便先往京城最好的首飾鋪子琉璃閣去,琉璃閣倒沒在四通街上,而是在離四通街不遠的永順河旁。
一座雙層的閣樓,紅頂綠簷,金柱青磚,宣闊的鋪面上懸掛著鎏金牌匾,其上是篆體的琉璃閣三個大字。
瓔珞等人在樓前停下,扶著丫鬟的手紛紛下車進了琉璃閣,當下便有個穿戴素雅別緻,容貌中上的婦人迎了上來,笑著道:「喲,今兒是吹的什麼風,把侯府的心靈姑娘們都吹到了我這裡,當真是蓬蓽生輝,四夫人今兒要帶著姑娘們買些什麼啊?」
四夫人卻是一笑,道:「將最新款式的頭面,鐲子,項圈,戒指,禁步都拿上來看看,這不我們府上三老爺才從穗州回來,幾個姑娘花朵一樣討人喜愛,她們祖母特特讓我帶著來琉璃閣給幾位姑娘添置些時興花啊朵兒的打扮起來。今兒我這可是領著任務出來的,你可不能拿了不好的來糊弄我。」
那婦人便笑著拍手道:「要說這滿京城誰不知道咱們定安侯府的老夫人最疼孫女,府上的姑娘當真是一個賽一個的水靈,再戴上我們琉璃閣的首飾,那才叫相得益彰呢。四夫人放心,定然都拿最好的。那不新的過時的也萬萬配不上府上姑娘這般的品貌不是。來,快帶四夫人和姑娘們到雅蘭閣中,上茶細細挑選。」
說話間那婦人招招手,立馬便有兩個穿著青色長裙,藕荷色比甲的少女迎了上來,笑著道:「四夫人,姑娘們這邊請。」
那女掌櫃卻丟了四夫人並未離去,而是到了蘇瑛鶯的身旁,熱情的招呼道:「三姑娘今兒要看些什麼,前兩日我們店裡剛做好一套點翠頭面,一會子先拿過去給三姑娘瞧瞧?」
瓔珞見蘇瑛雨幾個對蘇瑛鶯得到特殊招待並沒表現出異常,便知多半每次都是這樣,她只以為蘇瑛鶯能得掌櫃熱情,皆因其是侯府姑娘中最金貴的,平日裡大抵在此消費也最多的緣故,便不以為意的轉開了視線,開始四下打量著這個琉璃閣。
琉璃閣不愧是京城中生意最好的珠寶首飾鋪子,店舖裝修雅致,環境優美,貨品首飾按照不同類型擺放的齊整有序,毫不顯雜亂,一溜的少女皆穿戴一樣站在一邊兒等著接待客人,而那迎客的女掌櫃便更不必說了,多少的八面玲瓏,不僅嘴甜且還一口就叫出了小劉氏的身份,瓔珞不由暗自點頭,誰說人家古代人做生意就不如現代人了,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啊。
「姑娘,這邊請。」
瓔珞前世家族企業中便也涉足了珠寶這一塊,雖然蘇家發家的買賣並非珠寶,珠寶買賣也做的不大,可瓔珞對珠寶生意還是很有興趣的,故此打量的也仔細,她腳步微慢便有些脫離了隊伍,聽到耳邊傳來引客女的聲音才回過神來,瞧去卻一眼注意到了引客少女胸前掛著的一個娟帕。
卻見那娟帕有一掌長,三指寬,就縫在引客女的衣裳上,其上繡著雅致梅花,中間素白面上卻繡著兩個極為醒目的黑色字:素雲
瓔珞怔了下,笑著道:「你的名字叫素雲嗎?」
那引客少女卻是屈膝一福,道:「正是呢,奴婢帶姑娘去雅蘭閣吧,不知姑娘平日裡喜歡什麼樣的首飾?」
瓔珞笑著點頭,目光卻依舊凝視著素雲胸前的帕子上,這帕子上繡著名字掛在胸前,倒和現代的胸牌如出一轍,還有這琉璃閣上下引客女子的裝束盡皆一樣,也委實有趣。
不過聽說宮裡頭的宮女們按照品級和各自不同職責,各個宮室不同也是穿著區分,每個宮室或是按照職司穿戴一樣,方便管理,故此瓔珞雖瞧著琉璃閣多處地方似曾相似只一時古怪,卻也未曾再深想太多。
進了雅蘭閣,落座上茶後便有另一隊穿耦合上裳碧綠裙子的女子托著黑漆托盤送上了打造精緻流光溢彩的各種頭面飾品,蘇瑛雨姐妹率先便跳了起來,一人拿起一套赤金鑲嵌頭面瞧了起來。
蘇瑛鶯端坐在那裡,瞧著蘇瑛雨姐妹還像往日一樣,樣子精不精巧,適不適合自己一律不管,只管拿了貴重的份量足的,心裡不由鄙夷。
她自持身份和氣質,卻只挑選些工藝精巧的,倒是為蘇瑛玥選了一套紅寶石蟲鳥頭面,一套珍珠赤金頭面,而瓔珞自然不會和小劉氏以及蘇瑛雨姐妹們爭,待幾人選過才和蘇瑛紫一起選了些各自喜歡的。
一眾人從琉璃閣出來已經是半下午時分,上了馬車便直奔楚衣閣。
到了楚衣閣樓下,瓔珞扶著霜杏的手下了車,仰頭望去,卻見楚衣閣也是兩層的結構,鋪面極大,一樓的大廳貨架上擺放著各色各種面料的布匹,而另一側竟還有不少做好的成衣展示。
進了楚衣閣便有兩個繡娘迎了上來,和小劉氏寒暄兩句後便引著瓔珞一行往樓上走。蘇瑛雨走在瓔珞和蘇瑛紫的身邊,笑著道:「上頭是雅間,專門阿為女客準備的,咱們到了雅間她們自會拿了花樣圖冊,布匹款式圖冊上來供我們挑選。」
瓔珞含笑點頭,前頭蘇瑛玥聞言卻道:「這倒是和穗州的製衣鋪子沒什麼差別,只是穗州的製衣鋪子可沒這麼多的成衣擺放著,這大戶人家姑娘夫人們都是量身定製衣裳,誰還會來買成衣啊,成衣哪裡會有合適的。」
蘇瑛雨卻笑著道:「楚衣閣那些成衣不是賣的,是給姑娘,夫人們看,還有試穿的。」
蘇瑛玥一怔,蘇瑛雪便拉著她的手道:「三姐姐想啊,這款式花樣子都在圖冊上頭,你哪能想像的出做出來是個什麼模樣,即便能想的出來,也難以知道這件衣裳做出來款式是否適合自己,穿上會否好看啊。再來,這繡花樣子最是不好說,有的花樣子瞧著平淡無奇,可繡出來卻是格外出彩,有的呢,瞧著好看,繡出來卻極為一般。還有那花樣做了扇面之類的好看,等繡在了衣裳上卻不會好看。所以楚衣閣才做了不少的成衣,一會子三姐姐選定了料子,款式,還有繡花樣子,便可以讓她們拿件相似的成衣來先試穿看看,要是穿在身上真喜歡又合適,再買也不遲呢。」
蘇瑛玥便雙眸晶亮笑了起來,道:「這倒有趣,果然比穗州的衣裳鋪子要周到一些。」
瓔珞也暗自點頭,覺得遲璟奕這做成衣掛著的想法真不錯。
雖然這古代做一件成衣耗費頗多,成本也高,可不管布匹多好看,繡花樣子多漂亮,相信拿到了客人眼前,都不如一件件已經做成的精美成衣來的誘惑人。
將那一件件成衣往這些富貴夫人姑娘們的眼前一送,只怕原本打算做三套衣裳的一個忍不住便得翻倍的做。不過多做一件成衣便可獲得幾倍的生意,看似浪費實則不然。也難怪楚衣閣能夠短短幾年便成為京城最好的衣裳鋪子。
做成衣誘人,這個道理放在現代可能真沒什麼,可在這古代,製衣鋪子都是布料鋪子,根本就不賣成衣,頭一個這麼做的便可稱為天才了。也莫怪王雪瑤那丫頭提起遲璟奕來便滿口的稱讚了。
瓔珞想著卻見鋪子另一邊竟然還掛著不少男人穿的長袍,不由一詫,道:「這楚衣閣不是只做女子衣裳,還兼顧做男子的生意嗎?」
蘇瑛雨聞言倒掩唇笑了起來,道:「五姐姐這話說的奇怪,布料鋪子自然是男女衣裳老少衣裳都要做的啊。」
瓔珞也知自己說了傻話,便笑著擺手道:「我的意思是,這楚衣閣既有男子來,便不怕衝撞了女客嗎?」
蘇瑛雨這才笑著道:「不會的,咱們女客都在樓上招待,這樓梯男子是不讓上去的,且男客人也不從這個門入,而是從背後青雀街上進樓,這後頭是一個宅院,那裡便是招呼男客的地方了。這進出入都不在一處,自然是衝撞不了的。五姐姐放心便是。」
一行人上了二樓進了雅間,自有三個繡娘一人抱著布料頭,一人抱著花樣冊子,一人抱著款式冊子進了雅間。
「四夫人這是帶著姑娘們來置辦重陽節的衣裳嗎?咱們楚衣樓到是新來了幾種布料,專門是為今年重陽節準備的。」
那打先的圓臉繡娘率先屈膝說道。
她言罷,小劉氏便笑著道:「可不正是為了重陽節嘛,自然是先讓姑娘們都選好了衣料才好再挑選合適的款式和繡花樣子的,先給我們看看新來的布料吧。」
那圓臉繡娘便碰了布料冊子上前,笑著道:「這幾樣新布匹,有素軟緞的,織錦緞的,古香緞的,還有直羅,花羅……各類的都有,且都是菊花紋圖的,這菊花圖案織的也各不相同,有團花的,散花的,花瓣的,成簇的,每樣顏色又是七八種,樣樣都是難得一見的精品料子。夫人和姑娘們先瞧瞧這樣冊子,等看好了,再取了整匹的布料上來給姑娘們細看。等選好了料子,再慢慢斟酌這款式和花樣才好。」
繡娘言罷,蘇瑛雨已是不大耐煩,擺手道:「行了,咱們又不是頭一遭來,趕緊先讓我們看看新出的布匹冊子可是真有你吹捧的那麼好。」
繡娘將布料冊子呈上,幾個姑娘便兩兩湊在一起嘰嘰喳喳挑選了起來。待選好了布料,又給布料配好款式和繡花樣子,繡娘一一記錄下來,又分別給瓔珞幾個量了尺寸,外頭天色已經不早。
小劉氏便率先站了起來,道:「行了,等衣裳做好自然便送到你們面前了,現在可該回去了吧?」
姑娘們好不容易出來一次,自然不願意早早便回去,蘇瑛雨率先便上前搖起了小劉氏的胳膊,道:「母親讓我們找了差不多的成衣試試嘛,萬一不合適呢。」
蘇瑛雪也點頭道:「是啊,母親,好容易來一次,試衣裳也便利,若不試試回頭做出來了不合心意,豈不是後悔?」
蘇瑛鶯也跟著道:「這次的衣裳多是為重陽節準備的,到時候各府走動也多,衣裳最是馬虎不得了,四嬸娘便讓我們都試試吧,也好安心。再說,三姐姐她們從穗州回來,瞧著這試衣的事兒也新鮮,若不然她們試試,豈不是少了趣味?」
蘇瑛玥和小劉氏不熟悉,倒是沒有纏上去,只臉上的神情卻也是懇請的。小劉氏瞧著幾人,到底耐不住磨,搖頭笑著又坐了下去。
蘇瑛雨便忙忙沖繡娘道:「快,快,給我們尋了各自要做衣裳差不多樣子的成衣來試試。」
那圓臉繡娘笑著應了,片刻便有五六個繡娘捧了十多件的成衣上來,圓臉繡娘笑著道:「還請姑娘們移步到那邊的試衣閣換衣。」
蘇瑛雪帶頭,瓔珞幾個便都起了身,由著各自的大丫鬟捧著衣裳往二樓東面的雅間去。
原來這東面的雅間皆是為女客人們換衣準備的,上頭分別標著一種配飾的名稱做了雅間名,比如:鳳釵閣、流蘇閣、花鈿閣,禁步閣。
瓔珞正停在禁步閣的門前觀望,旁邊蘇瑛紫卻掩唇一笑,拉了下瓔珞的手臂,衝她指了指前頭靠南邊的一處雅間,卻見上頭赫然寫著三個字:瓔珞閣。
瓔珞不由也笑了笑,心道當年本主這個外室所出的女兒,大抵是不得蘇定文看中的,這才會隨便就起了瓔珞這個名字來,根本就沒從蘇府姑娘們瑛字輩。
旁邊蘇瑛雨正準備往瓔珞閣去,瞧見兩人的小動作便也笑了起來,拍手道:「這瓔珞閣可不正是給五姐姐準備的嘛,五姐姐還不快快過去!」
瓔珞笑著被蘇瑛雨往瓔珞閣的門前推,索性便走了過去,她站在門外先打量著雅間門上的門簾。卻見這門簾也別具一格,竟是和雅間的名字相同,在素白的綢緞上繡著個金光閃閃的瓔珞,極是逼真。
「姑娘,進去吧。」
身邊傳來霜杏的聲音,瓔珞扭頭,卻見蘇瑛紫幾個都已各自進了試衣雅間,便沖霜杏點了下頭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雅間其實並不大,卻收拾的極為精緻,正對門便是一個繡精美仕女圖的黃花梨屏風,繞過屏風放置著衣架,軟榻,還有一面一個高的鎏金底座大銅鏡,房間的四周垂掛著層層疊疊的柔粉輕紗,整個雅間都極舒適。
霜杏將手中要試的衣裳一件件搭在了屏風上,這才轉身來給瓔珞解了腰帶,正欲幫她寬下外衫,她卻驀然雙眉一蹙,摀住了肚子,一聲不雅的響聲傳出。
霜杏忙跪在了地上,面色微白地道:「奴婢失禮,姑娘……」
丫鬟婆子們伺候主子的時候是萬萬不能有放屁打嗝這樣的舉動,熏壞主子的。故此當差時,都是在吃食上就格外注意。
瓔珞卻覺著放屁這種事根本不是自己能控制的,見霜杏跪在地上,神情痛苦,便彎腰扶起了她,道:「怎麼了?」
「許是吃壞了肚子,奴婢有些肚子疼。」霜杏見瓔珞不怪罪這才站起身來,手卻還是捂著肚子。
瓔珞見她實在難受便道:「你出恭去吧。」
霜杏如蒙大赦,捂著肚子便幾步奔了出去。瓔珞原本就沒多大試穿的興致,如今霜杏出去,她索性將腰帶又束了回去,就坐在了軟榻上等著。
豈料她剛剛坐下,便敏銳的聽到了一些窸窣聲音,瓔珞猛然起身,轉身間已有一個身影從屋角的垂紗中鑽了出來,直直便向瓔珞撲來,口中尚且淫言穢語地說著。
「美人,可讓爺久等了!」
瓔珞心頭一驚,敏捷地往後退了兩步,卻見那人穿著一身女子的衣裙,因和這雅間中掛著的帳幔同一個顏色,故此方才竟未被發現。他身材並不高,屬於男人中偏瘦小的,又做女人打扮,興許就是因此才能混上了這只供女客待的二樓,還藏在了這雅間中。
可他的一張臉卻長得很男性化,膚黑而糙,長得倒三角眼,酒糟鼻,眼神流里流氣,一瞧便叫人到足了胃口。這樣一個人若是沒有楚衣閣的內應,根本就不可能混到這裡來。
而且這人分明是在此等候了許久,這一刻瓔珞腦海中電光火石的閃過許多畫面來。
早上蘇瑛藍的胡鬧,妙哥的受傷,於是她只能帶了霜杏出門,方才小劉氏都準備帶她們離開了,蘇瑛雨幾個的癡纏,於是她們便又來了這處試衣,她本是要進扁方閣的,可剛巧這試衣閣便有一間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於是她又順理成章的進了此瓔珞閣。進屋後,剛好霜杏就肚子疼,不得不暫時離開……
是霜杏背主,還是霜杏也是中了別人的道,不管如何,瓔珞肯定,她是被人算計了,而且此刻她跑出去只怕也無濟於事。
瓔珞只退步間已有了決定,面上一副受驚過度,慌不擇路之態,待那男人一撲過來,瓔珞毫不遲疑,一把便扣住了那男人的右手腕,上前,扭腰,挨近,準確無誤地抓住男人後腰衣衫,矮身,用力,一個乾淨利索的過肩摔狠狠地便將那人慣在了地上。
接著她毫不遲疑,趁著那人沒回過勁兒來便抓住那人的後脖頸,拎起來就朝著近前屏風的底座重重砸去,砰砰兩下,那男人甚至連叫喊都未能發出便整個暈厥了過去。
瓔珞出其不意,兩下得逞,就聽到外頭響起了腳步聲和說話聲,她心知怕是門外隨時都會有人衝進來,四目一望屋中卻沒有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
只後牆上有一面窗戶,可將人從窗戶丟出去,只怕也不能解決問題,污蔑她的人多半會說是她在此私會男人,結果聽到要來人了才叫男人從後窗逃跑,那男人卻不小心跌了下去。
問題出在這瓔珞閣中,只有她人不在瓔珞閣中,這一盆髒水才不能潑到她的身上來。
唯今,只有自己離開才行!
瓔珞想的明白,再不管地上躺著的人,飛快跑到後窗,推開窗戶望去,卻見後頭乃是個環境清幽的院子,如今卻是半個人影都沒有。而這後牆上許是為了好看,竟在窗下離窗一人高處修了懸空的花簷,簷上種著些垂掛植物。
若然能跳上那花簷,再踩著花簷移到旁邊窗戶下對她來說,應該不是什麼難事。蘇瑛紫就在她旁邊的試衣閣中,只要能通過花簷爬進旁邊的花鈿閣,她便能安全了。
瓔珞不過望了眼外頭便有了主意,匆忙折返將屏風上掛著的幾件衣服都扯了下來往肩上一搭奔回窗戶便小心翼翼地跳了出去。
她日日堅持鍛煉,每天都要做瑜伽,如今這具身體靈敏性和柔韌性都已不錯,手臂趴著窗簷,很快便如願踩到了下頭的花簷。耳聽雅間外說話聲更大了些,瓔珞忙抬手小心翼翼地又將窗戶給關了起來。
她扭頭瞧了眼旁邊花鈿閣的窗戶,正在找著平衡點,企圖往那邊移動,窗內那邊雅間門已被推開,響起一聲尖叫。
「啊!死人了!五姑娘呢?五姑娘不在裡頭!」
然後是一陣微亂的腳步聲,沒想到那害她之人動作竟然如此之快,瓔珞微微蹙眉加快了動作,誰知她腳剛挪動了下,突然便覺一道寒光直射腳面而來,光地一聲卻是射進了她腳邊不足一寸之地的牆縫中,瓔珞瞧去那竟然是一道明晃晃在陽光下散發著凜凜寒氣的薄薄刀片。
她驚地渾身一僵,只以為外頭竟然也有人守在暗處害她,正咬牙想著對策,又是一道寒光衝著腳面飛了過來,她匆忙抬腳躲避,本就是半掛在牆上,這一動手臂脫力,微微驚叫一聲,瓔珞整個人便從牆上掉落了下來。
瓔珞本能地閉上了眼睛,暗道今日算完了,不想預計墜落地上的疼痛感並未傳來,她竟結結實實地落進了一個懷抱。
一雙臂膀穩穩接住了她下落的身子,一股熟悉的氣息湧入鼻端,接著是一道更為熟悉的聲音在頭頂低沉響起。
「你這又是怎麼了?嗯?」
瓔珞有些不置信的驟然睜開眼眸,正正撞上秦嚴一雙凝視的幽深眼眸,不知是他臉上面具反射了陽光,正照進她眼中太過刺眼的緣故,還是方才掉下來眼睛裡難免落下了些塵土的緣故,瓔珞覺著雙眼酸澀,眼淚竟毫無徵兆的滑出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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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這個算是上對手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