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大半日的行軍,繼續深入人類很少涉足的陰暗世界。
林地間一片深寂,神秘莫測。
利用神秘的數據流,只要距離不是相隔太遠,便可以讓亞索透過騎兵斥候的視角,看到一部分斥候多看到的情況。
前方林地中的光線明暗相間,五色斑斕。
時而是皚皚白雪,時而是淡藍色的水窪。
雖沒有遭遇到什麼敵情,但是大雪瀰漫中的林地,因為死寂到處透出一抹令人呼吸困難的壓迫。
並沒有跑出多遠的距離。但是那種空寂的壓抑感,讓奔馳的駿馬,喘著粗氣。連同背上的騎兵斥候,那寬闊的胸膛,也像熔爐上的風箱,正在不斷的起伏。
直到爬上一處陡坡。
忽然————騎兵斥候的渾身就像馱著千斤閘一般地不能動彈。
只因為,他發現陡坡之下遍地都是偽裝。那些渾實的又粗又壯的身軀,清一色全是藍皮食人魔。
食人魔的進攻,在撲向獵物以前,食人魔蜷縮著爪牙和粗糙的武器,偷偷遏近對方。深入埋伏的騎兵斥候剛剛警覺,數量眾多的食人魔全身一縱,猛撲了上去。
所以當騎兵斥候發現食人魔部隊的那一刻,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在亞索的腦海中,每一個騎士的落馬,都是一次輝煌而又悲壯的事件。
奔馳在林地間,亞索派出去的騎兵斥候,大約在半個小時後,突然陷入了食人魔的重圍。
當發現生路已經被堵塞,騎兵斥候毅然抽出腰裡的長劍,大聲喊出所恪守的諾言,「忠誠與勇氣,是吾等守則!戰死疆場,拋灑熱血……榮耀吾身!榮耀洛爾卡丹!!!」
手中的長劍在食人魔的身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奈何他同時遭到四面八方多名食人魔的近身攻擊。
名叫伊迪的將軍衛隊騎兵,最終離開了他的馬鞍,無神的眼睛,仰望著他頭頂落下來的馬背。伊迪張開雙臂擁抱死亡,身形瞬間被食人魔淹沒。他的身體顯露出,從未裸露過的深紅或者褐黑。
透過神秘的數據流,使騎兵斥候所見到的立體圖像反映在亞索的腦海中。
在一千米的距離內,三個騎兵斥候,從三個不同的方向,全部遭襲,連一絲逃生的空隙都沒有。從本該為世界所仰視的承載著榮耀的地方,落到會被某種踐踏和殘虐所抹去的某處。
亞索微微瞇起的眼睛,閃爍著銳利的反光。當他舉起的手掌,突然握拳,便有傳令官阿黛爾的一道聲音,「停止前進。」。洛爾卡丹軍隊聳動的肩膀,立即定格。
三個騎兵斥候眼中的立體圖像,接連消失在亞索的腦海中。不得不引起他的警惕。
……………………生命和死亡,一個在馬背,一個在馬下,各有自己的位置。
活在馬背上的洛爾卡丹勇士,不缺乏攀登榮耀的熱血和衝動;在馬下的也不應該有被拋棄的寂寞。因為亞索會牢記三個騎兵的名字,「英吉、伊迪、傑弗裡。」只因他們的犧牲——委屈且不公。
洛爾卡丹的勇士,不會白白流血。
亞索勒住了韁繩,繼而沉聲道,「前隊防禦準備,弓箭上弦!」
洛爾卡丹軍隊,任何時候都不會質疑將軍的指令,亞索的指令剛剛下達,前隊百夫長做好了迎戰的準備。
只是眼看著十分鐘過去了,前方依然還是毫無動靜。
「準備!——」
耳邊聽著百夫長拉長的音調,站在最前排的持矛軍士和獵手,眼睛盯著散漫在樹幹和葉子之間的雪花和霧片,不安地仰望樹葉間露出的斑斑陰沉的天空,感覺自身就像處於一簇水草底下的魚蝦。
再過了五分鐘以後。
有經驗的獵手,鬆開四肢、鬆開耳孔、鼻孔、毛孔,讓寒冷的氣味灌進去,在沒有聲音的地方,傾聽無以命名的聲音,雪地上傳來嗒嗒的馬蹄聲!
漸漸的,馬蹄聲由遠而近。
「是騎兵斥候。」侍衛官萊昂微瞇著眼睛,已經看到雪霧中的輪廓。
卻見亞索緩緩搖了搖頭。
「今天,你會學到很多,我的侍衛官。」
接下來,亞索的聲音極淡,並帶著冰冷的氣息,以至於讓侍衛官萊昂打了一個戰慄。
「殺了他們!」亞索親眼看見三個騎兵斥候已經犧牲,所以他心知,回來的並不是他們。
剛剛透過三個騎兵斥候的最後視角,亞索發現了,在前方一千米的大範圍林地,密密麻麻埋伏了不下兩倍於己方的敵人。
食人魔對洛爾卡丹軍隊的行動瞭若指掌,著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除非……
不管有何種想法,眼前的一切統統讓亞索感到了詭異。
以目前的處境,亞索可以判定洛爾卡丹被出賣。
而這個出賣洛爾卡丹的人,就算亞索已經有推斷,卻也暫時來不及細細去揣摩。
「放箭!」
將軍指令已經下達。
隨著前隊百夫長的手勢,獵手們瞄準了視簾中變得越來越清晰的三道身影,手臂的拉力使弦發生形變,鬆手後,弓的彈性勢能立即轉化為箭的動能
,飛快沒入大片雪花交織的幕簾。
咻咻咻————
箭鏃拖著劃破空氣的軌跡,一次集射。前方傳來馬匹的嘶鳴,三個『騎兵斥候』連人帶馬幾乎同時中箭。
稍後,十人一個小隊的長矛軍士衝進雪霧中,拖回了三具『騎兵斥候』的屍體。
「是食人魔。」
百夫長、侍衛官,傳令官等集體倒抽冷氣,侍衛官萊昂恍然大悟。只因躺在地上,穿戴盔甲的,赫然是三個眉目可憎的食人魔面貌。
剛剛許多雙眼睛都被欺騙了,說到底,沒有人會想到騎兵斥候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全部遇害。因為他們並沒有亞索的那種奇特視角。
洛爾卡丹是日耀平原的邊陲城鎮,基本上每個洛爾卡丹人都知道,食人魔是一種凶殘的魔怪。吃掉人類的腦漿部分,繼承一部分記憶變成死者生前的模樣,這種變形術是食人魔這種魔怪與生俱來的天賦。
三個食人魔變形成三個騎兵斥候的模樣,是為了欺騙,還是為了刺殺已不重要。亞索選擇在第一時間射殺他們,不管出於哪一種考慮,都是一種冷靜睿智的表現。
眼神淡淡的平靜的滑過地上的屍體。腦中回憶著三個騎兵斥候臨死前的情景,縱然心中極難平靜,但亞索眉眼間卻堆滿了漠然。洛爾卡丹的行軍已在食人魔的掌握,而為了打破這種被動。現在,到了必須一戰的時刻。
「人類與食人魔有不容調和的矛盾。而由於地理位置的特殊,洛爾卡丹人與食人魔之間的仇恨,只有用劍和血才能洗刷。」
「現在,終於到了洗刷這種仇恨的時刻。」
過去的十幾年裡,亞索親眼見證過許多洛爾卡丹人慘死在食人魔的手中。包括阿奇門農老男爵,昔日的洛爾卡丹領主。
鑲嵌著紅寶石的劍柄有些冰涼,亞索緩緩拔劍,從他說話的語氣中體現出洛爾卡丹人特有的驕傲和勇氣,「卑賤的生物,總是善於使用這種欺騙的伎倆。睿智的洛爾卡丹人,則不會被這冬日裡的雪花給蒙蔽了雙眼。洛爾卡丹士兵聽著!就在前方一千米的地勢低窪處,有兩倍於我們的食人魔潛伏在陰影裡,企圖利用數量和地勢來擊敗英勇的洛爾卡丹人。」
聽到將軍的話,洛爾卡丹士兵普遍倒吸一口冷氣。
……此時此刻,沒有人知道將軍是如何洞悉了食人魔的欺騙和陰謀。但士兵們每個人都知道,將軍從來沒有出錯過。
那雙黑色的眸子,此時看起來已經太過銳利。即使他才只有十三歲,在戰場上卻有如雄鷹,讓人不自覺地需要抬頭去仰視。
每個洛爾卡丹人都在認真聽著將軍的激勵和指令。
「食人魔從荊棘森林來到潮濕林地,有足夠的時間設下陷阱和埋伏,很明顯,我們的行動已經被敵人所掌握。接下來,我們不會再繼續前往荊棘森林以西的沼澤地與聯軍會合,因為……有人出賣了洛爾卡丹人!同樣,我們也不會後退,因為我們的身後,就是洛爾卡丹!」
五百多名洛爾卡丹士兵,默契的沒有發出一丁點的聲音。
每個洛爾卡丹士兵,胸膛裡都燃燒起怒火,他們憎恨那個出賣了洛爾卡丹的混蛋。同時,為了保衛家園而戰,哪怕即將流血犧牲,每個人的眼神此刻都是堅定勇敢的。
戰鬥前的激勵目的已經達到。亞索深明,士氣是作為勝利的一項必要因素。
盯著前方模糊的地勢,亞索的瞳孔不經意地微微一縮,眸底閃過一道凌厲的光芒,「劍士大隊,從正面發起挑釁,用你們手中的劍告訴食人魔,洛爾卡丹人已經看破了它們的陰謀。」
緊跟著,亞索的眼光轉向了另外三個百夫長,「三個長矛大隊左右散開,在敵人展開攻勢之後,從背後偷襲。獵手大隊,佔據有利地勢,對敵人進行遠程壓制。」
隨著亞索的語氣加快。四個百夫長各自帶領手下的士兵們開始行動。
雖然亞索的心裡明知,可以率領洛爾卡丹軍隊就此原路撤回,佔據洛爾卡丹的領地資源,輕鬆戰勝此次食人魔的入侵。
只是考慮到食人魔能夠提前掌握洛爾卡丹的行軍時間和路線,這讓亞索不能夠判定,回路是否也被埋伏,到時候再陷入腹背受敵被敵人前後夾擊的境地。
所以按照眼前並不明朗的形勢,他更傾向於險中求穩。剛剛沒有對士兵們坦白這一點,是因為亞索不希望他們在戰鬥中帶有某種顧慮。
畢竟,不是每個人,在聽到要同時應付正面和背後的時候,都那麼的鎮定。
高舉著手中長劍,亞索腦海中想起阿奇門農老男爵,在每次戰鬥中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我的劍閃耀著銀色光輝……」
這句話牽扯到阿奇門農老男爵一生,他對『聖光』的體悟。其中深層次的意義,到目前為止亞索還不明白。但卻不妨礙他默念同樣的聲音。「我的劍,閃耀著銀色光輝!」
說到底,自打亞索繼承爵位,成為洛爾卡丹領主以來,這是他第一次在野外面對兩倍於己的食人魔。
毫無疑問,這將是一次挑戰。
接下來,洛爾卡丹軍隊的表現,關乎著戰爭的勝負乃至後方領地的未來存亡。而在這一性命攸關的時刻,足以讓亞索冷下臉來沉靜對待。
亞索將眼光收回,看了一眼身邊的阿黛爾,他的聲音極輕極淡,「跟在我的身邊,不要拉隊阿黛爾。」
在阿黛爾的眼中,比起領主官邸中的男爵領主,將軍的面部
線條太冷硬。甚至沒有等待她的回應,便扭頭轉了回去。即便如此,阿黛爾依然堅定的點點頭,既是對將軍的尊敬,也是在為自己打氣。
接下來,將軍亞索瞇起眼等待長矛大隊和獵手大隊離開十分鐘後,劍士大隊踏著整齊的步伐,從後擺取下圓盾,以嚴謹的隊列向前方挺進。
掐准了時間,亞索方才對身邊的將軍衛隊下令,「將軍衛隊,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