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秋闈大比的日期臨近,福州府可謂是熱鬧不已,城中的客店酒樓也多已住滿了趕考的學子。
城裡的大街上,隨處可見讀書的學子來往不斷,眾人翹首以盼,只等八月初九那天一展平生所長。
城南一處的茶樓裡,此時卻來了兩位客人。
廂房裡,十分的靜,當一位年輕人走進廂房時,已在廂房等候多時的客人,便起身拱手見禮:「潘賢弟,請!」
來人正是潘之所,曾在溫州為官,如今調任福州擔任簽判一職。而等候在廂房裡的中年男子名喚馬明,乃是福州的推官,身兼州府學官(教官)之職。
潘之所恭敬有禮,但態度卻依舊往昔的不卑不亢,隨即予以還禮:「馬大人客氣,請!」
待二人各自坐下,寒暄了一陣之後,潘之所便直接步入正題,問道:「馬大人,今日相邀潘某,不知所謂何事?」
「呃呵呵,其實也並無大事,潘賢弟身為此次秋闈的同考之一,不知對此次秋闈有何看法?」
「實不相瞞,潘某入仕不過幾年,對於科考之事雖親身經歷,卻對這監考事宜知之甚少,近日來也是為此做了不少準備……」
秋闈考試一般有主考二人,同考四人,提調一人,其它官員若干人。正副主考,一般由知州(知府)與通判二人擔任,其餘則是由州府的地方官員擔任。
馬明聞聽此言,卻笑呵呵讚歎道:「賢弟果然是年少有為,兢兢業業實乃一州之福啊!潘賢弟當年可是一甲榜眼,放任在此擔任簽判,著實是屈才嘍!」
「馬大人過譽了,所謂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范正公這句話,潘某時刻記在心中不敢有忘,身處何地何職,能不忘為官之本,廟堂、江湖其實沒有區別……」
潘之所的神情嚴肅,倒是讓馬明頗為一愣,但隨後卻訕笑道:「賢弟所言極是,不過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馬大人但說無妨!」
「人生在世,為的無外乎名利二字,凡事若是過於認真,對於你我的仕途是極為不利的。」
「那以馬大人的意思是……」
馬明沒有回答潘之所的問題,而是從衣袖裡取出幾張錢鈔,順著桌案輕輕地推到了潘之所的面前,繼而深意笑道:「賢弟啊,收好嘍!」
「一萬兩!」潘之所打開那幾張錢鈔一看,竟然是面值一萬的會子便錢。
看著潘之所那驚愕的神情,馬明卻是嘿嘿一笑:「賢弟啊,你想一想,我大宋朝廷官員三年調任一次,我們這些官員每一次挪窩,又有幾個屁·股是乾淨的?」
「這……」
「呵呵,賢弟啊,你年紀尚輕為官不久,對於這官場的學問卻並不清楚,先不說這各個地方官員的撈錢手段,就說一般的官僚吧……」
「河道有河工可以剋扣,糧漕可以吃斤兩,鹽道就更不用說了,哪裡是什麼鹽罐子,簡直就是捧著錢罐子!京官身處京畿重地,看似清苦,可一年到頭孝敬不斷!」
「冬天冷了,於是就有炭敬;夏天熱了,又有冰敬,反正是找著由頭送錢,像我們這種管著科舉考試的地方官,可以說是清水衙門誰也不敬,賢弟是家境殷實,但切不可與錢財過不去呀……」
聽著馬明講述著官場辛密,潘之所隨後霍然站了起來,聲音生硬道:「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拿讀書人的前程滿足你我的私慾啊!十年寒窗,多少人熬干了血、熬白了頭,馬大人,這錢你能花的下去嗎?」
其實當潘之所看到一萬兩會子便錢後,他就知道了馬明此次私邀的目的。他是剛經歷科舉不久的進士,自然深知科舉的公正性,對於天下讀書人的重要性。
「十年寒窗?賢弟,你似乎忘了一句話,俗話說朝中有人好做官,就算中了進士又如何?有錢的、有關係的遇缺先補,貧寒書生,考上了,不也是白考?」
「賢弟啊,就像你我而言,馬某當年是第九名進士,宦海沉浮十餘年,還不是這個模樣?而你乃是一榜的榜眼,如今卻在這裡擔任個簽判,試問同榜的進士之中,在你之下的有多少在京為官?」
「可是……」
見潘之所仍舊是猶豫不決,馬明隨即又接著道:「賢弟你再想想,同是為朝廷效力,憑什麼那些官財源滾滾,而我們卻吃著饅頭就鹹菜?」
「賢弟啊,此事你可要想明白了,這官場之中,有些事情可由不得你我,馬某也不過是個傳信的說客,該如何抉擇,賢弟好自斟酌吧……」
馬明說完之後便不再逗留,留下那一萬兩錢鈔離開了茶樓。
潘之所意欲挽留,但馬明早已不見了身影,隨即又回到了桌案前,看著那一萬兩錢鈔,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之中。
……
周魁叔侄二人的意外死亡,讓一些事情成了疑團,但這並不代表事情沒有發生,而根據仙遊山中一些跡象,使得葉宇已經漸漸地有了計較。
葉宇原本有意進入大牢受辱,以便於將來更好的問罪於周魁叔侄二人,可是卻無意間得知了仙遊山的怪事。之後一連串的事情,使得這件事情愈加的撲朔迷離。
不過葉宇也知道如今不是追查下去的時候,因為他還要趕往福州府主持秋闈州試。
所謂牆倒眾人推,周魁的倒台預示著另一批人的崛起,這些人紛紛向葉宇打了小報告,關於周魁這幾年在
任期間的成芝麻爛谷子,都十分慇勤的向葉宇和盤托出。
官場向來如此,沒有什麼人情味在裡面,葉宇這幾年也見慣了這些人情世故。不管這些人說的究竟有幾分真,如今都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周魁的惡行本就該死,如今沒有治罪就死於非命,這也算是個不是結局的結局。而關於周魁與周康的死因,葉宇沒有過度插手,交由縣尉以及縣屬官員去處理與上報。
而他在處理周魁生前強加的稅務,以及其民事糾葛之後,便與寧德縣尉交割了縣務,並叱令縣衙屬官不得再魚肉百姓。
這些縣衙屬官噤若寒蟬,紛紛遵命行事,倒暫時使得寧德恢復了些許清明。
待一切處理妥當之後,葉宇便由儀仗隊護送直奔福州府而去。
來到了福州之時,知府史正治引領州府官員出城迎接,就連福王趙琢也是親自加入了迎接的行列。
福王趙琢可以不理會葉宇,但葉宇代天巡狩乃是天子之禮,那麼他身為一地藩王,理應出城迎接葉宇的到來。
葉宇在一陣歡迎之中,進駐了福州城中的行轅(高官暫住之處),並悉數接見了州府的一眾官員。
當然昔日好友潘之所也在其列,不過在正式場合下,二人只是簡短的閒聊了兩句,若是促膝長談的敘舊也只能等私下裡聚會了。
葉宇是早晨進駐的福州行轅,直到傍晚時分才應酬完福州的大小官員。
這做官其實也不容易,單是這人情世故就已經夠煩人,葉宇處理完這些應酬之後,便一身便衣準備前去探望潘之所這位故友。
人生四大喜,其中一個就是『他鄉遇故知』,潘之所不僅是清流縣的同鄉,而且還是曾經的知交好友,他理應前去敘敘舊。
葉宇本打算獨自帶上孤狼前往的,可是胡媚兒與曹雪瑩爭執著非要同往,為了耳朵免受嘈雜之苦,葉宇只得同意二人隨同前往。
正好潘之所在此地成了婚有了家室,如此讓二女隨同前往,倒也不至於冷落了二人。
男人敘男人的舊事,女人談女人的家常!
四人經過繁華的大街,途經一處折桂居便停了下來。
折桂居,這個名字倒是頗有意蘊,秋闈放榜之期乃是桂花盛開之際,因此稱之為桂榜!
而古人歷來以『蟾宮折桂』寓意金榜題名,因為古人認為夜空之下明月最高,而明月中的桂樹就是高中至高!
因此這間折桂居,葉宇才會覺得很有意思!
而正因為這家客店名字取得好,因此前來投宿的學子那是人滿為患。
這種客店葉宇當年倒是見過,他很想知道這福州的有何區別。畢竟他臨時暫代福州秋闈主考,對於當下福州學子的情況他還是需要瞭解的。
興趣大增的葉宇,於是暫且擱下了去探望潘之所的心思,繼而徑直走進了這家折桂居。
此次胡媚兒與曹雪瑩都是女扮男裝,四人一走進這折桂居,就有一個掌櫃模樣的中年人迎了上來。
這掌櫃一瞧葉宇四人衣著不俗,臉上頓時笑出了花來,滿臉堆笑的拱手行禮道:「哎呦,諸位也是此次秋闈的人學子?」
「額呵,正是,初來此地……」
葉宇的話還沒有說完,這掌櫃的就慇勤地接過了話:「聽口音就知道公子不是本地人,那就由在下為幾位公子旁引如何?」
「呵呵,那就有勞了,不知掌櫃貴姓?」
「在下折桂,是這家客店的掌櫃,四位請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