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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3章 不了了之 文 / 北冥鳳兮

    澹台沉水的屍首已經從水裡打撈了起來,這位生前結成金丹的修士,死後儀容倒也沒多少變化,除了胸口一個血洞,已經將心臟攪得粉碎,生機全絕,便是臉上那不可置信的憤怒表情。

    商仲明站在這屍首邊上,負手而立,他身量瘦高,面目和商季幽有幾分相似,但卻顯得威嚴而冷漠。

    隔著三丈遠,商季幽老老實實垂首站著,大氣不敢出,除了商氏兄弟之外,還有五六個金丹修士,十餘個築基修士,臉上神情各異。

    這些人便是商仲明的班底,他晉入金丹日久,身邊早擁護了一些人,出色的弟子也調教了不少,至於那日被虞璿廢掉的幾個煉氣期弟子,還算不得他的嫡系中堅。

    商仲明回過頭來,語氣沒有一絲波瀾,「澹台師弟身上並沒有做手腳的痕跡,看來他身死的緣故,是季幽一手造成了。」

    這話一出,商季幽臉上頓時露出了些惶恐,才要開口分辯,商仲明抬手一壓,不許他說話,淡淡道:「你的事兒我自有處置,我也是太縱著你了些,以前想著你雖然有些頑劣,但總也是知道分寸的,看來是我看錯了。」

    商仲明說話語氣淡淡,並沒多少苛責之意,但商季幽臉色卻比剛才還要難看,幾乎是一臉菜色,這番話無疑是說,商仲明不會再如以前那般培養他。商季幽雖然是商仲明親弟弟,但在這個小集團中的地位,卻只是兄長一言而決。商季幽滿頭大汗,但兄長積威之下,他所有的辯護之詞都不得不吞回了肚子,訕訕地退在一邊。

    同來人裡也有平素和商季幽關係不錯的,澹台沉水以前不過是一個散修,後來投入了洞真派,又得了商仲明看重,才混了個長老當,但他一死,人去茶涼,也沒什麼知交好友肯為他說話。邊上就有一個中年修士開口勸道:「季幽師弟也只是一時失手,何況一個巴掌拍不響,季幽師弟平時也是好朋愛友的,那澹台沉水能激得他動手,一定也有不是,商師兄何不聽聽他的辯解?」

    商仲明道:「如何處置他我自有主張,丘師弟不用為這個自作聰明的畜生求情。」他也是惱怒,玄都府百年才可開啟一次,若能入內參悟天書,自己便有成就元嬰之望,但卻被荀少卿佔去了機緣,擋了自己的路。雖然門中許諾定有補償,但這等機會何等難得,失了先機便極難補回來。

    他也知道商季幽是為自己這個哥哥鳴不平,這才趁機尋那晦氣,本來他也沒覺得有什麼,這才放任不管,但偏偏事情發展得詭異,讓他憋著一肚子氣不知該往哪裡發。

    另一個圓臉大肚、頗有掌櫃商家的油滑氣質的修士,低聲說道:「澹台師弟雖是我們自己人,但金丹修士隕落,怎麼說也是一件大事,門中定要過問,未知商師兄有定計了沒有?」

    商仲明沉吟一下,道:「適才我去拜見恩師,打聽得此事由林師叔處置。」

    這話一說,諸人頓時鬆了一口氣,那林真人和商仲明的師父趙維關係極好,彷彿兄弟一般,就是門下弟子也互相指點,毫不見外,此事落到他手中,自然可以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商仲明見狀眉頭一皺,輕喝道:「縱然林師叔不會刻意為難我等,但金丹長老身死,放在哪裡都是一件大事,你們不可掉以輕心!」

    他雖然疑心是虞璿弄鬼,奈何毫無證據,商仲明堂堂一個金丹真人,又是門中兩大弟子之一,積威多年,眾望所歸。若是他平白無故跑到門中長輩面前去說,我覺得虞璿有問題,但是我還沒找到證據……就是他自家師父,怕也要嗤之以鼻。

    眾人見他認了真,紛紛答應不迭,商仲明又分派任務,各自叮囑,務要將這件事的影響抹到最小,這才揮揮手吩咐散了罷。

    商季幽長出了一口氣,躡手躡腳地跟著往外走,剛走到門邊,忽然聽得他哥哥一聲喚,「商季幽你且留下,我有話說。」頓時洩氣。

    ……

    近日洞真派中最熱門的話題,便是澹台沉水身死之謎,衍生出無數傳言來,有論越階挑戰的可能及必要條件的,有論商季幽與澹台沉水一戰細節的,還有論虞璿能否在下次十六派鬥劍中晉位十大仙子的……種種猜測不勝枚舉。不過這大多都是普通弟子在熱論,真正修為高深或是身份貴重、有資格知道更多情況的,反而紛紛緘口不談。

    「娘子,此事甚為古怪。」

    那日隨同秦樓月出行的美婢,正為她斟上一盅「玲瓏瓊漿」,是六種的靈藥熬製成,不但能滋養元氣,而且美容駐顏,乃是女修們趨之若鶩的寶物。只不過這玲瓏瓊漿熬製過於麻煩,藥材雖不算十分珍貴,但其中一味主藥絳珠草甚難種植,因此極少在市面上出現,也只有秦樓月這樣大派中的嬌嬌女,才能日常飲用。

    秦樓月姿態優地輕啜一口,笑問道:「哦?依妍兒看來,哪裡古怪了?」

    這妍兒乃是秦樓月貼身愛婢,平時秦樓月也教了她不少道法,已經是煉氣期修為,聽秦樓月問她,妍兒便道:「那商家小郎不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那姓虞的女人雖然略有幾分姿色,但要說迷得商小郎轉頭就去對付自己人,也太過匪夷所思了,婢子以為,一定是她暗中做了什麼手腳。」

    秦樓月淡淡道:「你說的沒錯,就連商師兄自己也這麼認為,只不過誰也拿捏不到證據,想要憑幾句猜測,就要把一個金丹境的真傳弟子拘去問話,澹台沉水還沒有這等身價。」

    妍兒眼珠一轉,笑道:「但是娘子一定有辦法,揪出那隻狐狸精的尾巴!」秦樓月對虞璿惡感甚劇,身邊的侍婢為了討好女主人,也都紛紛口頭上表達自己的不屑。

    秦樓月想了一回,倒真想不出虞璿還有什麼能被自己拿捏的把柄,那蔣煜膽敢不識抬舉,已經藉著商季幽的手懲治了一次,

    叫此人在門中顏面掃地。但人家也學乖了,只怕都窩在鼎湖島做縮頭烏龜,自己也拿他們無法。

    秦樓月雖然自信齊墨淵寵她,若是自己和虞璿公然起了衝突,師父一定站在自己這邊,但她也不敢做得太過,被荀少卿抓住把柄。畢竟荀少卿乃是掌門這一脈公認的下一代領掌,若是激怒了他不依不饒,只怕師父有心回護,也難以下台。

    那次商仲明門下跑到鼎湖島耀武揚威,靈霄峰上有幾個金丹長老便瞧著惱怒,待要出面呵斥,卻是秦樓月暗暗叫人安撫了下來。但她也只敢在荀少卿不在時悄悄做這些事,否則那幾個金丹長老絕不會覺得她的面子比荀少卿更重要。

    秦樓月有些意興闌珊地揮退了婢女,躺在玉榻上暗自思索對策,只是總也不得要領,不覺氣悶不已。

    ……

    虞璿自那日從商季幽手中要回蔣煜後,便不出門,靜修之餘,便是指點蔣煜如何夯實根基,將結丹之前的一切影響降到最低。

    所謂金丹也分品階,丹成九品,以一品為最貴,唯有三品以上金丹才有衝擊化神的指望,而下三品則幾乎無望再進一步,只能在金丹位上活足六百年後老死,歸於塵埃。

    因為金丹品階高低之故,那些大派中出色的弟子,往往能敵數個乃至數十個同階的散修,不僅僅是因為所修的功法神通,身上法寶,最大的緣故便是因為金丹品級不同,法力便是千差萬別。

    結丹之法千千萬萬,可以恃強以海量靈氣衝擊,也可以吞服妖獸內丹煉化,或是吞服丹藥輔助,不過這些都是下乘手段,結成的也多半是下三品的金丹,不過較之一輩子停留在築基期,也算好的了。中品以上金丹,則須得根基醇厚,基礎牢實,所需外藥也要盡善盡美,結丹的步驟更是一絲不能錯。但就憑這些,還不足以結成上品金丹。

    想要成就上三品金丹,修真界公認的便是必須淬煉心性,但心性這東西本就沒一個判斷準則,同樣一種行為,究竟是堅定不移還是死鑽牛角,是捕捉機緣還是貪心過熾,都很難說清楚。甚至有人開玩笑道,失敗了便說明是錯的,成功了便是對的。因此,上品金丹之難,實在是萬中無一。

    虞璿當年結丹倒是極為順利,但那是因為她前世修為境界已經足夠,只要步驟不錯,其他皆不需擔憂;但其他的修士哪有這等居高臨下的經驗體會?就算是師長耳提面命地灌進去,那也不是他能懂得的。

    道是自修自得,旁人再怎麼磨破嘴皮子也是無用。道德靈五千言,隨便哪個觀裡的野道士都讀過,但何曾有一個立地悟道的來?都說道法天地,人自己便是身在天地之間,人身更是宛如一個運轉的小天地,但不知道,照舊還是不知道。

    蔣煜修行刻苦,並無取巧之舉,虞璿估摸他若是自行摸索結丹,大約也是五六品的樣子,將來還有成就元嬰之望,不過此時有她在一邊指點,排除一些其他因素,應當能夠結成四品金丹。至於上三品,那不是靠旁人指點可以辦到的。

    不過,虞璿那日以天魔妙法暗示商季幽,此人心性一塌糊塗,稍作挑撥便會就範,此時想必正在恨苦衝刺金丹境界。但他修為本就不夠穩固,原本按照他哥哥的安排,是要讓他在築基大圓滿磨煉二十餘年,再去尋求凝丹之法,但虞璿那幾句似有若無的暗示,頓時在商季幽心中種下這樣一個念頭,一旦我鑄就金丹,一鳴驚人,在大比之上吐氣揚眉,便能求得美人下嫁。

    這種念頭根本算不得什麼道心,但這一股被魔頭刻意引導的執念,倒也能幫助商季幽結成金丹,只是後來會有什麼下場,便無需多言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人人都在喊著「我要堅定道心」的口號,實則大部分修道人,也不過是兩個念頭驅動,一是怕死,二是求神通力量而已。無論是看到修為停滯只得老死的恐懼,還是在強者面前卑躬屈膝的屈辱,或是被人欺壓的憤怒,不捨離別的貪愛,歸根結底,都還在這兩個念頭裡面。

    本著這種需求,修魔修道無論修什麼都能滿足他的,連道心方向都隨意可改了,又談何堅定呢?

    虞璿從靜室裡走出來,這鼎湖宮中人少,冷冷清清,蔣煜和蔣靈都在閉關,唐嫣做完了事兒也刻苦修行,而那些執役力士平時根本不允許靠近。因此,偌大宮殿,竟然沒一點兒人聲。

    忽然,小參精晨曦騎著貔貅慢悠悠地從走廊溜過來,這貔貅不捕食時,行動甚慢,又腿短身肥,一時收腳不住便咕嚕嚕滾了開去,倒是小晨曦行動甚為敏捷,在貔貅身上跳來蹦去,愣是不曾被甩跌下去,也算騎術精湛了。

    見這一精一獸興高采烈地玩鬧,虞璿忍不住招手喚了小參精過來,笑道:「我有一套給靈物的吐納法,你平日多練練,可以多長几片葉子,如是勤快,興許還能長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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