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沈葉回憶起從前近乎奇幻癲狂的經歷,並不來得比現在這段旅程更叫他變得心智成熟——這一段獨自的遠征。
從前的沈葉是感性的,他記得父親說過一句話:感性的男人是無敵的,除非他遇上一個成熟男人。
他一直不理解其中的深意,一個主觀而情緒化的感性男人理所當然不是一個克制、沉穩,富有耐心與理智的成熟者的對手。但感性男人的「無敵」指的對手是誰呢?
現在他明白,這句話深層的含義是:感性可以戰勝他人,但成熟可以戰勝自己。
目前為止,站在自己這邊的每一個人,並不圖自己什麼,不管他們出於同情或希望在一段不尋常的故事中扮演一個角色,或是他們只是單純地需要付出自己的愛,或是自己真的富有感染力……總之他們做到了自己想要的,整個故事中,每個身邊的人都表現得比自己這個中心人物更搶眼。如果這是故事,自己無疑是最失敗的主角,站在一群光芒萬丈的配角中間。
原來核心人物也可以像自己這樣微不足道。
所以他需要戰勝自己,當方城說他將獨自上路時,他害怕過,但更多的是欣喜,他終於有機會獲得獨自表演的舞台,來滿足自己早已按捺不住的虛榮心。
「請盡情地歡欣,因為你的兄弟死而復生……」他此刻握著一本《聖經》,念誦著一些自己喜歡的句子,儘管他從來不是耶酥的信徒。但虛無的信仰會振作他的精神。當冒險的血液在年青的血管中沸騰,像火一樣流淌時。他能感覺到,不管自己在多大一個格局的故事中都變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別再玷污自己的身份,不管是不是黃金軸心,自己應該是最顯眼的,風頭最勁,哪怕憂傷也該是明媚的。
「從此刻起,沈葉,請盡到你主角的本份,父母賜予你的傳承注定你與眾不同,你早就應該相信自己。哪怕只是盲目的樂觀也依然要這麼做,因為這樣一切才是對你有利的,大地、微風、一草一木,日月星辰……都會對你有利的。否則哪怕在再大的一個故事中,你連自身小小的歸屬也明確不了,你的靈魂又該何去何從呢?」
在咆哮的大江邊上,他在旅行日記寫下這樣的句子。
這的確是種極好的心態,哪怕倉惶的逃亡也因此變得悲壯和陽光。整整兩個月,他只憑著一個指南針。避過喧囂的城市,盡量走在無人的山野荒原,在毒烈的日頭下把壓縮餅乾塞進乾裂的嘴唇,在潮濕的雨林中狼奔豚突。風雨中蜷縮在岩石下邊睡邊冷得瑟瑟發抖,毫無尊嚴地向過路的陌生人乞討一點食物,強忍著每九十六小時一次的變臉劇痛。多次因為傷口感染發起高燒,牙肉破裂。滿口是血,全身像遭毒打般疼痛無力。但他只稍作休息就會啟程,哪怕只能像蛆蟲一樣在地上蠕動著,爬行著……
苦難的行程是心靈的厲煉,所以當他衣衫襤褸、面黃肌瘦,浮腫的赤腳踏上一塊炙熱的土地時,面對即將到來的勝利他才沒放聲大哭,因為相信自己,因為全心投入,那麼勝利就不是驚喜,而是一種必然。
「死胡同源自一個叫黃金城的故事,據說黃金城是座迷宮,想得到黃金的人們走進去,想出來卻發現所有的路都成了死胡同。寓意是人們沉淪於物慾,最終無法自拔。反對物慾說法的人們會說:如果沒有發現金錢能使人沉淪,金錢是否就不是罪惡?
這就像問如果牛頓沒發現萬有引力?那人們是否就飄在天花板上?人們製造出金錢卻又做了錢的奴隸,聽起來很諷刺,但這就是人會幹的事。人總有辦法把罪惡推到別的東西頭上,比如說金錢罪惡卻不說自己的貪婪。所以,世上沒有死胡同,是人自己迷失了。」
死胡同的童話與其他童話故事不一樣,它有一段這樣的開場白,像導讀引言,但故事卻只有一句話:
有個人造了一座迷宮,然後,他把自己困住了。
疑問在於故事為什麼不叫「迷宮」而要叫「死胡同」。
「因為這是個真實的故事。」
「誰?發生在哪?」
「一個女人,地點在費羅城。她是個出色的醫生、基因學專家、武器製造大師。她曾經希望用自己的才華來賺大把的錢。用她的話說,她做的是武器,是殺人的東西,她不能指望靠這給自己搏一個好名聲,所以必須賣給付得起價錢的人。直到後來她的丈夫和孩子死在次聲武器中,一種通過低頻震動能短時間使人致死的武器,正是她的傑作。她才意識到,她被金錢引進了死胡同。」
費羅城,一個炎熱的城市,中印交界處,方圓不到七十里,周圍儘是乾裂的土地,沈葉在這裡用完了最後一針變臉針劑,他看到地平線後聳起一座快被完全風化的古老城市,即便如此,沒有嚮導的話,那裡殘垣斷壁很容易讓人迷路,所以人稱迷城。
沈葉走進了迷城,那些已經風化得比他個子還矮的土牆一摸就撲撲落下沙土,偶爾能看到的石柱花紋仍在訴說這兒昔日的明,在時間無情的湮滅中,迷城做著最後的苦苦掙扎。
當他經過一扇土牆時,忽然地面嗡的一聲,裂開一個圓洞,沈葉沒有多吃驚,他知道有些東西一早就在等待自己。
他走進圓洞,經過一條漆黑漫長的蛹道,進入深達十米的地下室,這裡可以聽到發電機嗡嗡作響的聲音,進入的第一個房間頂吊著昏黃的燈,兩邊有長長的桌子,擺滿了各種金屬零件和儀器,大多他都叫不出名字。
他聞到一股烤餅的香味。沿著香味他進入一扇鐵門,這兒是個廚房。燈光要亮許多,一個女人在烤箱前忙活著什麼。她聽到聲音,微笑著回過頭來,「小葉,你可來了。」
「房東太太!」沈葉瞪大了眼,面前的居然是自己住的小出租屋
的房東太太,那個胖胖的,收房租時粗聲大氣,動不動嚷著再不交租就要停水停電的凶悍婦人。
此刻她沒什麼改變,還是穿著平時普通婦女一樣的花格裙子。戴著手套正試圖把烤餅從箱子裡拉出來。
「餓嗎?」她細心地把烤餅擺在碟子裡放到他面前,又擺上一瓶水,看著面前風塵僕僕,衣裳破得不成樣子的沈葉,笑道:「看起來你還不算糟。嘗嘗吧。」
沈葉沉默了一會,先喝了一口水,抓起烤餅狼吞虎嚥起來,房東太太微笑看他吃了一會,便走到烤箱邊收拾起來。像個招待遠出遊子的勤勞主婦。
沈葉喝了一大口水,把餅乾艱難地吞下,道:「我想過這兒可能是個熟人,但真沒想到是您。我甚至不知道您叫什麼?」
「我叫羅美薇。你可以叫我薇姨。」她把他面前的盤子收走放到水池清洗起來。
沈葉注意到疊桌子的是幾張舊報紙。其中一張駭然有羅美薇的照片,上面的她與眼前判若兩人,年青。富有朝氣,穿著醫生的白大褂。意氣風發的樣子,旁邊字有:巴特雷軍火公司高級顧問。美籍華人羅美薇女士於**研發項目證實人體參數經由技術傳導進行移植的可行性。
「其實我挺擔心的。」羅美薇邊洗盤子邊道:「畢竟沒法保證你能記得你和父親相處時的每次對話。你記性不錯。」
「可能因為我父親和我對話不多。」沈葉打量著廚房,「您什麼時候來這的?」
「你搬走後我就來了。有一段時間我差點以為我們要做一輩子的鄰居的。」
「您和我父親什麼關係?」
「生意夥伴,他付我一大筆錢讓我為他工作。」
「燎原軍工?」
她點點頭,「剛開始是個很大的機構,後來我才知道只為掩人耳目,你父親想要的只有兩樣的東西,『速成高手』和『雷神武裝』。這兩件東西有點苗頭後,他就宣佈燎原軍工破產,偷偷搬來了這裡。」
「他離開我的十六年就為這件事嗎?」
「那倒不是,這件事前後只花了兩年左右,至於前面的事,我知道的不會比林皇多。」
「死胡同是您和我父親商量好的計劃?」
「不完全是。」她長歎一聲,「我做的東西殺了自己的丈夫孩子,那段時間我的確進了死胡同,如果不是遇到你父親,我可能選擇了自殺。」
「他怎麼說服您重操舊業的?」
「他說這次不是為了錢,是為了他的孩子。」羅美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沈葉笑了,「您一個這麼喜歡孩子的人,對我卻那麼凶巴巴的。」
「這就是我表現關心的方式。我看著你從二十二歲長到二十四歲,一幅弱不禁風又不求上進的樣子,我擔心你怎麼扮演好你父親計劃中的角色。」
「那……您覺得您的教育方法管用了嗎?」
她苦笑,「好吧,我承認我不是育嬰專家。」她洗了洗手走到沈葉面前,雙手捧著他的頭,「現在讓我好好看看你。眼睛睜大,嘴張開。」
沈葉順從地張開嘴,她認真地看了看,又摸摸他的脈搏,嗅了嗅他的腋下,道:「還好,有點輕微和細菌感染,營養不良和皮炎,但沒什麼大事。」
沈葉問:「你是我父親第七個謎題的引路人嗎?」
「別說什麼謎題。」她揉揉自己胖胖的手臂,又戴上一副眼鏡,招手叫他隨她來,邊走邊道:「你父親是個忽悠人的高手,四大家族的老傢伙們把他當作成功範例,設置了這些蠢得要死的謎作為把你引導成黃金軸心的路徑,每一條都在你父親的計算當中。但雷神武裝是個特例,它的成功連協會都感到吃驚,所以才把它編進謎題隊列,希望由你發掘它的存在。這已經與黃金軸心無關了。」
她說話時走進了另一個工作室,到這裡沈葉吃了一驚。與外面那個凌亂的工作室相比,這兒一塵不染。工具潔淨,幾台大型電腦在不斷運作著。架子上層次分明地擺著許多人體器官,兩隻機械手不停在一個手術台上對著一個假人動作著。
羅美薇坐到電腦前,胖胖的手指靈活地在鍵盤上跳動,看著她一副市井大媽的打扮與這高科技環境實在不相襯,甚至有點詭異。
沈葉又問:「倩倩也是您的傑作?」
「我只負責設計方案,她的成功是當時燎原軍工還沒搬家時許多科學家與工程師共同的結晶。」
「什麼樣的方案能把她那樣嬌滴滴的女孩變成恐怖的殺人機器?」
「很簡單,只要讓她明白自己能幹什麼,普通人只所以普通,只是意識不到自己有多大能耐。我要做的只是找到答案並告訴她。」
「比如說呢?」
「比如那個。」羅美薇指指旁邊一個接著許多接元線的沙袋,「試試全力踢它一腳。它能測出你的力量。」
沈葉用力踢了一腳,上面顯示磅數164磅。沈葉自嘲地笑笑:「有點差勁是嗎?」
「現在照我說的方法做。」她打開電腦上一個示範畫面,「力量從腳底開始,從下肢旋轉上升,再經由腰部,就像甩鏈球一樣把腿甩出去。」
沈葉觀摩了好一會,再次照她的方法一踢,砰!他腳部生疼。但數值跳到668磅。
「哇!」他吃了一驚,「改變方法居然提升了幾倍?」
「沒什麼出奇,人有承受七噸重力而不斷裂的軟骨,身體肌肉同一方向收縮可達6噸。可拖動一輛火車,身高170公分身重60公斤的人可以釋放相當於五噸卡車迎面撞擊的衝擊力。這些力量每個人都有,只是大多人不懂方法罷了。」
沈葉驚歎不已。問:「那麼……雷神武裝到底是什麼?」
「這就是它的一部份。」羅美薇打開一個冒氣的金屬箱子,拿出一隻機械手。
沈葉道:「這是……鋼鐵俠的手臂嗎?」
「錢小宇手臂的仿製品。」
「小宇?」
「他有超出普通人五倍發達的運動神筋。通過對他斷臂的研究可得出驚人的整體參數,這些數字進行整合再由計算可製造出他手臂的仿製品。錢小宇在遊戲操作方面的天賦不是沒原因的。他的身體在出生前可能有過良性變異,這導致他的身體跟不上神經傳導速度,所以他在現實中只能做普通人,但在遊戲中因為沒有**的束縛,他反而能大顯身手。」
沈葉看著手中精巧的機械手,「這是不是意味著,這隻手不僅在神經傳遞上速度超人,也能做到正常手臂做不到的。」
「機械手不叫神經傳遞。」羅美薇笑了,「應該叫數據傳遞。不過你說得不錯。」
「可你什麼時候拿到小宇的斷臂的?」
「不用拿到,他在住院時獲取他的基因就行了。」
「那時候你們怎麼知道我會和錢小宇認識?」
「你的人生軌跡是設定好的,不過不是一開始就設定完整,你在接觸每個人時不管是協會還是你父親都會查找這個人的背影資料,所以當你認識錢森時,他們馬上知道他有個不平凡的兒子。然後你身邊的人就會引導你認識他。」
「但謎題不是協會設計的嗎?怎麼能和我父親保持一致?」
「是你父親和他們保持一致,然後加點小改動,比如協會只知道錢小宇將來可以成為你團隊一員,但你父親想得更遠,他想到能不能把各種出色的人優點集中起來,為你打造一件強悍的武器。」
「除了小宇,還有些什麼人的優點也利用了?」
「沒有了。」羅美薇攤開手,「這可不是科幻小說,巨大的耗資和多年研究也頂多只讓我們成功對接到錢小宇一人的神經傳遞信息,並移植到雷神武裝。如果你想看到鋼鐵俠一樣的戰衣,還只能在電影中欣賞。不過還是值得欣慰,這是個好開頭,相信未來在人體移植優秀技能甚至是動物的能力不會只是幻想。」
「為什麼選擇是人的呢?」
「因為最容易對接,你和錢小宇年紀相仿,體質比他還稍好,錢小宇這樣的能力如果他能承受,你就能承受。想快速移植技能,首先考慮的當然是安全。」
沈葉道:「技術方面我不懂,我能用這隻手幹什麼呢?」
「錢小宇在遊戲中能做的,你都能做。還記得他以一敵三的情形嗎?」
沈葉回憶起那場巔峰之戰,想到小宇刀刀帶火大殺四方的情形,「真的可以在現實中做出那些動作?」
「可以,而且更多,因為遊戲有它的局限,而現實中有無限可能。」
「我能試試看嗎?」沈葉想拿機械手。
羅美薇關上箱子,「還不行,運動需要全身的協調,可不是一隻手就能解決的。」
「雷神武裝的其他部份呢?」
「丟了。」
「什麼?丟了?」
(光知道上傳又忘了發佈,唉,苦逼的新人啊。求同情,求包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