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沈葉想同倩倩單獨吃飯,但相請不如偶遇,便請了興叔與俞堅一起吃飯。
「廠子就是這群王八蛋搞垮的。」俞堅三杯酒下肚拍桌子把廠領導罵了個遍,「那些當官的,任人唯親也就罷了,變著法子挖廠裡的牆角,每年招待費幾十萬,可車間要個切割機,就那麼三萬塊錢,就是拿不出來。還有什麼狗屁工會,口口聲聲為工人謀福利,結果同當官的串通一氣,工資壓得一年比一年低,弄得人才全跑光了,想當初我手下幾個技術員都是響噹噹的,可就是因為待遇低得不像話,只好自謀生路。」
沈葉問:「堅叔你怎麼沒走?」
「唉……我在廠已經三十年了,有了感情,看著他從當年一個小鐵廠變成機械廠,又看著它倒下,本來我還以為這次要死定了,多虧你沈少把它又救活,我替全廠的老老少少多謝你了。」俞堅向他拱拱手。
沈葉腦子一轉,「這麼說俞叔對廠子方方面面都瞭解了。」
興叔接口道:「要說瞭解,老俞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他幾乎每個部門都呆過,廠長幹得了的活他能幹,幹不了的他也能幹。如果不是他們一幫這樣的老夥計撐著,這廠三年前就完蛋了。」
「堅叔這麼有本事,怎麼不當領導。」
「哼!沒關係沒路子,誰給你官給你當。再說,老俞這人眼裡不揉沙子,一見不正之風就有氣,同兩任廠長都打過架,如果不是資格老威望高,早被開掉了,能熬到現在算不錯羅。」興叔不無惋惜地道。
俞堅聽了這些話,也長歎一聲,喝了口悶酒。
沈葉起身道:「兩位你們先喝著,我上個洗手間。」
他來到洗手間偷偷給劉濤打了個電話:「濤叔,給我找一份羅東廠的人事資料,一個叫俞堅的。」
「俞堅?不用找了,這人我知道,他還算個上過新聞的名人呢?」
「什麼新聞?」
「打廠長和局長!這事當年鬧出不小的動靜,俞堅是羅東廠的員老,也是老黨員。當年看不慣領導以次充好,暗中貪污,衝上寫字樓把兩個最大的領導給打了一頓,本來要被開掉的,但這事激起民憤,全廠工人都給他按手印下保書,這才保住了位子,後來連領導看到他都繞著走。」
「這麼有正義感,他資歷怎麼樣?」
「資歷就不用說了,幾十年的車間工作方方面面都很熟悉,人也勤勞肯幹,對業務也非常瞭解。」
「我說濤叔,你明知我在找打理羅東廠的人你怎麼不推薦他?」
「當時你收購得那麼快,事情一堆,一時我哪想得到?你這一提我才想起來,不過你怎麼知道他的?」
「這你就別管了。行了濤叔,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沈葉一出來差點與人撞個滿懷,一看卻是倩倩,他問:「你怎麼跑男廁所來了?」
她尷尬地笑笑,「我怕你又喝多了,見你上了這麼久沒出來,有點擔心。」
「我沒事。」他興高烈采,「倩倩,這回多虧你爸,解決我一個大難題。」
「什麼難題?」
「反正是好事。」他一時高興就這樣牽著她的手往回走,她縮了縮但還是任他抓著,臉再次紅了,但看到他完全是因為心情好才有這個動作,並不是想親近她,又有點失望。
沈葉回來時,興叔與俞堅見他牽著倩倩的手,會心一笑,沈葉還沒發覺,在桌上一坐,問:「堅叔,我問你個問題,如果你來經營羅東廠,你會怎麼辦?」
「簡單!」俞堅當仁不讓的表情,「先抓人事,一定要留住人才,招聘人才。再抓管理,制度要明確,賞罰要分明,以前那些**的事情萬萬要不得。三抓質量,要精益求精,不能偷工減料,以誠信待客戶……」
俞堅一說開就濤濤不絕,沈葉聽了一陣,雖然俞堅的理論不怎麼新鮮,但都穩打穩扎,尤其他最後說道:「特別要注意培養年青人才、儲備幹部,如今時代變了,得有新思想,新血液,要讓有幹勁有才能的小伙子上。」
沈葉感覺俞堅是個紮實而且很有前瞻眼光的人,終於他一拍桌子,「堅叔,我決定了,你來當廠長!」
「啥?」俞堅一愣,「我說這些不是想當廠長,只是想你是老闆了,說道說道我的想法而已,興許對你有幫助。」
「你當廠長才是真的幫助我了。」
「不行不行,我都土埋半截的人,再說現在什麼時代了?我連上網都不會……」
「堅叔。」沈葉語重心長地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也許您是老了,但有些東西永遠不會與時代脫節,那就是精神與氣節。您不懂沒關係,可以大膽用人,提攜後輩。您放心,現在東羅廠是股份制了,以後我會推出合理的股票制度,每個工人都能購買,就是說大家都是廠子的主人,誰敢亂來大家都不會答應,您威望高又有幹勁,大家都服你,不選你選誰?再說,就算您要退,我也指望您能幫我找個好的接班人才能退啊。」
「可這……」
興叔兩眼放光,「哎呀老俞,你還猶豫什麼?沈少這是給你多大的機會,以後你那些想法不都可以在廠裡實施了嗎?沈少會全力支持你的是不是?」
「那是當然。」
俞堅猶豫不決地道:「我……我真的行嗎?」
沈葉笑著道:「古人云,不可以年少而自持,不可以年老而自棄。
堅叔,我也不是盲目地相信你,行不行得看你的本事,如果搞砸了,我一樣趕你走。可我相信不會有這一天,因為你對廠子有感情,就一定會好好照顧它。如果您不親自動手,我這毛孩子去幹,還不知搞成什麼樣,你就放心得下?如果你真的愛廠如家,就得當起這個頂樑柱。堅叔,痛快點,行不行?」
興叔與倩倩一起看著俞堅,只見他一會咬著嘴唇,一會捏緊拳頭,最後把酒一飲而盡,「好!沈少,難為你看得起我這把老骨頭,我就是死在廠裡也不會讓他倒下去。」
「好!」沈葉拿起一隻碗倒了一大碗酒,豪氣干雲地道:「就要您這句話,晚輩敬您一碗!以後全廠老老少少,就全拜託您了。」自己先一飲而盡,倩倩擔心地叫了一聲,但見他們這麼高興,終於沒阻止他。
俞堅也是一碗喝得涓滴無存,一桌人都大笑起來。
之後俞堅出任了羅東廠的廠長,他不負眾望,大刀闊斧實行整頓,嚴謹務實,精益求精,在沈葉強力資金注入的幫助下,工廠重新煥發生機,並大力招募人才,引進新技術,不久讓產品再次打入國際市場,成為橙星又一家明星企業。(此乃後話)
結果,沈葉又喝醉了,他一衝動喝的一大碗足有半斤多白酒,當時熱血上湧還不覺得,不久就不省人事。
當他再次醒來,發現躺在一個簡陋的屋子裡,同時感覺溫軟的小手抓著自己,卻是倩倩和衣趴在床邊,手抓著他,又一臉疲憊,看來又是她照顧他一晚。
沈葉看著她秀美的面孔,她雖出身貧寒,但那種鄰家小妹似的可愛卻不是溫晴晴或龍靜所有的。忍不住輕輕摸摸她光潔的皮膚。
她一下驚醒了,看著他醒來,「你沒事吧?」
「還好。」
「你以後別喝那麼多好不好?還每天喝醉,你昨晚吐得黃膽水都出來了。嚇死我了。」她一臉擔憂地責怪。
他笑道:「不是高興嘛,怎麼,你生氣了?」
她嘟起嘴,「我哪敢啊?可你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啊。」
「好好好,是我不對,以後一定注意。」他看著她宜嬌宜嗔的面孔,真是可愛得不行。
「對了,這是哪啊?」他四面打量,這兒當真簡陋,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她有點不好意思地道:「我家,我爸和堅叔把你抬回來的。本想送你到賓館,可是……」她為難地低下頭,「這兒條件不好,你別見怪。」
「我挺喜歡的,有家的感覺。」這兒讓沈葉想起自己與父親擠在一起的那個小出租屋,反而讓他有股親切感,他發自內心地道:「天天住這我都願意。」
說者無心,聽在倩倩耳中卻是別有意思,她還沒來得及臉紅,聽得哈哈笑聲,俞堅大步走進來,「沈少,這是想做上門女婿的意思嗎?」
「堅叔,昨天喝醉了,真是不好意思。」
「沒事沒事,大家都高興嘛。」
「那一會我就安排一下,您到廠裡準備人事手續。」
「不急不急。我昨天也喝醉了,也是睡這的,老林已經去醫院照顧他老婆了,你就在這再休息會,我還得回去,不然一夜不歸我那老太婆要罵得我四腳朝天了。」
他笑著揮手離去,邊走還邊唱:「小妹妹對情郎一片心,情哥哥莫負了阿妹一段情哦……」質樸的山歌卻是火辣辣的濃情,想不到他還有副好嗓子。
倩倩臉紅紅看了他一眼,轉身道:「我去給你倒點水。」
「倩倩。」他拉住她,「我答應了。」
「答應什麼?」
「你做我女朋友吧?」
她身體一振,他手輕輕一拉抱住她,「你兩次照顧我,這麼細心又體貼,現在真的很少有你這樣的好女孩了,我喜歡你。」
她垂下長長的睫毛,「我當時只是說說……我怕我不配……唔!」
她忽然被沈葉吻住了嘴唇,頓覺天旋地轉,全身都像要化了一樣,沈葉給了她一記長吻,慢慢鬆開她,「倩倩,這是我的初吻。」
她低下頭,「我也是。」
沈葉忽然覺得有什麼不對,好像男生同女生的對白換過來了,一般是女生說「我答應了。」也是女生說「這是我的初吻。」自己現在是什麼情況?
但倩倩沒覺得什麼不對頭,她長得漂亮卻沒被男生追過,因為母親病重導致家貧,高中沒完就輟學,後來父親擔心她遇上壞人吃虧較少讓她出門,就連借高利貸這次,她也是因為太單純見公路電線桿貼的電話可以借錢,也不知道是高利貸就真的去借了。
所以在她純白如紙的心裡,只是覺得自己就像遇上王子的灰姑娘,沈葉能垂青她已經讓她一百個感動,而就算對一般少女來說,溫柔帥氣,知書達禮,富貴權力,女生嚮往的一切沈葉樣樣都有,簡直就像被流星砸中般的幸福,她還求什麼呢?何況不是沈葉,母親會死,自己會被那些醜陋凶暴的男人糟蹋,而與同沈葉在一起對比,是天堂與地獄的區別,她不知道該怎麼回報,只知道盡她所能順著他,讓他開心,讓他幸福。
沈葉抱了她一會,忽然手機響了,他一接立即被一個聲音炸得耳朵一麻。
「傻葉你死哪去了?兩天不見人!老子快忙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