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華聽了之後,嘴角漾起一抹淺笑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眸子裡有幾絲精神氣回醒過來:「先去看看弘昀吧,雖然側福晉看我不順眼,可我看弘昀順眼。」
她攜著靈犀出門的時候,對面的纖雲也正好提著東西要與耿氏出去,一問才知道也是要去綠萼苑探視弘昀弘時兄弟的,便結了伴一起。
耿氏看到她眼裡閃著抹神采,心裡鬆了一口氣:「你前年埋的桂花釀也該很香醇了,待會兒一起回來了,咱們去水榭裡的亭子熱一壺酒賞雪吧,有一陣子沒好好說過話了呢。」
妍華側眼瞄了她一下,緩緩彎起了嘴角:「也好。」
二人會心一笑,踩著積雪「咯吱咯吱」地往綠萼苑去了……
綠萼苑內,負責照顧弘昀與弘時的丫鬟和嬤嬤都跪在堂屋裡,一個個眼裡都凝著淚,巧翠的臉上還有幾道紅指印。
「你們最好祈禱小主子們早些康復!若非萬幸,你們這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梳月冷冷地掃視了他們一眼,看到其中有兩個小丫鬟哭哭啼啼的,嫌棄地睨了她們兩眼後便讓她們退下了,「都下去吧,熬藥的熬藥,浣衣的浣衣,都給我長著點兒心!」
妍華與耿氏看到弘昀與弘時都無性命之虞,不過是受了寒受了驚,又看到側福晉的臉色不好,所以便像征性地寬慰了兩句,然後便道了辭。
二人走出綠萼苑的時候,遠遠就看到一個嬌弱的人兒依在胤禛懷裡,緩緩往這邊走來。
妍華的身子頓了頓,看了那對璧人幾眼,便拉著耿氏匆匆離開了。
她走得比較急,甚至有些狼狽,惹得耿氏狐疑不斷:「妹妹這是怎麼了?看到爺怎得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
妍華卻有些尷尬地避開了眼,仿若心事被戳破了一樣,她急急地往前跑了兩步,嘴裡故作鎮定地說道:「哪裡,我不過是想喝桂花釀了,我釀了那麼多酒,自己倒是沒喝上幾杯。這……改日讓魏長安想個法子再偷偷給十三爺送兩壇去,皇上這兩年看他看得沒那麼緊了,送幾罈酒進去應該不成問題的……」
她不知所云地說了一通話,說完之後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方才明明很想多看兩眼胤禛的,可一瞟到他懷裡的那個嬌柔美人兒,她便有些心塞。生怕胤禛撞見她的小氣,她便做賊心虛一般急急跑開了。
真是,不想看到什麼便非要來什麼。她回頭看了一眼,沒有再看到那對身影,這才放緩了步子等耿氏。
她也不明白自己是要鬧哪樣兒,只是一看到年靜怡膩在胤禛身邊,她的眼角便開始酸澀。她在心裡默默盤算了下,眼下已經二月份了,若是再不和解,很快就要入夏了,到時候惹得跟火爐一般的天理裡,說不定連冰塊都會少分一些給萬福閣……
想到這裡,她抬頭看了一眼耿氏,覺著和解的事情當真迫在眉睫。她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了耿氏著想,不能再如此任性下去。
靈犀聽聞耿氏與妍華要喝酒賞雪,一早兒就讓芍葯與碧荷回去打點了。等她們走到水榭的那個大涼亭時,小火爐、桂花釀、棗泥糕、芙蓉糕……早就安安靜靜地候在了那裡。
這是妍華入府後第一次醉酒的涼亭,當時十三也在,她醉後便不省人事了。
一走進涼亭,妍華便聞到一股醉人的桂花香氣,是小火爐上正在煮的桂花釀。妍華見四下無旁人,忙讓芍葯給她斟了一小杯酒,就著一塊棗泥糕喝下一小杯桂花釀後,她只覺得整個身子都暖了。
「妹妹少喝一些,你的酒品可不大好。」耿氏見她如偷嘴的老鼠一般,很快便一小杯桂花釀喝下肚,忙上前按住了她正索要第二杯的手。
「姐姐,我今兒有些事情想做,不喝點酒壯膽的話,不行啊。」妍華無辜地衝著她眨了眨眼,微微嘟著嘴巴,一臉的哀求狀。
她兩頰微鼓,即便清瘦了下來,可是只要她做出這番表情,便會顯得極其無辜。
耿氏一看,心立馬軟了下來:「行,那你就再喝一杯吧。我看你有時候容易醉有時候又不容易醉,喝兩三杯桂花釀應該還是沒問題的,不過你慢著點兒喝。」
耿氏這才款款落座,接過芍葯給她斟的一杯熱酒,看了兩眼桌上的糕點,轉頭跟纖雲說了一聲:「回去拿些羊肉來,串成串烤一烤,吃著也暖和。妹妹方才說的今日要做的事情急不急?若是不急,便陪著我在此多待上一會兒……咦?那不是武妹妹嗎?」
妍華循著她的目光回頭看去,果然,武氏正往這邊走來。
她無趣地撇了下嘴,又捏起一塊芙蓉糕吃了起來:「她呀,只會掃人性子。只望她不是來這裡的,若是來了,我怕是待不了多久的。」
話音剛落,武氏便攏著斗篷踏上了水榭,直直地往這處涼亭裡走來。
妍華無奈地看了耿氏一眼,見她笑得花枝亂顫,便抬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我今兒不宜說話,當真有些烏鴉嘴了。」
「兩位姐姐在此偷吃什麼好吃的呢?我老遠就聞見香味了,我可是能吃上一點兒?」武氏絲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芍葯偷偷瞥了一眼妍華,見她點頭,這才另拿了個杯子倒桂花釀給武氏。
妍華與耿氏鮮少與武氏一起喝酒,除了每年的大年夜裡會一起用膳,平日裡幾乎不曾親密來往過。眼下看到武氏喝得痛快,還只當她是個酒量大的人,沒成想她也是個不自量力只顧貪杯的主兒。
妍華還沒來得及討
厭她一下,她便已經醉了。
只見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耿氏,辨認了一會兒後搖了搖頭,復又指向妍華說道:「嘻嘻~你……你眼下終於嘗到……受冷落的滋味兒了吧?嗝~我跟你說,我可喜歡爺了……可是他老是不看我,你說說,我長得……我長得哪點兒不如,不如萬福閣那個假惺惺的人兒了……」
「格格~格格醉了!」紫煙在一旁著急地上前提醒,她可不想讓武氏在無意中將面前兩位得罪個徹底。
可武氏卻狠狠地拍開了她的手,還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別吵!你再吵,我……把你拉出去餵狗!」
她說罷,就醉態可鞠地搖頭晃腦起來,說話的間隙還時不時打嗝:「你……你別晃呀……嘻嘻,我,我當初能侍幾回寢,嗝……還多虧了那些熏香……」
紫煙急得眼淚都要落下來了,她家格格酒多了就話多,誰不讓她說她就跟誰急。眼見武氏要把自己的老底都給搬出來了,紫煙忙又上前去攙扶武氏,想強行將她拖回錦繡軒。
武氏惱了,抬手就甩了她一耳光:「你……滾,滾出去……你煩死了……噯?說到哪裡了?哦,嘿嘿……熏香,我跟你們說啊,我聽說……我聽說那個狐狸精,以前很喜歡用熏香呢……那個熏香管用得很……嗚嗚嗚嗚……」
她說著說著突然又哭了起來,一邊抹淚一邊甩開又試圖上前扶她回去的紫煙,繼續嘟囔道:「……我想我娘了,嗚嗚……我夜裡還聽到孩子哭……」
她突然止住哭聲,神秘兮兮地湊近了妍華,左右看了看後,她貼上她耳朵說道,「錦繡軒鬧鬼……夜裡老是有孩子哭,嗝……肯定是那個狐狸精的孩子死得冤枉,死後還冤魂不散……我告訴你,其實我看到了……嗚嗚嗚,可是我不敢講……」
她哭哭笑笑地又喝了一杯,然後便「彭」地一聲趴在了石桌上,睡得不省人事。
紫煙忙求了她們,讓人幫忙將武氏一起送回去。妍華點頭,讓碧荷與芍葯幫忙。
待她們走遠後,妍華這才疑惑地看向耿氏:「姐姐,其實當年宋姐姐的小格格死得確實突然,我也覺著蹊蹺得很。」
她的眼神迷離,已經處於微醺的狀態,只是她的神智還清明得很,只是手腳有些綿軟而已。
耿氏平淡地看了妍華一眼,啄了一小口酒後,遞了一串纖雲烤好的羊肉給妍華。她知道許多事情,不過事到如今,宋氏也落魄了,她在考慮是不是要放下仇恨。
「其實……姐姐,我一直懷疑……是宋姐姐自己悶死了她的小格格……」妍華似乎醉了,又似乎清醒著,她微微晃了晃腦袋,咬下一小口羊肉在嘴裡嚼了嚼,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眼裡迸出深深的恐懼與難以置信。
耿氏聽到她的話後,眼裡露出些微訝異的神色:「妹妹怎得知道?」
「因為姐姐說過,想說服爺滴血驗親呀~所以……所以那個孩子肯定不是禛郎的……宋姐姐怕事情暴露,所以才會下此毒手……既救了自己的命,又將惜雲給剷除了……可我不願相信,她怎會如此狠毒?」她端著酒杯的手哆嗦了下,灑出一點兒酒來。
「妹妹醉了,這些話不得亂說。即便當真如此,眼下也是死無對證了。」耿氏斂起眸子裡的驚訝,讓纖雲去煮一碗醒酒湯。
「我沒醉……姐姐我跟你說,禛郎喜歡我心思單純,所以我一直裝著吶……我又不是傻瓜,許多事情我一想就明白了,只是沒告訴他而已,哼……姐姐你說他怎得可以如此待我……他說他認為最懂他的人是我,可是……為什麼最懂我的不是他呢?」妍華說著說著也開始落淚了,她的心智依舊殘留著清明,只是,眼下酒勁兒已經上來了,她只覺得渾身都燥熱得很,還綿軟無力地坐不穩身子。
「哎,妹妹醉了。最懂你的不是他又能是誰呢?你想太多了。」
「最懂我的……是,十……」她腦子裡突然浮現出一張笑臉,不是胤禛。她甩了甩頭,將腦子裡的混沌甩了出去,「他對我要求那麼多,可是為什麼他不能與我說說心裡話呢……我每日都將心裡話寫在小札上給他看,可是他現在連看都不看一眼了……」
「不行!我要去找他!」混混沌沌中,她只覺得膽子與勇氣都已經夠了,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後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循著水榭便要往雍華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