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荷驚訝地微微瞪大了眸子,眼裡噙著的兩汪淚水終於委屈地落下:「都說格格待下人好,可奴婢也是伺候格格的人啊,格格為何就如此偏心?」
自從進了萬福閣,無論她與芍葯多盡心盡力任勞任怨,靈犀卻經常不給好臉子她們看。以前妍華還會說靈犀兩句,如今,她竟是幫著靈犀一道數落她了。
碧荷越想越委屈,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撲簌簌直掉,見妍華板著臉不說話,哭著便往南牆邊的竹林跑去。
芍葯與碧荷是應了沉穩老實、做事勤快,所以才被良辰一齊遣了過來。她沒想到盡心盡心的服侍換來的卻是妍華這樣的冷待,心裡不禁也涼了一分。
可她終究守著一個婢女的本分,雖然很想追著碧荷去安慰幾句,可她終究是強忍著沒有扔下兩位格格擅自跑掉。
耿氏不太理解妍華的態度,卻也沒有過問。
她見妍華面色不愉,便扶著她去餵水缸裡的魚兒:「這裡的魚兒倒是換了好幾撥了,只可惜這個水缸太小,只能養這麼些。」
妍華回過心思,用木匙挑了點魚食投進去:「小有小的好處,這裡有花有水,還有咱們餵食,於它們來說也算得上是個極樂之所了。」
耿氏愣怔了下,看著水缸裡的魚兒呆了半晌,最後歎了一口氣:「妹妹說得倒是對,若是可以,我倒是也想只做這水缸裡的一尾魚,整日裡游來游去曬曬日頭聞聞蓮香,倒是愜意得很。」
「它們索要的少,自然就愜意了。」妍華又挑了點魚食撒進去,水缸裡的金魚全都撒歡游了過來,爭前恐後地張大嘴巴吞食著,「只是它們太蠢,喂多少就吃多少,撐死了也不知道停嘴,還是太貪啊。」
她與耿氏起初養金魚的時候,並不知道金魚會這般一個勁兒地吃,她們只怕餓著魚兒,所以一日裡總要餵食幾遍,結果魚兒沒多久就一條接一條地去了。
「妹妹去我屋裡頭坐坐吧,近來手癢,想對弈又找不到人下,正好妹妹陪我下兩局。」耿氏見她神色懨懨,忙岔開了話題。正好,她也有些事情要問問妍華。
妍華看了芍葯一眼,淡淡地說道:「你便不用跟著伺候了,有花影陪著就好。」說罷,她又回頭看了一眼,靈犀已經不在。
芍葯聞言,垂眸靜立,待看到妍華與耿氏進了屋子,這才轉身往碧荷的方向追去……
「妹妹為何不喜歡她們,是懷疑她們不衷心於你嗎?」耿氏下了幾個子後,見妍華一直神色淡淡的不說話,便率先問了出來。
她總覺著這半個多月沒見,妍華變了。雖然妍華的眉眼依舊,笑起來也依舊那般善意綿綿,可是她總覺著妍華與以往不同了。就像方纔,好好兒地喂個魚,她都能話裡有話地感慨半晌。
妍華點了點頭,不假思索地落了個子。其實她本來不太喜歡下圍棋,總覺著棋局裡的雲波詭譎太多,下到關鍵之處,會叫她如臨大敵一般仿若親臨戰場,太刺激太激盪人心。
「我不在府裡的這段日子,她們可能搜我屋子了。」妍華也不隱瞞,待耿氏下完子後,趁著思索之際如實道來。
耿氏有些訝異,不解地問道:「搜你屋子做什麼?要找東西?」說罷,她蹙眉想了想,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復又出聲勸道,「即便她們真搜了,也定是受了魏長安的差遣,身不由己啊。你不該怪她們,我看她們這段時日天天打掃屋子,勤快得很。」
「對了,姐姐可在桃林裡見到過一個小木盒子,」妍華看了看四周,沒有旁人在,於是她便伸手在虛空中比劃了下,「大約這麼大,盒子裡裝了一塊帕子,帕子上繡了一行字:只願君心似我心。」
耿氏的眼皮一跳,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後便起身下了榻,轉身進了裡間。
妍華見她如此,眼睛陡然一亮:如此看來,當真是被姐姐撿了來。
她心裡的不安不由得消散了去,待看到耿氏果真拿了個小木盒過來後,忍不住心裡的歡喜咯咯笑了起來:「方纔看到靈犀那個模樣,我還當糟糕了,沒想到卻是被姐姐撿了來。姐姐可能將此物還給我?」
她說著就要抬手接過來,耿氏卻並沒有給她。
妍華詫異地抬頭,卻直直撞進了耿氏泛著嚴肅的清眸裡。
耿氏捏緊那個小盒子,定定地探進妍華眼裡:「我方才便是想問你這個,你如何變得這般糊塗了?我雖然沒見過這塊帕子,可我猜,這便是從爺的暗格裡丟失的那塊帕子吧?」
妍華點了點頭,張口想跟耿素素解釋這不是她偷的。可如若那麼說,就又要解釋花影為何會偷帕子,那樣要說的話要解釋的事情便多了。她沒想刻意隱瞞耿氏,只是有些事情她眼下不想再去回味。
「這帕子你不當留,你應當燒了它,便當那一日跟著那封信一道燒了。我真弄不懂你在想些什麼,若不是我平日裡喜歡去桃林裡轉轉,真不知道這個盒子會被誰撿了去。你就算想藏,也該將它埋得深一些才是。我那日走到盡頭,一眼便看到這個個子冒出了一個角,定是被雨水沖出來的……」
「萬福閣不是也不常來人嘛!我知道有姐姐守著呢,所以不擔心被旁人撿了去。」妍華討好般拉住耿氏的手晃了晃,故意將面前的棋局給拂亂了。
「噯?」耿氏見棋子都被袖子掃落掉在了榻上,無奈地看了妍華一眼,「你是看你自個兒要輸了,故意的吧。我說真的,這個帕子你當真留不得。」
耿氏打開盒子,將那個泛黃的帕子拿了出來。她只消看一眼,便知道不是妍華繡的,再看第二眼她便想到了娉娘。
她以前不知胤禛心中還裝了一個娉娘,若不是妍華誤打誤撞地將娉娘這個名字從沉寂的話題中翻出來,她約莫是永遠也不知道娉娘這麼個人了吧。
妍華默了默,看了一眼耿氏手裡的那塊帕子,雲淡風輕地說道:「不過是塊帕子,姐姐先還給我吧。我先留著,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心裡若是有丁點兒位置給我,便不會當真為了這塊帕子就抹殺掉我們之間的感情吧。」
她這話說得連她自己都不信,所以說完之後她便默了:他還不是為了這塊帕子禁我足了?還不是為了這塊帕子搜我屋子了?
耿氏的眸子一痛,心裡有些犯堵。想當初她來府裡的時候,也與胤禛耳病廝磨了一段時日,那個時候她以為胤禛會永遠那般待她。
哎,她在心裡歎了口氣,終究是她自己將胤禛推遠了。當時若不是因為小產之後疏離了胤禛,也許,此刻在胤禛心中佔據一席之地的會是她吧。
妍華不知耿氏心裡所想,抬手要將那塊帕子扯過來。耿氏的指頭動了動,終究沒有與她爭,緩緩鬆了手。
妍華將帕子放在掌心看了一會兒,目光落到那幾個字上時,眉頭一緊,慌忙將帕子收起塞進了袖子中。她想,娉娘約莫沒有留下多少念想給胤禛,她若是將這塊帕子也燒了,胤禛知道後會不會恨她一輩子?
「姐姐,我還有些事,以後再來跟你下棋吧。往後我要跟姐姐多學學棋藝了,姐姐到時可別嫌我煩呀。」妍華起身下榻,在外間候著的花影聽到動靜後忙走了進來攙扶。
妍華回到自己屋子時,碧荷正紅著眼睛候在門邊,芍葯則站在她旁邊。
妍華經過她們身邊時,刻意冷下了臉。
她甫一坐定,芍葯便拉著碧荷走到她面前跪下了。
妍華淡淡地看了她們一眼,面上波瀾無驚的樣子:「怎麼?要請辭回雍華殿了嗎?」
芍葯抬頭看了一眼,然後青著臉磕了個頭:「奴婢嘴笨,所以從來都不喜歡多說話,因為說多錯多。奴婢接下來的話格格聽著不要生氣,因為奴婢嘴笨,也不知道怎麼問才好了。」
妍華見她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心下有些惻然:莫不是她逼得太緊了,使得她們太傷心?
「格格是不是覺得碧荷與奴婢不做事情呀?格格若是覺得奴婢二人礙眼,盡可差遣奴婢多做些活兒,那樣奴婢就不能在格格眼前晃悠了,格格也不會看著心煩。以後奴婢與碧荷都少吃幾口飯便是,不會浪費了萬福閣的糧食。」
妍華的嘴角不自然地扯了扯,聚集目光看向了芍葯:這個丫頭,真是個心眼實的人兒吶。既然如此……那麼她也直白地問吧:
「我不在的這半個多月裡,你們可是搜過我屋子了?」
芍葯與碧荷俱是一顫,面面相覷了一眼後,趕忙低下了頭:「奴婢不能說。」
妍華眸子一凜,語氣也泛上涼意:「看來你們終究不是我的人兒,我問的問題你們不願意答,還要背著我搜我的東西,你們倒是說說,我憑什麼要喜歡你們維護你們?」
這時,碧荷悶悶地嘟囔了一句:「是魏長安要搜的,奴婢只是奉命辦事呀。」
妍華感覺渾身被潑了一盆冰水一般,有些瑟瑟發抖。她不過是詐她們的,沒想到她們還真的如實回答了。可即將便能揭曉事實真相了,她卻覺得心裡發顫,喉嚨口像是堵著一團悶氣,難受得很。
她聽到自己有些飄渺的聲音,緩緩升起:「也是魏長安讓你們不要跟我說的?說吧,他可是叫搜一塊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