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葯雖是不苟言笑,可是做事卻相當盡心。
看到妍華腿腳不便還要去祥和殿請安,而靈犀卻不陪著,只有花影一人攙扶妍華過去,所以她不放心,執拗地與花影一起攙著妍華往祥和殿而去——儘管妍華中途婉拒了好幾次。
耿氏走在妍華後面,妍華一路上回頭顧盼了幾次,可是鑒於芍葯在場,她終究是忍住了心中的疑惑沒有問出來。她還沒有來得及努力讓胤禛多喜歡她一點呢,不想中途又被這塊帕子攪了。
她們到達祥和殿時,其餘的人都已經到了。
妍華朝外看了看天色,她與耿氏來得並不晚,甚至可以算是早的,卻不想側福晉與宋氏武氏到得更早。她們何時變得這樣勤快了?妍華疑惑地望了一眼耿氏,對方卻無奈地笑了一下。
妍華不明所以,只斂好心神款款笑著向側福晉作了個福,又朝著宋氏與武氏點了點頭。而武氏,照例白了她一眼便別開了頭。
「也不知那圓明園的景色如何,爺得了那個園子還未讓我們去玩賞過,妹妹倒是好福氣,頭一個瞧頭一個住的呢。聽說福晉也是在妹妹養傷期間,才得了機會去園子裡瞧瞧呢。」妍華剛坐定,側福晉便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
這是什麼話?話裡的意思怎麼聽著那樣彆扭?明明是指堂堂八福晉連她這樣一個格格都不如。
妍華心中冷笑,表面卻趕忙謙遜地斂目低頭:「側福晉言重了,福晉是雍親王府的嫡福晉,自是想去便能去的。想是福晉平日裡太忙,哪裡得空常去呀。」
「我看嬋姐姐的腿,傷得也沒那麼嚴重呢。」武氏輕蔑地看了一眼妍華,又瞄了瞄她的腿,語氣就如七月天裡的驕陽,炙熱得叫人渾身不舒服。
妍華想起她不在的日子裡武氏背後向她發難之事,不免多看了她兩眼。
可見她面上掛著得意,而眉目間是一如既往的簡單後,妍華的心中不免生了些失望。她倒是希望在背後搗鬼的是武氏本人,可看到她的模樣,妍華實在無法將她與伶牙俐齒和心思縝密這幾個字聯繫到一起。在她看來——或許在所有人眼中,武氏除了蠻橫不講理,當真沒多少長進。
花影見妍華不講話,默了默後,朝著武氏作了個福:「武格格還習過隔物透視之術嗎?不然武格格怎得只這一眼便看出嬋格格的腿傷不嚴重呢?可這裡是雍親王府,向來禁用這等邪術呢。王府的規矩冊子,武格格背得最熟了,理應清楚這一點呢。」
她說得不卑不亢,極為認真,仿若當真在提醒武氏一般,又仿若當真對武氏的「隔物透視之術」頗為感興趣,只差挺著胸脯問一句「格格可猜得出奴婢的肚兜是什麼顏色?」了。
「你!」武氏自是聽得出她話裡的諷刺,當下便拍了桌子要發難。
「呵呵,呵呵呵~」眾人卻因為花影的這一句話,或多或少都笑了出來。側福晉笑得尤為花枝亂顫,髮髻裡的那根鎏金流蘇鳳釵也隨著她顫動的身子而前後擺動著。
妍華掩著嘴狠狠笑了兩下,這才故意瞪了花影一眼:「你個丫頭,就屬你笨!妹妹不過是關心我一下,哪裡來的什麼隔物透視之術?好在妹妹向來心善,你若是在一個小性子的人面前說這種蠢話,定是要跟你計較的。妹妹,你說對吧?」
武氏剛想衝著花影吼一嗓子,聽了這話頓時就噎在了那裡。她乾瞪著眼站了半晌,惱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兒的,最後她輕哼了一聲:「我自是不會與這種蠢奴才計較,哼~」
妍華淺笑著睇了花影一眼,故作生氣地輕斥了一聲:「還不跟妹妹道謝,說你蠢你倒是當真蠢得徹底了。」
愣在一邊的花影這才閃過神來,忙又衝著武氏作福道謝。待走回妍華身後時,她的眼裡尚且留著殘餘的驚慌。
妍華的目光輾轉在武氏身上流連時,無意間瞥到了坐在武氏上手邊的宋氏。她還是和往常一樣,寡言少語地坐在那裡靜靜看著大家說話,面上掛著一副柔軟的笑容,眉梢嫵媚又綽約。
妍華的餘光掃到她時,只覺得有一雙冰冷的眸子在看著自己,可正眼看去時,卻只看到宋氏溫婉的笑容。她恍惚了下,覺著方纔的感覺興許只是個錯覺。
「姐姐怎得還未過來?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側福晉悠悠地看了看不遠處一個在祥和殿伺候的小丫鬟,眼裡隱約有一絲不耐。
「側福晉,福晉昨兒被夢魘著了,一大早就去佛堂唸經了。福晉誦經向來一誦一個時辰,眼下也快誦好了,請側福晉再稍候片刻。」小丫鬟端端正正地行了禮,不卑不亢地回了聲。
側福晉不置可否地哼唧了一聲,掏出鼻煙壺在鼻間嗅了嗅。
一時靜默,耿氏也斂起臉上的笑意,與手邊的妍華聊些有的沒的。
木槿先福晉一步趕了來,她身後跟了個丫鬟,丫鬟手上拖著一個托盤,上面擺了幾個精緻的小瓶子。
「格格當真來了,福晉讓格格好好歇著,格格卻是非要過來請安。這不,福晉關心格格的腿傷,特意從宮裡求了幾瓶藥膏,聽說祛疤效果特好,格格且拿回去用著吧。」木槿指著托盤上的兩個青瓷瓶,淡然地笑著,然後又指著另一個更小的瓶子道,「這是德妃娘娘賞給福晉的胭脂……」
妍華有些摸不著北,愣愣地聽著木槿將托盤中的幾個瓶子一一道完,張口便想說一句「無功不受祿」。
可轉念一想,她便收起了方纔的心思,不準備當面拂了福晉的好意,所以便莞爾一笑:「福晉這般體諒,我真是受寵若驚。」
對面頭來兩道嫉妒的眼神,妍華讓花影收了那
幾個瓶子後,淡淡地看了一眼對面。側福晉不甚在意地在低頭擺弄手裡的鼻煙壺,宋氏默不作聲地低頭品茶,只有武氏,明目張膽地瞪著妍華,眼裡的妒火恨不得要噴出來。
等了一會兒,木槿又過來跟眾人道了聲歉,說福晉誦經累了,又回去小憩了。
側福晉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待木槿說完後,便率先離去。
妍華腿腳不便,與耿氏落在最後才走。因為有芍葯在,妍華便也沒有問花影方才為何臉色古怪。
耿氏不知妍華在防著芍葯,只與她小聲議論起方纔的事情:「妹妹養了些日子的傷,倒是越發伶牙俐齒了,方才看武妹妹氣成那樣,當真是有趣。」
妍華斜掃了芍葯一眼,見她恍若未聞一般低著頭只顧攙扶好她,復又看向耿氏:「姐姐見笑了,不過是不想鬧事兒,她若是當真發火要打花影,我這腿腳不便的樣子,也幫襯不上。」
花影聞言,歉疚地悶著聲音道:「格格下次再莫如此替奴婢出頭了,左右不過是打奴婢一巴掌,最多再踢奴婢一腳,奴婢受得。」
「怎得就准你給我出頭,不准我護著你了?照你這個說法兒,下次她對我冷嘲熱諷的時候,我也只顧左耳進右耳出就是,你也不必替我出頭說話的。」妍華無奈地睇了她一眼。
「你倒是一直沒說福晉去園子看你的時候說了些什麼,本來我還有些擔心,可我看她今日待你這般好,心裡又放下心來了。」耿氏見花園裡的薔薇開得熱鬧,走上前去摘了一朵正當開得飽滿的薔薇,回頭插在了妍華的髮髻上,細細打量了一邊妍華後,禁不住誇道,「真真兒是人比花嬌。」
妍華看到耿氏眼裡絲毫不加掩飾的喜愛之情,心裡一動,忙握住了她的手。這個府邸,也只有耿氏能叫她如此信任了。
「走吧。」耿氏拍了拍她的手,從芍葯手裡接過妍華的手臂,與花影一起攙扶她往萬福閣去了。
回到萬福閣的時候,靈犀正好扛著鋤頭從桃林裡走出來,渾身汗如雨下狼狽不堪,臉上還沾了些泥巴。碧荷跟在她身後,也扛了把鋤頭,面色鐵青。
「這是怎麼了?靈犀你怎得跟人打架了似的。」耿氏納悶地看了看她們二人。
靈犀沒好氣地回頭看了碧荷一眼,語氣有些沖:「我好好兒翻著我的土,她非要過來攙和,誰要她裝好人了!」
碧荷青著臉將鋤頭放在一邊,木然地衝著妍華與耿氏施了禮,這才不悅地說道:「格格,奴婢是看到靈犀一大早便在桃林裡松土,奴婢不過是想幫襯著些,誰知道靈犀非但不領情,還盡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靈犀白了她一眼,心裡本就有氣,看到她這個木頭樣,火氣便又盛了三分:「你愛聽不聽!我就這脾氣怎麼了?你若是嫌棄這裡不好,早早兒地收拾了東西滾出萬福閣去,少你一個還少一張嘴吃飯呢!」
「你!」碧荷猛地抬起頭來,眼裡是隱忍的委屈。她輕輕咬著下唇,緩緩看向妍華。
妍華看到靈犀的模樣,便知道她恐怕是沒有找到木盒,心下不禁憂起心來。
看到碧荷的委屈模樣,她心裡有些不忍,可想到芍葯與碧荷極有可能聽了魏長安的命令搜過她屋子,她又覺著趁此機會將碧荷氣走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所以,她淡淡地看了一眼碧荷:「靈犀說不用你幫,你便做自己的事情就是,何必自討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