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華醒來的時候,下意識地摸了摸身邊,空空的,沒有餘溫。
心裡泛起低低的失落,想起胤禛昨兒夜裡趕過來的情形,心裡的失落又淡了一分。她想,她不能奢望太多,胤禛畢竟不是她一個人的。
「格格,這個園林著實漂亮,待用了早膳,奴婢攙著著您出去轉轉吧。」靈犀伺候她洗漱,見她無精打采的樣子,忙做了個提議。
妍華動了動右腿,疼痛輕了些,轉眼看了看屋外的陰霾天氣,她慵懶地扯了扯嘴角:「這天氣,合該再睡一覺才是,可我也睡不著了。」
靈犀朝外看了看:「一時半會兒下不了雨的,這種天看景也別有一番風味,待會兒奴婢攙著格格在近處看看吧,這林園,可是連福晉都沒來游過呢。」
妍華提不起興致,看到她臉上的期待又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便輕輕點了頭:「也好。他什麼時候走的?」
「格格昨兒睡著後,爺就急匆匆地走了,像是有事。」
靈犀一邊說著一邊推來一輛小輪車,座上鋪了棉墊,椅背上鋪著一張柔軟的兔毛墊子,連兩邊的扶手上都團了柔軟的墊子,看著著實舒適。
「咦?這是哪兒來的?」妍華正愁著自個兒行動不便,看到這個舒適的小輪車後眼睛亮了亮。
「是魏長安蓮葉讓人做好的,奴婢看定時爺的意思了。格格的腿傷若要完全恢復也需要好些日子的,有了這小輪車就方便多了。」靈犀示意旁邊的兩個丫鬟與她一起,幫襯著將妍華給扶了上去。
胤禛剛得了這座園林月餘,園子裡的東西還沒有置備齊全,是以早膳多半是從外頭趁熱買回來的。妍華昨兒夜裡吃得少,又難得吃外頭的東西,所以吃著倒是也香得很。
待腹中填滿美食,她懨懨的興致便提高了不少。靈犀推著她出去轉的時候,天色有些暗沉。
「昨兒是十三阿哥救的我,我都沒來得及跟他道聲謝呢。」她看到滿塘的荷花,突然想起了十三。她還記得以前有一次她在雍親王府等著並蒂蓮開花時,十三故意在她身後出聲嚇唬她,她當時險些掉進了水池子裡。
回憶尚且鮮明,可是人卻不再依舊。她昨日一瞥,只依稀記得十三清瘦了很多,劍眉星目中混雜了不少蕭索和落寞。當時來不及感慨,眼下想起來,她卻覺得心酸不已。明明是個尊貴的皇子,之前那般受皇帝喜愛的皇子,一朝變故,就成了如今這副落魄模樣。
都說伴君如伴虎,可她有幸見過幾次龍顏,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明明那般和藹慈祥,為何偏偏對自個兒的十三子那般刻薄呢?她想不明白,也弄不懂。皇家中人,就仿若含著寶玉降世的,可是他們的心思,也不是尋常人能夠輕易想通透的。
「轟隆隆~」天上想起一陣悶雷,靈犀忙推著小輪車往回趕。
隨侍的兩個丫鬟指著不遠處的長廊道:「姑娘,還是先將格格帶去那裡吧,這雨可是說來就來的。」
靈犀點了頭,迅速將妍華推去了長廊避雨。前腳剛躲進長廊,雨點便辟里啪啦地砸了下來。
連著長廊的不遠處有一個很大的八角亭,靈犀怕雨水濺濕妍華的衣裳,便問她:「格格去前面亭子那裡坐坐可好?我看那邊有一片杏花林,也是可以賞一下的。」
妍華輕笑了一聲:「去就是了,你怎得突然這般婆婆媽媽。」
靈犀忍不住嘀咕起來:「奴婢還不是見格格面色不好嗎?奴婢若是不小心會錯了意,被格格遣走可怎麼是好?到時候奴婢見不到格格,終日掛心多難受。」
妍華仰頭看了一眼背後的靈犀,眉眼裡是暖暖的笑:「靈犀,你怎得突然這樣囉嗦了?你近來是不是都跟著良辰廝混了,說話也跟她越來越像了。」
靈犀撇了撇嘴:「奴婢只是覺著格格太辛苦,這幾日奴婢碰到良辰都要問問她花影的情況,奴婢問完了自個兒想問的,良辰便也要囉嗦一番她想說的,聽久了可不就學了個五六成嘛!」
「花影怎麼樣了?」妍華想到娉娘的那塊帕子,便有一抹不安在心頭跳了跳。
「良辰說已經可以下地走走了,待她傷好了便會回萬福閣伺候的。格格,奴婢不知您受了那般多的委屈,若是早些知道,奴婢定會什麼都答應了格格的,那樣花影也不會挨板子了……」靈犀的聲音有些悶,竟是帶了絲哭腔。她近來想明白許多事情,暗地裡已經將自己的愚鈍斥責了十幾遍。
「我受什麼委屈了?」妍華聽了她沒頭沒腦的話,不禁納悶。
「格格……」靈犀突然瞟到身邊站了兩個丫鬟,忙訕訕地閉上了嘴巴。
這時,魏長安尋了過來,他打了個千後說道:「爺今兒不過來了,格格若是有什麼需要,儘管跟她們說就是。」
妍華的眼睛抖了抖,心裡有些不安:「他今兒很忙是嗎?他昨兒夜裡急匆匆地走了,是不是府上出了什麼事情?」
魏長安默了默,看了一眼亭子外面被雨水打落的杏花,猶豫良久。
「你若為難,那便別說了吧。他忙的時候總會廢寢忘食,你總是跟著他,有時候可以適時提個醒讓他注意休息。」妍華見他面有難色,便也不再為難。
魏長安聽到她這麼說,悲哀地望了她一眼:「格格快些養好身子吧,養好了便早日給爺生個孩子。」
妍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她生不生孩子與魏長安有何關係,這個男人,向來不愛說廢話,此刻突然這般說,定是有別的話不能同她說。
 
她是個聰明人,知道魏長安能提醒這麼一句定是有緣由的,不過那個緣由他可能不方便說出來。魏長安能有心提醒她,她心中甚是感激,所以也不為難他,沒有繼續追問。
可是,魏長安的眼神為何透著那樣多的悲哀?
提到孩子,妍華的心沒來由地痛了痛,她想,她會不會得了不能生育的毛病?這幾年被算計地多了,她有些防不勝防。可是身子調養了這麼久還是沒能懷上,到底是她不行還是他不行?這種問題她不敢亂問,仔細一想,又覺著多半是她自個兒有問題,畢竟弘昀弘時的存在都證明了他那方面沒問題。
或許,大家都覺著她有問題,對於她生不出孩子這一點施以同情,所以才會那般悲憫地看她吧。往後她韶華流逝,人老珠黃時,沒個孩子撐腰,日子確實會難過。畢竟,誰能保證胤禛會寵他一輩子呢?
就連她自己,也是不敢保證的。
「魏長安,你沒事便走吧,莫要在這裡給格格添堵。格格還年輕著呢,那麼著急生孩子做什麼!」靈犀不悅地瞪了魏長安一眼,一副衷心護主的姿態。
想當初,妍華剛進府的時候,靈犀是頭一個催她生孩子的人兒,沒成想過了幾年,別人都催著她生孩子的時候,靈犀倒是一反常態地駁斥起別人來了。
對於魏長安與靈犀的反常,妍華委實摸不著頭腦。她抬手揉了揉額角,有些頭疼:「你們今兒都很奇怪,有事不能直截了當地告訴我嗎?都這般打啞謎,我如何猜得出?」
說實話,她心裡很不安,卻又不知該怎麼辦。
眼下出在一個陌生的壞境,又不得見胤禛,孤立無援的感覺,太糟糕。
魏長安的眸子動了動,沉默半晌,只甩下一句話便走了:「爺最近會很忙,可能都不得來這裡探望格格了,格格有什麼需要便與園子裡的人說,他們回轉告給奴才的。」
她的心,頓時因了這句話而繃起一根弦,因為繃得緊,她險些喘不上氣兒來:「你這話何意?他再忙也該能抽空過來看望一眼,我不會耽誤了他辦正事的工夫的。」
魏長安垂下眸子,默了半晌,只沉聲說了一句:「格格就當奴才什麼也沒說吧。」
說完這句,他不容妍華再問,堅定地走了。他不過是因了盈袖的緣故,所以才會對妍華說多了話,有些事情他本不該摻合,卻總是不由得偏向妍華一些。這麼多年來,妍華並沒有恃寵而驕,待人接物還是那般和善,他看在眼裡,惋惜在心裡。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她啊,終究太良善。魏長安歎了兩聲,步子跨得更大了。
「他……什麼意思?」妍華茫然地看了看靈犀,又掃了兩眼那兩個規矩的丫鬟,無措極了。
可是她們三人皆搖了搖頭,靈犀的眼裡還藏了絲心疼,叫妍華捉摸不透。
誰能告訴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一個個都這般說話,她如何能想明白?
想到胤禛近來不會再來看她,她便惆悵不已。不行,她要做點什麼,她不能什麼都不知道就莫名其妙被晾在了這裡。
「靈犀,去拿一壺酒來。」她的眸子閃了閃,看向被雨水打落一地的杏花,眉梢染上一抹涼意。
「格格忘了,爺不讓格格喝酒的。格格腿上有傷,也不該喝……」
「他不在,近來還不會來,所以他管不著。你不說我不說,他不會知道的。快去吧,我就喝一點點解解悶。」妍華眉頭深擰,煩躁地吐了兩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