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郡王因為鎮魘胤礽與眾位皇子之事,被皇帝下令,革其郡王爵位,嚴加看守於府第高牆內,幽禁終生!直郡王的額娘惠妃聽聞此事後,絕望不已,忍痛求皇帝將此「不孝子」正法,然皇帝終究不忍弒殺親子,除了削爵幽禁,再無其他。
十月下旬,皇帝去南苑行圍,想到以往每次都有胤礽隨行在側,這一次,一連缺了很多位皇子,他不由得悲從中來。再則被秋風一吹,便突然染了風寒,連日來臥床不起。
梁九功知他心裡始終惦記胤礽,便在皇帝沉悶到不肯喝藥時,小聲提議了下:「皇上,二阿哥一直請求見一見皇上。」
皇帝動容,既然一切是因了大阿哥的鎮魘導致,自胤礽被廢立之後,他也一直不間斷地噩夢連連,精神不濟。思及此,他便當即點了頭。
胤礽猶然記得他被廢立前,因為在帳篷外偷聽一事而被誤認為是要弒逆,所以他一見到久違的皇帝便痛哭流涕:「皇阿瑪罵兒臣別的事情,無一不對,兒臣也不敢否認,可唯獨弒逆這一條,兒臣是斷斷不會的!」
皇帝後來靜心思考了許久,他信胤礽此刻說的話。直郡王野心重重,所以他當時上奏了那麼多胤礽的不是,委實也有許多不實之處。
從此,皇帝便常常召見胤礽,每召見一次,心中便暢快一點,夜裡噩夢少了,精神也一日強過一日。
十一月中旬,皇帝在朝堂之上令武百官從諸位皇子中舉奏一位堪任皇太子之人選,還明言:「除了大阿哥胤褆,眾位愛卿舉奏誰,朕即從之。」
不料,武百官中一大半都舉薦八阿哥,皇帝卻勃然大怒:「胤祀乃辛者庫賤婦所生!他自幼便心高陰險,如今還借相面人張明德之言,欲混淆視聽藉機得太子之位!他還欲僱人謀殺胤礽,與那亂臣賊子(大阿哥)結謀,如今事情敗露,定是恨朕入骨!如此險惡,遠遠甚於胤礽之過!他何德何能,焉能繼承大統!朕與胤祀夫子之恩絕矣,爾等不得再舉薦他!」
九阿哥聞言,看到向來溫潤如玉的老八親耳聞此斥責也面色青綠,忙上前一步要替老八好言。老八察覺到他的舉動,忙從偷偷扯了他衣角一下,在他回頭那一瞬,悲哀地搖了下頭。
胤禛沒了十三在身邊,愈加形單影隻了。
隆科多看了他一眼,見他不投眼神過去,嘴巴囁哆了兩下便沒再吭聲。
舉薦一事,便在皇帝的暴怒中無疾而終……
胤禛自從十三被幽禁那一日始,便沒再去過萬福閣,就連她每日送到書房的小札,他也都摞在那裡沒有細看。
妍華每日照樣給他研墨,他卻仿若突然得了無視症,無論妍華怎麼在他面前晃蕩,他都刻意不拿正眼去看她。
妍華忍,一忍再忍,終於在這一日忍無可忍,爆發了。
可胤禛這一次卻當真是在想事情,他盯著手中的那本《孫子兵法》發愣,妍華卻不知他在想這些,在他面前搔首弄姿了許久不得他正眼相看後,她抬手便從胤禛手裡將那本書冊子抽走了!
胤禛的思緒被打斷,不禁皺起了眉頭。
抬眼看到妍華隱忍的淚水,他愣怔了下:「這是做什麼?」
語氣裡帶著一貫的清冷,聽在妍華耳中卻是疏離得很。
她心下惻然,隱忍的委屈從鼻頭擴散,酸楚從心頭漾開,一波又一波地撞擊著她的心智。
胤禛看到她這番模樣,不禁柔下了聲音:「我在想事情,近來朝中事情多,若是冷落了你,你莫要太放在心上。嬋嬋如今長大了,不再是當初那個愛哭鼻子的小丫頭了是不是?」
他若不安慰,妍華心中的酸楚,自個兒強忍一忍便能挨過去了。可眼下,他卻出聲安慰她了,還這般輕柔。她心裡的委屈頓時如潮水般洶湧而來,氾濫得不行!
她不敢便開口,只怕一開口便會哽咽出聲。
可是心裡的委屈卻如同燒開的水一般,汩汩冒泡,脹得她難受到五臟六腑都酸澀發苦。
她不知自己犯了什麼錯,也不知他發什麼神經,終日被這麼晾著,是難捱的折磨。可是他卻跟個沒事人兒一般,對她的殷切視而不見。
她是多麼容易滿足呵,眼下他稍稍做了個牽強的解釋,她便潰不成軍了。以前他又不是沒有忙過,再忙他也會抽空搭理她的,哪裡會像這次,連看都吝嗇看她一眼。
她是年老色衰了?抑或是因為她至今未給他生個一男半女?她若有錯,他為何不能明說出來,好歹也給個暗示也成啊?終日猜來猜去,容易晃神做錯事不說,更叫她心累。
她想,她不能這麼容易就繳械投降,她要堅強一點,起碼不能在他面前落淚。因為他方纔已經說了,她如今成人了,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愛哭鼻子。
可是她剛剛堅定好的心念,在胤禛的下一個舉動前,便徹底拋到了九霄雲外。
胤禛看到她悲然欲泣的模樣,眸子一緊,露出一抹心疼之色。他暗自吐了一口氣,起身上前,伸手去牽她的手,妍華不理,彆扭地躲開。
胤禛皺起眉頭,長手一撈,拉住她的手臂便將她整個人帶進了懷裡:「哎,想哭便哭吧。我知這些日子沒有抽空同你說說話,你心裡不高興,只是近來事情太多,十三弟又不得出府,我心中煩悶得緊……」
妍華有兩個月沒與他接觸了,眼下感受到他身上強烈的溫暖氣息,蓄在眼中的淚水仿若突然化了一般,嘩啦啦地順著臉頰滾了下來。
她,終究是哭了。
/>她一邊哭,一邊忍不住怨懟出聲:「為何煩悶了不能與我講?我雖不能為你出得好主意,卻總也能助你解一解煩憂。若是我這般待你,你定是要冷鼻子冷眼地責備我了。我不喜你這樣,不聲不響的,也不告訴我出了何事,我只當是我做錯了事情,在小札中每日都認真反省,可是你總也不看……」
她越哭越凶,就在淚眼朦朧之際,胤禛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了頭。
不待她說完,胤禛的吻便落了下來。起初只是輕輕觸碰了一下,緊接著便是狂風暴雨般的細吻緊隨而至。落在她眼底,吻去了她鹹淡的淚水;落在她臉頰,吻掉了她濕漉漉的淚痕;最後又回到她柔軟的唇上,流連忘返,抵開她的唇齒,長驅直入,細細以舌描摹著她的貝齒,直到……
妍華哭得太悲壯,以至於鼻涕由不得她的控制,在此賞心樂事下,幽幽地從她鼻中滑落了出來,逕直流到了胤禛的唇上,唇上……粘糊糊的,有點兒溫熱,卻不似淚水那般容易滑落。
胤禛的身子猛地一頓,難以置信地將快要把持不住的衝動悉數收回。他睜開眼來,看到妍華眼中的茫然與尷尬,眉頭一緊,立馬鬆開了她。
一條透明如蛛絲的水線,在胤禛後退之際,由妍華的人中處牽連至胤禛的上唇,被胤禛扯了足足有一尺長,才「啪嗒」一聲斷了。
聲音微小到恍若未聞,胤禛並沒有聽到,可那麼鮮明形象的鼻涕線在眼下斷裂,他終究是噁心了一把。
妍華看到他眼中明顯的嫌棄,顧不得自己臉上的狼狽,忙掏出帕子抬手去擦他上唇的鼻涕。
可是不小心手一抖,她不小心將那一抹鼻涕給蹭到了他乾淨的下唇上!
胤禛本能地抬手扯開了妍華那只作亂的手,綠了臉沉聲道:「嬋嬋!」
妍華面上一熱,被他灼灼的視線燒得滿臉通紅。
她連忙認錯,態度好得仿若沒有一丁點兒委屈:「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小心……」
「你是有意的!」胤禛瞥到她的鼻涕眼看就要滑落待她唇上,忙握住她的手腕,迫使她的手轉回自己臉邊在鼻子那裡上下左右地擦了擦。
這一擦,妍華也綠了臉。她的鼻涕本來還穩妥地積在她的微翹的上唇邊緣,被胤禛這樣一弄,她的鼻涕已然糊滿了她的嘴巴四周——包括她的嘴巴上!
胤禛的手輕顫了一下,訕訕地鬆開了她的手腕,而後眼裡丟下兩道明顯的嫌棄,轉身便叫了良辰打水洗臉。
留下妍華,獨自一人,在風中凌亂。
都是鼻涕惹的禍,好好的溫情,便被這樣一番鬧劇給攪了……
翌日,胤禛請奏恢復胤礽的太子身份,皇帝沉默地看了他兩眼,轉而掃向百官:「眾位愛卿有何意見?老四的提議你們可否贊同?」
經歷昨日之事,無人敢再提異議,更無人敢再提舉薦八阿哥一事。胤礽被召來暢春園的時候,謙卑恭敬,如他少時還不混賬的樣子,良好的態度讓皇帝甚為滿意。
在眾人虛假奉承的喧囂聲中,唯獨三阿哥胤祉一人,隱在角落裡冷冷地看著胤礽,眼裡滿是嫉妒之色。
人人都道他素來與胤礽親睦,就連這次剷除大阿哥之舉都是經由他告發的,可是卻從未有人見他是如何被胤礽欺壓了這麼多年的。這,不是他要的結果。
就在他憤恨之際,胤禛的視線不鹹不淡地落在了三阿哥的臉上。他掃了三阿哥一眼後,旋即瞥開了眸子,與眾人一道,彎起嘴角淺淺笑了起來。
康熙四十八年正月,皇帝因了胤礽恢復太子之位,滿心歡喜,遣官告祭天地、宗廟、社稷,昭告宗廟,頒詔天下。
同年二月,皇帝又下詔晉封二阿哥為皇太子,三阿哥封為誠親王,四阿哥為雍親王,五阿哥晉恆親王……八阿哥先前被削除爵位,此次得以恢復多羅貝勒之爵位,十四阿哥晉為固山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