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突然有些尷尬,一股莫名的躁動在十三的眉間跳躍。
「四哥陪著四嫂回寢殿了,過會兒再過來。」過了半晌,他收拾好心緒後,咧嘴笑了一下。不遠處的小人兒仿若一隻受了驚嚇的小白兔,乖乖地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只有沐浴在陽光下的長睫毛隨著柔軟的光芒不停地眨動著。
他心裡突然似水般柔軟,亮如星目般的眸子微微垂下,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一張紙,便彎腰撿了起來。
那紙正是妍華今日要交給胤禛的小札,這一次她沒再寫露骨的話了,卻依舊私密。方才撞進十三懷裡時,太過驚慌,所以小札幽然地從她手中滑落。
站在妍華身後的花影,看到十三撿起了那張小札後,忙偷偷扯了扯妍華的衣袖:「格格,小札掉了。」
妍華回過神來,忙低頭去尋。
十三卻已經笑瞇瞇地將紙遞了過來,眼角的餘光無意間瞟到了為首的那個稱呼,頓了一下後,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了:「禛郎?小嫂子跟四哥倒是恩愛得很哪!」
妍華心裡彆扭,畢竟她方才跟十三有了肢體接觸,雖是無意,卻總歸有些尷尬。眼下再被十三這麼一打趣,她的臉「噌」地一下就燒起來了,也不好意思抬眼,只嗔怒地怨責了一句:「十三阿哥沒聽說過非禮勿視嗎?」
只是她此時的羞赧配上這樣一句輕聲的怨懟,聽在十三耳中竟像極了愛人之間的喃喃私語,他突然愣怔了一下。
花影納悶地看了一眼十三,忙上前恭恭敬敬地將那張小札接了過去。
「哈哈哈……」十三背過手去,用一隻手緊緊握住另一隻手,按捺住心裡的起伏不定,「不過是不小心撞了一下,小嫂子何必如此驚慌。我看四哥一時半會兒也不會過來了,我還是先回去吧,待會兒就不打擾小嫂子跟你的禛郎打情罵俏了,哈哈!」
妍華羞得呼吸一滯,看著十三的背影憋了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直到他走出去老遠之後才訕訕地喃道:「以後要將小札放放好了。」
又等了許久不見胤禛回來,妍華便只好在書房裡找了個信封,將小札塞了進去。可還是不太放心,便又找了封泥將信封上。她大筆一揮,在信封上寫了幾個字——「貝勒爺親啟」,而後便跟花影一道往萬福閣去了。
她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方才是她活到這麼大,除了家中親人以外,第一次被別的男子擁住。
胤禛是她的天地,所以胤禛要抱她,她只覺得天經地義,更何況胤禛的懷抱總是叫她安心和踏實呢。
方纔那一擁雖是意外,卻於理不合。
她有些緊張會被人看到,以此刁難,可心裡坦然,卻還是止不住狂跳。
「格格,奴婢昨兒出去買到個好東西~」花影見她眉間一抹愁思久久散之不去,心道她是怕方纔的事情被人看了去,所以出聲轉移她的注意力。
不過剛才她眉眼極快地掃視了一圈,除了守在書房外的兩個侍衛外,倒是沒人看到。那倆人跟田間的稻草人一般,動也不動,想必也不會亂說。更何況,方纔的事情確實是個意外,所以她心裡倒是並不擔憂。
妍華抽回神來,興致懨懨地瞥了她一眼:「你能買到什麼好東西呀,好吃的還是好玩兒的?拿去與耿姐姐一塊分享吧。」
「嘻嘻~那東西,格格定是不會與耿格格分享的,是……」她湊到妍華耳際悄悄說了幾個字。
妍華一驚,瞪著羞赧的眸子四處看了看,兩頰跟燒熟了似的,又燙又紅:「你個鬼丫頭,從哪裡弄來那種東西的?」
花影衝著她擠眉弄眼,笑得花枝亂顫:「奴婢去古月書齋裡問的,古月書齋是全京城最大的書齋了,只要有銀子,什麼書買不到啊!奴婢翻過了才買的呢,裡面畫得很好。」
「你……」妍華顛著手指指了她半晌,羞得腦子裡一片空白,最後紅著臉啐了她一句,「半大的丫頭,怎得也不知道害臊!」
花影卻臉不紅心不跳地吐了下舌頭:「格格,奴婢說句大不敬的話,奴婢好歹比格格還大一歲呢,怎得是半大了?嘻嘻~」
「真不知羞!我還比你先經歷人事呢,年歲比我大有何用。你曉得什麼呀!」
妍華笑著抬手去撓她癢癢,花影笑著跳到了一邊:「奴婢當然曉得了,從小到大伺候了幾位主子,總要懂著點吧!」
本是一句稀疏平常的話,妍華聽後心裡卻驀地一酸,再看向花影時,眼神也突然柔和了許多。聽這話的意思,她十五的年紀倒是已經伺候過好幾人了。本該是爹娘寵愛的俏丫頭,偏生命不逢時,成了個丫鬟命。
妍華屋子中,盈袖太沉悶,總是像長姊一般提醒著她注意這個當心那個。靈犀性子又太急,一急就容易壞事兒。倒是花影最對她胃口,為人機靈,膽子又大,做事還心細。
「好啦好啦,再過幾日就是盈袖的生辰了,你既是出去過,那我叫你買的東西可是買好了?沒有被她發現吧?」妍華怕她還揪著方纔那個話題不放,趕緊岔開了話。
她阿瑪就她這麼一個女兒,而自打她記事起,盈袖就一直陪在她身邊,所以說她與盈袖是情同姐妹,一點兒也不為過。盈袖的生辰她向來是放在心上的,這是盈袖進府後的第一個生辰,她打算讓屋子裡的幾個人好好為她慶賀一番。
「格格交代的時候奴婢何時辦得不好了?格格放心吧。」花影衝著妍華迅速地眨了幾下眼,笑得眼睛都完成了一道縫兒。
「花影你的生辰是哪一日?以後我也給你慶生辰
辰。」妍華咯咯笑著拍了她手臂一下。
花影臉上的笑容頓時僵滯住了,緩了許久才吐出一口氣兒來,只幽幽地說了一句:「奴婢也不知道是哪一日。」然後便訕訕地低了頭。
妍華手一抖,心裡一疼,趕緊拉住了她的手臂:「怎得連生辰都不知道……」
「奴婢的爹只記得奴婢約莫是在**月份生的,奴婢的娘在奴婢還沒開始記事的時候便去了,所以……奴婢也不知。」花影無奈地笑了一下,抬頭看到妍華眼裡的關切與同情是那麼真摯,心裡動容,忙假裝要掌自己嘴,「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惹格格難過了……」
她做出這個舉動,是因為想起宋氏上一次去萬福閣,突然主動提起要教妍華跳舞,結果鬧得惜雲自己掌了自己嘴巴那件事。她想想就覺得好笑,那對主僕也不知在心裡使什麼壞心眼兒,非在她們面前上演那樣一齣戲碼。
妍華被她這麼一逗,忙拉住她假裝要打自己的那隻手,禁不住笑出聲來:「你呀!總是這般調皮!好了好了,快回去吧,」
倆人離開後,從不遠處的花叢裡緩緩走出兩個人來,正是宋氏與惜雲。
惜雲看著妍華主僕的背影,咬牙切齒地唾了一口:「呸!格格,她們還真當自己是個東西!竟然在背後這般笑話您,哼!」
宋氏沒有吭聲,只一言不發地看著妍華的背影看了許久,面上冷冷的,如冬日裡的寒風一般陰森。也不知多了多久,她才幽幽地開了口,聲音還是一如往常般彷彿琴弦上的旋律,悠揚、婉轉,她的嘴角漸漸勾起一抹妖嬈的媚笑來:「過會兒我們再去看看小格格吧,再送兩匹布去。」
惜雲跟著閃出一抹譏笑,又衝著萬福閣的方向呸了一口:「格格真是便宜了她們,那樣好的雲錦本就難得,格格自個兒都沒捨得做了衣裳穿呢。」
宋氏轉過眸子,冷冷地掃了她一眼:「你懂什麼?走吧,這日頭有些烈,曬得我頭暈,晚些時候再送過去。」
惜雲點了點頭,臨走的時候又朝著萬福閣的方向看了一眼,眼裡只趾高氣揚的得意。
妍華回到萬福閣的時候,盈袖與靈犀正在竹林裡鋤草。
「你們倆就是沒事兒閒的,好好的草,鋤了它做什麼?綠油油的,放它們長著不是更好看嗎?」竹林中間有一條小道,小道中間置了石桌石椅,等到了夏天,在那裡納涼絕對很舒服。
盈袖起身抹了一把汗,從竹林裡鑽了出來:「格格怎得去了這麼久?方才耿格格找你呢。」
靈犀也跟著走了出來,竹林下面是紅泥,靈犀約莫是不小心用手摸了把臉,現在臉上花花的一片:「格格,這草不鋤掉,到了夏天可都是蚊蟲,說不定還會惹了蛇過來呢!可不能想著好看就不搭理了,好好兒的竹林若是被蚊蟲佔了,多可惜!」
妍華指著靈犀的臉笑了一會兒,突然想起自己的臉上曾經也是沾過墨汁的,當時的樣子可比靈犀更加糗,所以她笑了一會兒後便讓靈犀趕緊去洗洗臉:「好了好了,你們歇一歇吧,待會兒我跟花影過來幫忙。我先去看看姐姐,說不定有什麼要緊事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