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請!」青衣男子恭敬的將墨平生請進了小樓當中,而自己卻站在門外微笑著慢慢的轉過身去,守護著安靜的院落。
幽靜小樓內,只有蜿蜒而上的樓梯和忽明忽暗的燭光,墨平生慢慢走著,此時冷靜的腦中思索著很多事情,最讓他不解的就是這裡明明不是一處客棧,但一項憑他心意驅使的兩匹火魔烈馬為什麼會將自己帶到此處?
安靜的院落,微笑的男子以及那古怪的癡醉茶,這一切究竟是他人刻意的安排,還是真的機緣所至?
最後墨平生想到的是那溫柔的女子聲音,會不會真的是小悠?難道墨平生不敢想,當初小悠就死在自己的懷裡,又葬身於熊熊的火焰中,她不可能起死回生。
糾結的情感讓墨平生漸漸的加快了登樓的腳步。
柔和的微光從開著門的房間散發出來,墨平生走到門口時,停住了腳步,他沒有走進去,也沒有看向屋中,此時他竟然產生了一絲退縮的情緒。
「閣下既已到了這裡,為何卻忽然止步?」溫柔的語聲像極了小悠,但那語氣卻絕不是小悠對自己說話的口吻。
溫暖的屋內飄著一絲淡淡的幽香,走進屋中的一剎那,清冷的感覺被一掃而空,身上只是暖洋洋的。
紫色的輕紗遮住了白皙的臉頰,那雙明亮的大眼睛好似晴天時柔和的陽光,給人們帶來溫暖。
墨平生看到這個女人,不覺的長長歎息了一聲,如釋重負卻又有些許失落。
即便這個女人並不是小悠,但她卻是除小悠之外,第一個能夠讓墨平生仔細打量的女人,只因為她的聲音與小悠太相似。
「閣下尊名?」紫衣女子問道。
「墨平生。」墨平生淡淡的說道。
「段曉晴。」對方的介紹也是那樣簡單明瞭。
「請。」段曉晴慢慢站起,那柔美的身體在紫色的紗衣下仿若晴空中的白雲,柔軟、潔白。
墨平生在一個精緻的小木桌旁坐下,桌上放著一把和剛才那青衣男子一樣的紫砂茶壺,但此刻距離較近,墨平生才看到那茶壺上刻著圖畫。
墨平生想看清茶壺上刻的究竟是什麼圖畫,可正當他定睛仔細瞧去時,忽然發現自己的神識竟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牢牢的吸住,無法自拔,就連本源中的混沌之力也在這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墨平生心下微驚,但無論如何就是無法將擺脫那神秘的吸力,自己的雙眼更是緊緊盯在那茶壺上,移動不了分毫。
「公子莫慌,這茶壺就是四時聽雨陣的門徑,你摒除雜念,虛極靜篤,任憑神識進入其中,方能領會此陣之精妙。」耳邊再度響起那溫柔的語聲,墨平生此刻已別無選擇只得放空精神隨著那股吸力讓自己的神識脫離了腦海。
一陣天旋地轉,墨平生只感覺大腦彷彿被攪成了一鍋粥,忍不住的眩暈噁心。
再度睜開雙眼時,溫暖的小屋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藍天白雲萬里晴空,微風拂過,樹葉發出沙沙的響動,墨平生就坐在樹下的石桌旁,桌上空無一物,但對面卻坐著一個人,段曉晴,她依然微笑著看著墨平生,她的笑容與這柔和的春風融為了一體,是那樣的溫暖人心。
段曉晴看著墨平生溫柔的說道:「春雨潤物細無聲。」話音剛落,微風驟變,變得急促而又寒冷,白雲變成了烏雲,晴空變為陰天,一聲悶雷,濛濛細雨隨之飄落。
刺骨的春風刮著細雨吹打在墨平生厚重的披風上,此時最令他難受的並不是那讓他忍不住咳嗽的涼意,而是那刻意往他的領口與衣袖裡鑽的雨點。
麻癢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墨平生如坐針氈,想要站起來走到樹根處去躲避風雨。但當他看到段曉晴微笑著坐在自己對面,任憑風吹雨打卻巋然不動的時候,墨平生咬牙忍住了想要躲避的**。
墨平生知道自己此刻正處在一個虛幻的神識空間當中,所以在這裡的一切感覺即便真切卻也都是假的,然而雖然墨平生不斷的提醒自己週身一切皆虛幻,但那有如無數只螞蟻在身上爬動的感覺,已然讓他到達了忍耐的極限。
就在那麻癢的感覺即將吞沒他的意識,讓他再度昏迷的時候,墨平生卻猛然站起,他轉過身不再看段曉晴,而是一步一步緩慢的走出了樹蔭,走向那風雨最猛烈的地帶。
墨平生不會任憑他人擺佈自己的命運,無論是真是假,他都要反抗,用自己的力量與壓力抗爭。
混沌的力量在墨平生強烈的召喚下,甦醒了,當墨平生展開混沌魔瞳怒視蒼天時,忽而又是一陣天旋地轉,使他再度陷入昏迷。
一覺醒來,天地已是一片明朗,刺眼的陽光照射大地,空間中飄蕩著芬芳的花香,墨平生躺在樹蔭下,茂盛的大樹卻遮擋不住炙熱的太陽光芒。墨平生從地上站起,環視這鳥語花香的世界,他知道自己仍未擺脫那虛幻的神識空間。
身後,段曉晴依然微笑著坐在那石桌旁,她的眼睛雖然沒有看向墨平生,但卻在墨平生坐到石桌旁的時候忽然開口說道:「夏雨傾盆驚濤浪。」
墨平生剛剛掙脫了春雨幻境,還未喘息片刻,晴朗的天空忽又變色,一片濃厚的烏雲遮住了太陽,滾滾雷鳴驚的鳥歸巢,花垂首。
暴雨說來就來,傾盆而下,比之剛才的濛濛細雨,狂猛了數倍。
其實只要躲到那茂盛的大樹下,就可以避免暴雨的擊打,但墨平生不知怎的對那顆大樹總是有一種排斥的感覺,在他看來躲避就意味著失敗,他是一個從來不肯認輸的人,所以他再度走進了暴雨最猛烈的地帶。
/>
黃豆大的雨點打在墨平生的臉上,感覺已不在是麻癢,而是疼痛,這種疼痛讓墨平生瘦弱的身軀不受控制的顫抖。
濃雲深處電閃雷鳴,在這片天空下所有的生物都不得不低頭,唯有墨平生,他昂首看著天空,堅毅的雙眼中只有無盡的冰冷。
混沌的力量如出閘的猛虎從墨平生雙眼爆發出來直衝天際,渾濁的能量絞碎了一切的阻礙,最終在空中撕開了一個裂口。
那裂口中透著的是光明,烏雲的背後就是光明。墨平生只看到了一線曙光便又昏睡過去。
西陲的紅日,火焰般的晚霞,在這遍地枯黃的空間中,墨平生忽然升起一種英雄遲暮,雄心漸老的感覺。那顆茂盛的大樹此時也在飄著乾枯的落葉,就連石桌旁的段曉晴也變了,她的雙眼深邃而滄桑,白皙光華的臉上竟有幾條細微的皺紋。
秋風吹過,地上的落葉被捲到了半空飄向遠方。墨平生好似聽到了段曉晴的一聲歎息:「秋雨肅殺江湖情。」深沉的語氣,充滿了無奈何淡然。
雨,又來了。
秋風,細雨,墨平生坐在石桌前沒有動,他很累,已不想再動了,他忽然產生了一個讓自己感到可怕的念頭,放棄復仇,然後抱著對面那個成熟的風韻猶存的女人躲到雖然枯黃但也能夠擋風遮雨的大樹下去,從此遠離江湖中的恩怨情仇,就在那顆大樹下安度餘生。
這個念頭在墨平生的心中不斷擴大,甚至已佔據了他的意識,讓他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摸一摸面前的段曉晴,輕撫她那白皙的臉頰。
絕情的那一日,墨平生的丹田已破,從那時起他的**也不會再受任何控制。他知道此時自己無論對段曉晴做什麼,對方都不會反抗,所以他完全可以將自己全部的慾火發洩到眼前這個柔美的女子身上。
「入洞房啦,入洞房啦!」耳邊又響起弟弟結婚時那些人熱情的呼喊,那本是自己永遠也不會擁有,卻又十分渴望得到的。
墨平生幾乎已忍不住要將段曉晴一把攬入懷中,然而就在這時,他的腦中忽然閃過一道森寒的冷光。
無情的鐵劍,刺入了心愛之人的胸膛,此時墨平生的心中一陣絞痛,疼痛使他清醒,小悠倒了下去,他又看見渾身都是鮮血的弟弟。想到此處,墨平生猛的生出一股力量,他一把掀翻了石桌冰冷的雙眼怒視蒼天,悲徹的吼道:「天若阻我,我便絕天,地若阻我,我便絕地,天地眾生若都阻我,我便絕盡蒼生!」
痛徹心扉的哀號,冷酷無情,絕盡眾生。
甦醒,這世間彷彿已沒有任何人或事物能夠阻擋墨平生甦醒。
皎潔的月光照得白銀般的雪地亮如白晝,他就趴在那雪地之中。
厚厚的積雪埋住了他的身體,墨平生就好似一隻油盡燈枯的老狼,即將葬身於這茫茫的雪海中。
冰天雪地,彷彿是一個輪迴的終點,任何被它掩埋的生命,都會在下一個輪迴的開始,重新復甦。
萬物皆可復甦,但自己還能否重生?墨平生睜開那雙比冰雪還要寒冷的魔瞳。
石桌不見了,段曉晴也已沒有了蹤影,但天地間還有一個生命沒有被這輪迴淹沒!
是那顆樹!看到了那顆傲然矗立在雪地中的大樹,墨平生忽然明白了。
復甦,頑抗,崛起,永恆。春夏秋冬四時雨陣中的四個幻境正是自己人生的四個境界,在春的滋養中復甦,在夏的壓迫下頑強抵抗,在秋的蕭索中崛起,最後脫離冬的盡頭,達到永恆。
那顆樹就是永恆!不滅的永恆!
墨平生咬著牙伸出麻木的雙手拖著已凍僵的身體朝大樹的方向爬去。
4fo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