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我被賓館大樓前的停車場裡的車輛發動的聲音驚醒,就起身走到窗前,拉開米黃色的窗簾望著東方。這時天空中的啟明星在神秘地向我眨著眼睛。漸漸地東方出現了魚肚白顏色的亮光,那亮光在慢慢地擴展變亮,在艱難地驅逐黑暗。突然那最光亮的一處露出了一小塊弧狀的緋紅色。哦,是朝陽,朝陽升起來了!和在大海邊日出不同的是,陸地上的朝陽不會一縱一縱,而是那麼平穩緩緩地上升。朝陽像一位可愛的小姑娘慢慢地露出紅撲撲的圓臉蛋,最後終於在朝霞的千呼萬喚下露出了整個臉。那太陽是深紅的,然而並不刺眼,就像一塊紅木圓盤嵌在深邃的天宇。漸漸地,太陽邊沿閃爍著一點點的亮光,不久整個兒放射出通紅的光線。這時的太陽像一顆紅瑪瑙球發出金光閃閃的光澤,半邊天空都被這種金光羞紅了。瞧,那深紅、緋紅、淺紅的雲不正是她臉上的紅暈嗎?大地也像披上了件輕柔的紅紗,顯得嫵媚。黑夜過去了,美好的今天來臨了。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是那麼充滿活力,充滿溫暖,雖然這美好的清晨還帶著一些黑暗的昏暗和憂傷,但它畢竟是清晨,是通向美好未來的清晨!
我洗漱完畢,在客房裡看電視,看到九點鐘,突然想到劉萍給我的一個建設銀行存折,那裡面有整整十萬,她請我一到宜南就去取出十萬元,萬一取不出來,要打電話給她。於是我從手提包裡取出那張十萬元的存折看了看,看看我的身份證在手提包裡,就走出賓館,來到斜對面的建設銀行排隊,很快就輪到我,我把那張十萬元的存折和身份證交給銀行裡的一位工作人員,對他說:「我要把這個存折裡的十萬元取出來,再另外開個本地的戶,把錢存到新存折裡,可以吧?」
「哦,你這張存折是外省的活期存折,開戶的是你自己,你可以不另開個本地的戶。如果你堅持要把這個富安的存折上的錢取出來,再存到本地的新存折上,也可以,但錢就不必取出來,又存進去,只需轉賬就可以了,請出示你的身份證,並輸入這個富安存折的密碼。」
「那謝謝了。」我輸入了富安存折的密碼,密碼正確,我順利地把十萬元轉到我新開的本地建設銀行存折上,然後捂著欣喜狂跳的心臟,拿走新存折和身份證,心中放下了一塊石頭,快步回到賓館503客房。劉萍果然沒有騙我!謝謝你,我的金蘭姐妹,我在遠方為你和傅斌默默祝福,祝願你和傅斌生活幸福美滿!
十點鐘我提著行李下到一樓的服務台退了房,離開了賓館,在賓館門口攔住一輛三輪摩托,來到第一中學——我的母校。我付了兩元錢,走進門衛室,對裡面我認得的一位四十來歲的胡大叔說:「胡大叔,您還認得我嗎?我曾經是一中的學生,叫楊蘭,想進去找我的弟弟楊月俊見見面,可以嗎?」
「哦,你就是93屆的楊蘭,當時還是我們學校的校花哩。你弟弟在幾年級幾班?」
「他在高二(六)班。我可以把這皮箱擱在這裡一下嗎?這箱子笨重,不方便提著走。」
「可以,你就放在這裡吧。你在登記表上寫上你的姓名、身份證號碼和進校的理由。」說完指了指桌上的登記表。
「謝謝胡大叔。」我嫣然一笑,在登記表上寫了後就提著裝有要送給弟弟單放機和玉石項飾的旅行包進了校園。
我走在大門口的大操場上,左右兩幢五層樓的教學樓的走廊裡沒有一個人,我只聽到教室裡幾位教師大聲的講課聲。中間那幢教研大樓還是舊模樣,靜靜地佇立在我的前面,似曾相識地溫和地望著我這個不速之客。我走到左邊的體育場地,撫摸著那熟悉的單槓、雙槓,望著前面不遠的六張混泥土預制板製成的兵乓球檯,高中往事湧上心頭。
不久下課鈴響了,從每個教室湧出朝氣蓬勃的少男少女,他們又一次打破了校園的安靜,沸騰了整個校園。教室裡外單放機播放的流行歌曲旋律此起彼伏,有的女生跟唱的歌聲像黃鸝那樣清脆悅耳,有的男生的歌聲則像鴨子的破嗓子。走廊上有的在聊天,不時傳來純真的笑聲;有的戴著眼鏡,依靠在扶手上沉思;有的像一隻隻歡樂的小鹿在走廊上跳躍地跑。有的男生又湧到操場上,把六張乒乓球檯佔了,打乒乓球;一些花枝招展的姑娘則三五成群地一邊手挽著手走在操場上,一邊說著悄悄話。
我正想提著旅行包去左邊二樓高二(六)班找弟弟,突然看見前面走來「柳青」,他微笑著朝我跑來,他是高中時期的柳青?他向我跑來,我又驚又喜地迎上去,差點要喚柳青的名字,可是他卻微笑地從我身邊跑過。他不是柳青吧。我轉過身眨了眨眼,又睜大眼仔細注視著他的背影,那時的柳青沒有他這麼矮,沒有他這麼胖,一聽那男生的語音,與柳青的語音有點差別,我撇撇嘴尷尬地一笑,然後繼續找我弟弟。這時我望見前面的樓梯口跑來一位很熟悉的男生,我定睛一看,原來是弟弟,我正想喊弟弟的名字,戴了一副近視眼鏡的弟弟月俊已經朝我揮著手欣喜地喊著:「姐姐,你怎麼回家了?」說完已經跑到我的身邊,喜出望外地激動地雙手緊握著我的左手,接著又幫我提行李。我笑容滿面地打量著他瘦高單薄的身材,注視著月俊那張長著些青春痘的瓜子臉和下巴長出的細軟稀疏的黑色短髭鬚,拍了拍他的胳膊說:「你長大了,比我都更高了,像個大人了。」
「姐,你回來怎麼不跟我說一聲?柳青知道嗎?」
「我是臨時決定回老家的,來得匆匆,沒有告訴他,他現在在哪裡?你知道嗎?」
「不知道。前天我在城裡的大街上碰到柳青,他告訴我七月十六日他打電話給你,你答應他在八月十五號左右回老家,八月十四日至八月十六日這三天都會去縣汽車站等你……」
我急迫地打斷月俊的話:「你碰見柳青時他旁邊有別的人沒有?」
「只有他的一個男同學在他身邊。當時我就問他來城裡是不是要跟同學去哪裡玩。他說他和他身邊的師專同班同學要去他們同縣的同班同學家玩。我猜他這幾天正和他的同班同學在哪個鄉下玩,其中包括他的同班同學林紅艷。」說到這弟弟不解地問我,「姐,我有件事不明白,你怎麼一下子四個月不到就寄來二十萬?要知道,村裡人背地裡說你……說你……唉,不說了,你很快就會知道的。如果真的是那樣,那你真是太傻了!」弟弟收斂了笑容,滿臉的憂慮。
我聽了弟弟的話,低下了頭,愁雲驟然密佈在我的臉上。但願柳青和林紅艷之間還只是同學和朋友的關係,還沒有越過友情的界限!但願柳青對我是真心的,他沒有對我隱瞞什麼!但願……唉,我該怎麼回答弟弟呢?我又能說什麼呢?還是別回答吧。我是不是沒臉回到楊家村?可是不回家我能去哪裡呢?沒辦法,只能回家——厚著臉皮硬著頭皮回家。我咬了咬嘴唇,抬起頭對弟弟苦澀而勉強地一笑:「別說那傷心事好不好?——我在南昌買了一些禮物來,爸、媽、你和月紅還有外婆,每人我都買了一兩件禮物。你猜猜我會給你買什麼禮物?」
「很難猜。」弟弟抓抓後腦勺,搖搖頭。
「你最喜歡的小電器是什麼?」我微笑地啟發他。
「當然是單放機了!學英語聽磁帶要用上單放機,平時沒事的時候可以聽聽音樂,全校許多同學都有單放機。你是給我買了單放機?」
「我說我弟弟是很聰明的人吧,一下就猜到了。我拿給你吧。」我開心地拍了一下弟弟的肩膀,我拉開拉鏈,從裡面取出一台單放機遞給月俊,「除了單放機,我還買給你一副玉墜項飾,我這有兩副,一副是金黃色的菩薩玉墜,另一副是乳白色的觀音玉墜,你看,喜歡哪副?」我說著從包裡找出兩個各裝有一副玉墜的塑料包裝盒。
「謝謝姐姐,你真知我心,知道我最需要單放機了。誒,還有耳機,太好了!嗯,玉墜我也喜歡,我就戴這副金黃色的菩薩玉墜,月紅喜歡乳白色,她一定會喜歡的。」月俊把單放機塞進口袋,接過我遞過去的金黃色的菩薩玉墜,戴在脖子上,笑著問我,「姐,好看嗎?」
「好看。戴上這玉墜人變得更英俊瀟灑了。」
這時上課鈴響了,月俊看了看身後的教室,又轉過頭笑著對我說:「那我去上課了。我們高二今天是最後一天補課,明天就放假。要不你今天就在我班上的女生寢室擠一擠,睡一宿,或者去姑姑家住一夜,明天和我一起回家?」
「不用了,我想早點回家看看爸媽。你在城裡幫我多留心一下柳青,看看他會跟哪些人在一起。我走了,你快去上課吧,要好好學呀,為我們全家也為我們楊家爭口氣啊!」
「我會好好學的,現在我在全年級一直穩定在前五十名,我還要爭取進入前十名,至少到高三要穩定在前五十名。」月俊一邊說著一邊握緊拳頭在他胸前抖了抖,充滿信心地說。
「太好了!你這樣上進,這樣自信,我做姐姐的打心裡高興!我就是因為學習不太認真太會因為高考差幾分而落榜,沒考到師專等大學,現在我還是很後悔。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上大學的!」
「謝謝姐的鼓勵!那我就去上課了,bye-bye!」說完就咧嘴朝我笑笑,跑向教室。
我目送月俊進了教室,就轉身回到門衛室,向門衛胡大叔告別,一手提著皮箱,一手拎著旅行包走出一中,在校門口前面一點的街道上攔住一輛一輛人力蹬士,趕往汽車站坐班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