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我離開了水娥的寢室,回到了我的寢室。水娥真幸運真幸福!女人啊,要是能擁有個相濡以沫、對她忠貞不渝、懂得關愛體貼她的丈夫,那她一生就算再苦再窮也是幸福的。如果不是家裡欠了幾萬元的債,我才不會出來打工。說不定,如果我在一中學一年高三補習,也會像柳青那樣考上師專之類的大專院校,因為九三年七月我的高考總分只比柳青考上的師專的錄取分數線少了八分,就是這八分改變了我的人生之路!我當時真是後悔莫及,要是複習時再認真一點也許就剛好達到了錄取線了!那時我真想去補習一年,可是因為家裡窮我父親不同意,母親也沒辦法,再加上我也於心不忍,於是我就放棄了高三補習的打算。唉,這也許是命吧,命中注定我是打工的料,命定注定我和柳青有這麼一段苦戀,一段似乎沒有結果的苦戀!
我來打工的時候,他已去了師專。雖然我前些天寫了封信給家裡的媽媽,告訴我這裡的情況,要弟弟專心學習,考上大學,為我揚眉吐氣,為我們家光宗耀祖,但我的親人一般不會特意寫信給柳青告訴我的情況,因為柳青父母都反對柳青和我在一起。他去大學這麼多天,要是寫封信給我家裡問問我的情況,求我父母告訴我的打工地址,我父母定會照我在信中的要求告訴他我的打工地址,因為我父母同意我和柳青在一起。想必他已有了女朋友,把我這個沒用的打工妹,這個落魄的女孩忘得乾乾淨淨。如果是這樣,這也是情理之中。誰叫我的爸媽不但是無權無勢無靠山、蓬門篳戶,而且是負債纍纍的莊稼人!柳青,我的確很想寫信給你,可又怕你在學校已有了對象,我若寫了信給你,不是自討沒趣嗎?柳青,我是多麼希望你寫封信給我呀!如果你心裡有我,你只要問問我家人,知道我的地址,就可以寫信給我了。你是聰明人,你一定會知道怎麼打聽我的地址的。
這時我的寢室除了我一個人也沒有,王芳可能一個人出去玩了。我躺在我的床上,望著天花板出神。凝視了一會兒,我想到我的舊皮箱裡還珍藏著兩張照片。我翻身下床,打開我高一時爸爸為我買的暗紅色皮箱,從箱蓋襯布上的小口袋抽出一張黑白的2寸單人半身照,照片中的他穿著黑西裝白襯衫,繫著一條暗紅色的領帶,他的相貌像香港歌星張國榮,寬前額,秀氣的雙皮眼,梳著小分頭,白淨可愛的瓜子臉上露出兩顆潔白的大門牙正衝著我微笑。我凝視著這張柳青在高三畢業時送給我的照片,好一會兒我才把照片放在床上,又從小口袋抽出一張高三(6)班的畢業彩照。一張熟悉的臉龐迎面跳出,往事泛出我的腦海。我彷彿看見柳青從後排跳下來,走出相片,微笑地向我伸著雙手,拉著我飄進相片中的母校……
柳青,還記得我們的高中時光嗎?我們從小學一直到高三一直是同班。在小學有兩年,初中有兩年,高中有兩年還是同桌呢。這也許是前世的緣,讓我們能夠坐在一起,能夠有這種刻骨銘心的情傷。還記得我們上高二時你偷偷塞到我書包裡的信嗎?你是否知道我當時是多麼興奮,徹夜未眠,晚上在床上輾轉反側,半夜拿起手電筒一次次地看你的那封沒有貼郵票的信嗎?第二天,我發覺你與以前判若兩人:以前你看見我總是說說笑笑,關照我;現在你見到我卻是躲躲閃閃,見了面羞答答的,還不如我。
柳青,你還記得嗎?五月一日那天晚上,月明星稀,我們準時赴約,在校園的一條林蔭小路上幽會。當時一米六二的我一頭齊耳短髮,腳穿一雙白色運動球鞋,雖然穿著淡黃色的寬鬆校服,但難掩我身上優美的曲線。比我高十厘米的你當時是騎了一輛半新的鳳凰牌自行車來,特意穿著黑西裝、白襯衫,繫著一條暗紅色的領帶,梳著小分頭,很有張國榮的氣質,顯得風度翩翩。小路兩邊栽了幾棵鬱鬱蔥蔥的楊樹和柳樹。晚風習習,柳樹柔軟下垂的長枝條隨風婆娑起舞。由於那天全校五一放假,全校只有幾十個偏遠山區的寄宿生在學校宿舍居住。校園裡靜悄悄的,靜得幾乎可以聽到我倆各自的心跳——怦怦地跳到嗓門處的心跳。我倆在一個隱蔽的小道旁的草坪上並肩地坐下來。當時的你想說話卻好像說不出口,不時搔著頭髮,搓著手。我偷偷瞅見你的窘樣,忍不住掩住嘴「撲哧」地笑了起來。「不要笑。」你突然伸出手掩住我的嘴,緊張地向四周看了一下。我當時血都凝固了,驚恐地睜大眼睛看著你,心快跳出胸膛,渾身像散了架子一樣乏力,但顫抖的手本能地抓住你的手。我還有準備好,你這樣動手動腳太突然了,似乎來得太快了。我想把你的手拉開,沒想到你的身子慢慢向我傾斜,一股熱流使我渾身都熱起來了。當我的臉感受到你鼻子裡呼出的急促氣息和你溫濕柔軟的雙唇時,感到驚恐萬分,一股不知從哪兒來的力量使我本能地使勁推開了你,你竟然被我推了個仰面朝天,頭好像碰到身後一塊小石子上,你疼得直摸後腦勺地躺在草坪上。我心神不定地看著你痛苦的模樣,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睜著心疼的眼眸咬著嘴唇看著你。
「哎喲,磕出血了!」你手按著後腦勺裝模作樣地叫疼。
「碰到哪兒嘛?」我心疼地半跪著靠著你左側身體。
「這裡,後腦勺,你摸摸,是不是有個疙瘩呀?」你還真的煞有其事地指了指後腦勺。
我左手肘撐在你右肩邊的草上,騰出右手摸你的後腦勺,凸起的胸脯幾乎是伏在你的胸脯上。我仔細地摸,怎麼也沒摸到。「沒有呀。」我奇怪地回答。
你掩住嘴說:「你再仔細摸摸,有沒有?」
我又摸了幾下,就是摸不到疙瘩。我這時才恍然大悟,知道你在騙我。「好啊,你在騙我,看我不收拾你。」我揮起小拳頭想敲你的腦袋,你嘿嘿地狡黠地笑著及時躲開,爬起來就跑。我嗔怪地爬起來追了你幾步,沒追到,氣得把嘴翹得老高,大聲說:「我以後再不理你了。」
突然遠處傳來一個老人的呵斥聲:「誰說我不理你了,你把聲音說大點。」緊接著一道雪亮的手電筒光在我們周圍掃射,我當時嚇得手足無措,竟然呆呆地站著。還是你的反應快,箭一般地衝到我身邊。拉著我躲到林蔭小道邊的樹和灌木叢背後,把我按趴在草地上,你也趴著,一隻手搭在我背上,我們一聲不吭,屏息凝視。幸好林蔭小道兩邊還有兩行茂密的灌木,把我們遮住。我透過灌木的枝丫窺見一位老大爺打著手電筒來到這條林蔭小路上,在我們不遠的小路上停了下來,這位老人穿著雙夾腳拖鞋。我當時心裡真是忐忑不安,要是被這位耳有點背的看門老大爺捉住,那不是成了笑話嗎?柳青呀柳青,都怪你,都怪你,如果這事被他發現,揚了出去,我今後還有什麼臉面來上課?我可饒不了你這個大壞蛋。老大爺左顧右看了一番,嘀咕了幾句:「見鬼!剛才還有人在說我不理你,怎麼不見人?可能是我耳聾,捉影子吧。」說完,就走了。
過了好久,我和你才舒了一口氣。你吐了一口氣:「好險哪,就差那麼一丁點兒。」
「都是你惹事生非!你這個大壞蛋,搞得我這麼狼狽!嗯……」我狠狠地往你背上捶了一拳,就站了起來。
你也站了起來,內疚地說:「都怪我不好,我當時太衝動了,對不起。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想得倒美,最少要過三年。」我故意氣你。
你當時拍著胸脯說:「三年就三年,我會等你的。」
「真的?你會為我等三年?」我有點吃驚地問你。
「你沒有馬上回答我而是認真地堅定地點了點頭,深情地說:「我會的。」
我心頭一熱,停住了腳步,也深情地看了你一眼,朝你莞爾一笑,掩飾不住心中的喜悅和激動想朝女生宿舍跑去。
你拉住了我的手:「楊蘭,天黑,我用車子搭你去宿舍。」
「嗯——,放手嘛。你不怕被人發現?」我害羞地掙脫你的手,擔心地問。
「不怕。讓人發現更好,就沒人跟我爭了,嘿嘿。」你不再像開始那樣拘束害羞了。
「哦,你太霸道了吧。我可沒答應你只做你的女朋友哦,我可以選擇別的男孩子呀。」我俏皮地想故意氣你。
你撇撇嘴,隨即又抿嘴笑著把自行車扶到林蔭小道上,騎上車。我往後座輕輕一坐,你晃晃擺擺地起步,離開座板使勁蹬著踏板,自行車艱難地前行了五六米,拐彎後輕鬆地騎在一段筆直的水泥大道上。我陶醉地輕輕靠在你的後背,動情地吟詠著你寫給我的情詩:
獻給楊蘭的詩
如果你是一朵幽谷蘭花,
我願是你身邊的青葉,
把你映襯得更美麗;
如果你是一隻百靈鳥,
我願是一棵枝繁葉茂的柳樹,
讓你在我的懷裡嬉戲,築巢;
如果你是一片潔白的雲朵,
我願是一片蔚藍的天空,
把你永遠攬在懷裡;
如果你是一隻漂泊的小船,
我願是一個堅固溫暖的港灣,
疲累了,
可以在我懷裡歇息,
受傷了,
可以在我的港灣療傷。
你永遠是我唯一的情牽夢繞,
你永遠是我唯一的天使伴侶,
你永遠是我唯一的天荒地老!
當我吟詠到「把你永遠攬在懷裡」時你和我一起深情地吟詠著你寫的情詩。不知不覺,我倆就到了女生宿舍樓下。還是你輕輕地提醒我,我才從恍惚中醒來。我真想永遠靠在你結實的背肩上,永遠讓你載著我走過而立之年,不惑之年……我倆面面對視,月光下你那張帥氣的臉蛋和陽光的笑容讓我著迷,你寫的那首情詩讓我這顆少女的心怦然驛動。你就是我的青葉,你就是我的柳樹,你就是我的天空,你就是我的港灣。從小積累的對你的愛慕如開閘洪水使我衝動地猛然摟著你的臉輕輕地獻給你我平生第一個給異性的吻!然後羞澀難當地捂著狂跳的心兒跑上樓。那天晚上,我又一次失眠了,我編織了許多與你在一起的美夢……
那段時光是多麼令人難忘!如果時光能倒流那多好啊!我情願停在那段時光,永遠不想長大,這樣就可以永遠地和你在一起,永遠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