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來,嬤嬤是將王妃娘娘放在眼裡了?」我含笑輕問,不經意的埋下一顆雷。
「自然!」那嬤嬤一副眼高於頂的樣子,想也不想,便順著我的圈套踩了上去。這還不算,臨了又巴巴的補了一句:「老奴是看著王妃娘娘長大的,對娘娘的衷心,絕對可昭日月!」
「嗯,嬤嬤的忠心,傅嫻自然是相信的。不過跟您不同,我眼裡雖然沒有王妃娘娘,但心裡卻充滿了娘娘的威儀。至於是放在心上更尊重,還是放在眼裡更尊重,就不需要我幫嬤嬤比較了吧?」時機已到,我毫不猶豫的點燃那顆雷。然後眼看著嬤嬤被炸的外焦裡嫩,毫無還擊之力,心裡那叫一個酸爽。
「行了!就你嘴皮子利索,看把王嬤嬤唬的都不敢說話了!」關鍵時候,四王妃招招手,示意我過去,與此同時,輕描淡寫幾句,便將嬤嬤對我的發難和不敬糊弄過去了。
我心裡明明不爽,但卻不得不服從於時事,順著她的意思走了過去,站定後,才不緊不慢的掃了王嬤嬤一眼,有些無心的故意道:「跟了王妃娘娘這麼寬宏大量的主子,嬤嬤也算燒了八輩子的高香,否則,這不管在哪兒,嘲笑主子可都是要亂棍打死的,你說是不?」
「……是!」在我微帶笑意的凝視下,王嬤嬤終究低下頭去,服了軟。也是到此時,我才收回心思,面朝王妃,笑靨如花道:「王嬤嬤年紀都這麼大了,卻還這般不懂事,要不妾跟四爺說說,讓他重新給您挑幾個頂事兒的老人,王妃娘娘意下如何?」
「沒那麼嚴重!」四王妃被我莽撞的話兒頂個正著,一時之間,臉色有些黑,就連說出的話,也頗為疾言厲色。頓頓,又半是警告,半是試探的補充:「她畢竟是我從娘家帶過來的人,又是我的奶嬤嬤,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這麼一下子換掉,多傷人心的,你說是不?」
「是!」我點頭,笑的很燦爛,但接下來說的話卻一點兒都不暖,反而有些刻薄,我說:「理論上是這樣,但若是那奴才過份不頂用的話,建議您還是早早打發出去算了。多給些銀子令其安享晚年,總比折在對手手裡強。」言下之意:那奴才確實不頂用,不頂用到什麼程度呢?連我這個局外人都看不下去了,更何況長期受到她殘害的其他側妃主子!
「這麼說來,您是要跟本妃做對了?」四王妃瞳孔一縮,眸光一變,渾身氣勢瞬間完成質的飛躍。
「不不不……您別誤會」我擺手,頭搖的跟撥浪鼓一般,舔舔嘴唇,又馬不停蹄的解釋:「妾只是覺得,您身邊這王嬤嬤是真的沒用處,甭說別人,就是妾這第一次見她的人都討厭的厲害,更遑論府裡的其他側妃侍妾。所以留著她,最大的用處並不是讓您舒心,而是幫您拉仇恨。」
「拉仇恨?」四王妃柳眉輕蹙,有些不解這三個字的意思。
「嗯嗯嗯。」我努力點頭,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這拉仇恨就是幫您樹立對手的意思。」
「對手?我不怕。」四王妃搖搖頭,一副我是王妃我怕誰的模樣。
「不,您該怕的。」我搖搖頭,繼續遊說:「您想想,別的女人在您這裡受了氣,她們肯定不敢跟您撒潑,所以她們會想方設法、拐彎抹角的跟四爺傾訴!那四爺呢,這一天兩天的枕邊風沒影響,一個人兩個人的枕邊風沒影響,但是所有的女人都告狀呢,四爺不是天天都得聽您的壞話嗎?這三人成虎,一來二去,他還會到您的院子去嗎?肯定不會!這不去的後果是什麼呢,自然是無法生養嫡子!話說到這裡,難不成,王妃真的不想誕育自己的孩子嗎?一個只屬於自己,和自己血脈相通,就算全天下背叛你,他也會守護你的孩子!」
「這……」王妃猶豫了。
是啊!一個女人就算再怎麼鐵石心腸,也受不了孩子的誘惑的。尤其是深院裡的女人,寂寞的女人。
「當然,您也可以說服王嬤嬤改變,讓她不要那麼趾高氣昂,讓她親切點兒,別到處給您拉仇恨,這樣不但有利於家宅團結,而且還能從側面提高您在四爺心裡的地位,您說對不?」
「好像,是對的。」四王妃再次被我誤導。我也是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口才竟然這麼好。
「既然如此,王嬤嬤,你知道該怎麼辦了嗎?」又轉向王嬤嬤的方向,我別有深意的說道:「畢竟,讓主子為難,並不是做奴才的本份,你說是不?」
一句一句,我說的極慢,也說的極有感情,開弓沒有回頭箭,我是真的沒有放過她的意思。當然,之所以會這麼做,並不全因為她對我不敬,而是此人心眼歹毒,心思狠辣,讓她留在四王妃身邊,以後難免會勸四王妃奪我的孩子。所以,我必須在此刻就將她的心思扼殺在萌芽狀態。不然以後,就算有側妃之位,又有凌禛助我,也不一定能保全我三個孩子。尤其那三個還都是阿哥。
想到這裡,我趕她走的決心更是堅定,幾乎不給她任何開口的機會,張嘴又道:「如果你還念著以前的情分,就別求情,也別讓王妃娘娘為難,不然,就真的枉費她對你的一片熱心了。」
「是這樣嗎,王妃娘娘!」王嬤嬤眼含熱淚,不可置信的看著四王妃。至此,我的目的已經達成一半,只是最後靠的,卻是王嬤嬤那一星半點兒的舐犢之情。想想也是,虎毒不食子,王妃畢竟是她帶大的,就算此前有所利用,有所倚仗,那也是建立在不傷害王妃的前提下。此番我直接拿王妃的前程做賭注,她自然是害怕了,哪裡又會有翻盤的機會。
可能這就是人心吧。再硬的心,都會有那麼一絲半毫的柔軟縫隙,再軟的心,也會有半絲半縷的堅持。這不奇怪,甚至是最正常不過的。
「聽傅側妃的話,你去吧,回沈府去,我自會知會爺爺,讓他厚待你。」四王妃開口,給出的答案,我很滿意,她也很滿意。唯一不滿意的是王嬤嬤,但是無奈,她根本沒有反對的資本。
是夜,無星無月,一個老奴的離開帶不走什麼,也不曾留下什麼。甚至就連見證的人,也只有我和王妃。
「說吧,還有什麼事?我總不會天真的以為,你來,是幫我清理門戶的。」滿身疲憊的靠在引枕上,四王妃顯得很是落寞,就像一個小不點,失去了自己最心愛的抱枕一般。可能會失眠一小會兒,但是卻不可能失眠一整晚,更遑論一輩子。王妃,此刻便是處於『失眠』狀態。
「娘娘睿智。」我躬身,笑得更加端方:「妾今日過來,的確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想跟您求證。」
「你說吧!」王妃半合著眼睛,看起來非常無害。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去年早夭的大阿哥,其生母,是不是煙雨樓的繪姐……徐繪。」
「你知道?」四王妃猛地坐起,大睜著眼,極為犀利的望著我:「你怎麼知道?誰告訴你的?凌禛明明答應過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猜的。」我輕喃。一瞬間,全身的力氣都被人抽走,兩眼放直,怔怔的看著前方,自語出聲:「為什麼?為什麼是她?為什麼?」
「自然因為他喜歡她了。」四王妃用一種同病相憐的眼神看著我,唇角輕揚,緩慢而遺憾的說道:「我們都不是他最初愛的人,我們都不是徐繪,我們得到的他,都不是完整的……完整的他,只有徐繪知道,只有徐繪得到過。所以她才是他記憶深處的唯一,是他心裡的最美。你知不知道,每逢初一十五,就連在夢裡,他都呢喃著繪、繪、繪……叫著那個本該死去的女人的名字……」
「不,我不信,我不信。」我慌亂的搖頭,嘴上說著不信,眼淚卻湧了出來。
「不,你已經信了。」王妃直勾勾的看著我,像是要透過我的眼睛,直接看進我的心。我想擋住她,想掩飾,一時間卻不知道該怎麼擋,因為我連一隻手都抬不起來。只能沉默著,呆呆的任她打量。
最後,她問我,想不想知道徐繪的故事。
「不。」我搖頭,堅定的拒絕,並且放話:「我跟你不同,你是從來沒有得到過凌禛,但我得到過,我甚至可以驕驕傲傲的告訴你,那個男人,不管他的以前如何,至少他的後半輩子是我的,全是我的。至於徐繪的事情,大阿哥的生母,他要是想告訴我,我就聽,他要是一輩子不想說,那我就放在心裡,寧願遺憾一輩子,也不願意讓你看到我的失落。王妃娘娘,同病相憐這個字,永遠不可能用在我和你的身上。」
「夜深了,您早些休息吧。」
說完,我便頭也不回的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