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搖搖晃晃的身影在樹林中穿梭,泠月扶著蘇長連艱難的前行,雨水落在身上寒冷至極,汗水與雨水已相互交融,難以區分。
樹林很是寂靜,密密麻麻的雨滴穿過樹葉,落在地上的積水裡,蕩漾起一圈一圈好看的波紋。
泠月掃了四週一眼,慘白的臉上有幾縷青絲黏在她的嘴角,雨水順著髮絲正在不斷往下滴。
她看著同樣臉色蒼白的蘇長連,說道,「公子,你沒事吧?」
「呃.……我沒事。」蘇長連捂著胸口,臉上因疼痛皺在了一起。
泠月心急,內心為他擔心不已,若不是這位公子為她擋下了這一掌,或許她此刻早已不在人世。
沉重的腳步踩過積水裡,土黃的泥水濺到了衣裙上,不過泥水很快就被大雨給淋洗乾淨了。
他們來到了一個洞穴,雖是下雨天,洞穴內卻並不潮濕。往裡走,頓時感覺暖和多了,只見那中央正燃著柴火,洞穴內一片光明,柴火也是燃燒的越發的旺。似是被點燃不久,它旁邊還放置了一堆乾柴。
一眼便能掃完的洞穴,並未看見有其他人,泠月把蘇長連扶到柴火前,然後奇怪的看了看洞穴內的四壁。
確實是沒有人。四壁皆是石塊,也是不可能能藏得了身。
「公子,你覺得這洞內,可有些奇怪?」
像是早就料到了會有人來,難道符越已藏身於此,正等著他們?
蘇長連坐在柴火前面,抬頭看了眼四周,神色痛苦地說道,「泠月姑娘不必擔心,想這燃好地柴火,應是不久前來此地躲雨的人留下的才是。」
透過火光,泠月看著那邊堆放好的乾柴,心裡的疑問並沒有因為蘇長連的話而減輕。
只是現在除了那個說法,好像的確沒有更合理的解釋。索性也就不再糾結了,泠月走到對面放好的乾柴前坐下,順手添著柴。
「呃……」蘇長連緊捂著胸口,發出痛苦的呻吟。
「公子……」
泠月連忙放下手裡的柴,快速走到蘇長連面前,蹲在他的身側望著他。
豆大的汗水從蘇長連額頭滴下,泠月頓時又是滿眼霧氣,內心自責不已。
「沒事,區區噬心之痛,我能撐過去的。」蘇長連粗重的喘著氣,左手撫上了泠月滿是淚水的臉。
「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對不起……」泠月哽咽著,她反手抓住了蘇長連的左手,把自己的臉龐埋進了他的手掌,滴滴滾燙的眼淚,在蘇長連的手心裡濕了一片。
一瞬的溫暖穿過皮膚,刺激了血液,血液直通心臟處,似是心活了過來,他感受到了它的跳動。
這是蘇長連從未有過的感覺,他以為,他是沒有心的。
情不自禁把泠月擁進了懷裡,蘇長連閉上了眼睛,他忘記了疼痛,忘記了他是蘇長連,忘記了他的身世……
此刻,他只想好好沉醉在這份與眾不同的美好一刻,讓自己明白,原來他也是一個有血有肉,需要溫暖關懷的男子。
火更加旺了,相擁著的男女都沉默著,不忍打破這美好的一刻。
然而下一刻,蘇長連猛地睜開眼,把懷裡的泠月推開,自己捂著胸口倒在了地上。
這次比前兩次來的更加兇猛,像是有千萬隻螞蟻在吞噬著他的那顆心。
泠月爬到蘇長連身邊,握住了他的手,「公子……挺住啊,撐過去就好了,我們一定會撐過去的,一定會……」
「啊……」
疼!
蘇長連疼的滿地打滾,泠月卻只能守在他的身旁哭泣。
她不配做歸竺老人的徒弟,她不但不能為師傅報仇,還險些被仇人殺了,現如今又拖累別人,看著公子如此痛苦,而她卻什麼也做不了。
她不配,她不配是神醫的傳人!
「啊……月兒……月兒……」蘇長連咬牙,面容因疼痛變得扭曲。
泠月泣不成聲,搖搖頭,俯下身抱住蘇長連顫抖的身軀,「我在,月兒就在這兒,月兒就在這兒……」
「月兒……」
「公子……」
泠月看著蘇長連嘴角溢出來的血,萬般心疼。她撩開袖子,把白皙的手臂伸到蘇長連嘴邊,「公子,咬我吧,讓月兒與公子一起承擔這份痛可好?」
「傻瓜,我是男人,這點痛算不了什麼。」蘇長連忍著痛笑道。
泠月小聲抽泣著,「泠月與公子不過是萍水相逢,雖是曾救過公子,卻也不值得公子為此而搭上了性命。」
「……」
「符越心狠手辣,又是個記仇之人,此番公子幫了泠月,只怕……只怕符越也是不會輕易放過公子了。」
「……」
「對不起,是泠月害了公子,不但讓公子無辜受了牽連,甚至還中了符越的毒,都是泠月害得公子,得承受這般的噬心之痛。」
「……」
見蘇長連許久沒有動靜,泠月抬頭看了眼他,原來他已經沉睡了。
泠月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認真打量著蘇長連的臉。蒼白的臉色,緊閉的雙眼,高挺的鼻樑,還有毫無血色的嘴唇,亦是一位英俊的男子。
嗜酒,行為奇怪,話不多,又似是滿懷心事。
這樣謎一般的男子,卻輕而易舉的闖進了她的世界。
火光越來越微弱,洞內顯得有些黑暗,柴就快被燒完了。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泠月也已熟睡。雨似乎已經停止了,夜很是寂靜。
然而黑暗中,原本沉睡的蘇長連緩緩睜開眼,目光落在他懷裡的泠月臉上,抬手,為她撩開嘴邊的黑髮,然後在她後背的穴位上輕輕點了一下。
「主子。」
樹林裡的某一角,綠竹站在蘇長連身後,她從衣袖內掏出了一個白色的小瓶子,遞給了蘇長連。
蘇長連接過瓶子,仰頭把瓶子裡的液體喝完。感覺心已不再像之前那麼痛了,他才轉過身說道,「你那邊如何了?」
「回主子,一切順利。只要蘇傅陽不起疑心,我們的計劃相信很快就能實施了。」
「呵,就算起了疑心又如何?他既然有謀反之心,又暗中與宸國大皇子勾結,就已經斷了自己的後路!」蘇長連語氣甚是冷漠,與方才和泠月在一起時,看起來完全像是兩個人。
綠竹望著蘇長連的側臉,欲言又止。
見她一副糾結的模樣,蘇長連說道,「有話就說。」
綠竹猶豫了會兒,不敢看著蘇長連的眼睛,她輕聲說道,「主子與洞內的那個女人……」
「你想說什麼?」蘇長連瞇起了眼,目光很是凌厲。
他做事最痛恨別人閒言碎語!
見主子似要動怒,綠竹連忙跪地,「綠竹該死,綠竹只是擔心主子……」
「擔心我什麼?難不成本公子還會被她給殺了?」蘇長連輕笑。
綠竹想了想,「……她是符祭司要的人,主子……主子應與她保持距離才是,以免招來麻煩。」
「哦?若本公子與她保持距離,那如何能得取仙靈草?」
「主子……」
「好了,我自有分寸。還有,我不希望任何人在這個時候打破我的計劃,所以,沒有什麼重要的事,不要再出現我們面前!」
蘇長連負手立在原地,綠竹抬頭望著他,眸中藏不住擔憂之色,還有一抹不易察覺的殺氣一閃而過。
方纔,主子與那個女人在洞內那番親密,現如今主子又如此維護那個女人,只怕留著那個女人,不僅僅於她是一個極大的威脅,怕是有朝一日,主子也將毀在了她手裡!
綠竹堅定地看著蘇長連的背影,她絕不容許有那麼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