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陽郡主哼了一聲道:「眾目睽睽之下,采春和白香哪裡有空換了你包袱裡的東西,明明是你這個賤婢不安好心,卻要攀扯三小姐,你可知道這是多大的罪名?」
「奴婢不敢!奴婢說的都是真的!」冰嵐道,「可否將那個包袱皮拿來給奴婢瞧一瞧!」
湖陽郡主看了眼老太君和沈弘,沈弘緩緩點了點頭。吳嬤嬤便上前將那個包著白色人偶的包袱皮取下來遞給了冰嵐。
冰嵐雙手將包袱皮接過來,認真檢查了一番,大聲道:「這不是原來的那塊包袱皮,原來的包袱皮雖說也是藕荷色的,可是裡面摻雜著繡了少量的銀線,在陽光下會發出閃光,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而這個包袱皮裡根本就沒有……」湖陽郡主和沈沅珍一向奢華,冰嵐這樣一說,眾人不由都信了幾分。
冰嵐繼續道:「我記得采春手裡原來也拿著一個差不多的包袱,肯定是她將兩個包袱換了,將裝著髒東西的包袱換給了奴婢,奴婢只是一時不察……」
「呵呵!」事到如今,沈沅鈺要是不知道這場戲是演給誰的,她就真是個棒槌了。她清冷的聲音悠悠響了起來:「好一個忠心侍主的丫頭!小小一個奴婢,眾目睽睽之下,氣氛如此肅穆緊張,不但絲毫不怯場,而且條理清晰,分析得頭頭是道,這麼快就看出了包袱的問題,連我這個受過父親精心教導的小姐都要甘拜下風了!」
她這一說話,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事到如今,依然能夠做到氣定神閒,單是這份涵養,就足夠叫人刮目相看。
謝純早已經有些按捺不住,趁機接口道:「若非受人指使,憑她一個滿腦子混沌的奴婢,也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目光淡淡掃過湖陽郡主,冷哼了一聲。謝純是絕頂聰明之人,哪裡有想不明白前因後果的。
湖陽郡主臉色微微一變。老太君和沈弘都是若有所思。
謝氏卻喝斥了一聲:「這是沈家內部的事,哪有你一個外姓小輩插嘴的餘地!」
謝純哼了一聲道:「仗義執言乃是我輩的職責,遇不平之事,自要發不平之言!」
三皇子卻只是低頭喝茶,一言不發,一副置身事外的超然態度。郗傑倒是很想替美人再說幾句話,不過在庾璟年嚴厲目光的警告下,到底沒敢再度放肆。
庾璟年鋒利的目光在沈沅鈺的臉上掃過,眼中閃過一絲激賞,他對這個少女有著莫名其妙的好感,不過今天這樣的場合,他是絕對不會出言幫腔的,何況他也很想看看,這個與眾不同的少女要怎樣應對今天這樣的場面。
直覺裡,他一直覺得,沈沅鈺定然有辦法度過這一次的難關。
沈弘遲疑了一下,今天這事兒要是沒有這麼多外人,她自可以按下去慢慢再查,可偏偏三皇子、庾璟年等人都在場,若不拿出一個交代,日後沈家如何在建康立足,只得當機立斷,「把采春和白香帶進來!」
采春和白香確是沈沅鈺院子裡的丫頭,不過都是三等丫鬟,進不了沈沅鈺的臥房,沈沅鈺也沒有太過把她們放在心上。
不過片刻,就有兩個身穿藍色比甲十五六歲的丫鬟走了進來。一進門就跪了下來,磕頭如搗蒜般叫道:「老祖宗饒命,老祖宗饒命啊……」
只一看那架勢,便知道這包袱必定是這兩個丫鬟換的了。
湖陽郡主厲聲喝道:「四小姐送給老祖宗的壽禮,是不是被你們兩個賤婢給換了?做出這種心思歹毒的勾當,你們到底是受了誰的指使?若敢說一句假話,立刻拉出去亂棍打死!」
那兩個丫鬟嚇得瑟瑟發抖,忍不住一起看向沈沅鈺:「三小姐,三小姐救命啊……」
呵!這比直接招供是她沈沅鈺指使的還要讓人心塞好嗎?湖陽郡主真是排得一手好戲啊!
上一次長樂堂大清洗,之所以沒有把采春和白香這兩個丫頭掃地出門,一則因為她們都是周氏陪房的女兒,二則她們一向謹言慎行,從沒有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看起來和別房的丫鬟私下裡也沒有什麼勾連,現在看來,怕是早就被湖陽郡主給收買了!
她正想繼續看湖陽郡主這大片接下去怎麼演,人叢中忽然站起了一個瘦弱的少女來,「都,都別說了,是,是我讓她們這麼做的,老祖宗要罰,就,就,罰我好了!」
沈沅鈺看著那個穿著灰鼠皮襖子,羞羞怯怯的,在人前緊張得滿臉通紅的少女,心裡充滿了感動,眼眶一下子就濕潤了。「妹妹,這事跟你有什麼關係,你給我坐下!」
說話的人,是八小姐沈沅舒。沈沅舒雖然口齒不伶俐,可智商卻是極高的,她看出來沈沅鈺很難脫罪,這才想要幫她分擔罪名。
另一個受到震動的人是沈昀,他沒想到從來沒有受到自己重視的小女兒,會以這樣一種方式站出來,為嫡親姐姐分擔!
聽見沈沅鈺的斥責,沈沅舒倔強地道:「是,是我吩咐,采,采春和白香她們做的,因為我,我嫉妒四姐姐,漂亮,又,又得寵!請老祖宗罰,罰我,不要牽,牽連姐姐!」
采春和白香跪在那裡,也就有幾分愕然,湖陽郡主帶著她們排練的時候,可沒有預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啊!
還是白香機靈,可憐巴巴地望著沈沅鈺,試探性地叫了一聲:「三小姐……」
沈沅鈺冷笑。她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八妹妹,你給我住口!你小小年紀,連巫蠱厭勝之術是什麼都不懂的,如何能做得出這種事情來。你放心,有人想陷害姐姐,也要看她們有沒有那個本事。你不必把沒有做過的事情全都攬到自己身上!」
老太君和沈弘聽了這話
都不由的在心裡暗暗點頭,沈沅舒心性單純,說她不懂得巫蠱厭勝之術,他們是相信的。
「我……」沈沅舒一時語塞。
沈昀忽然開口道:「舒兒,你坐下!」他不是不知道今天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他的個性沉穩厚重,之所以一直開口不言,他的想法其實和沈沅鈺一樣,今天這種情況下,想要讓人閉口不說話是根本不可能了。不如讓他們暢所欲言,看看能不能抓住其中的破綻,再一舉反敗為勝。
沈沅舒不敢違背父親的話,垂著頭坐了下來。
湖陽郡主給采春和白香使了一個眼色,道:「到底是誰指使你們的,快說!」
采春和白香又去看沈沅鈺。
沈沅鈺冷笑:「事到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態,別人教你們說了什麼,不妨就說出來好了!」
白香眼中閃過一絲惡毒,「三小姐既然如此不管奴婢的死活,那奴婢也就沒必要為三小姐遮掩了!」她伸手一指沈沅鈺:「啟稟老祖宗,製作人形布偶,將四小姐的壽禮換掉,奴婢兩個都是聽從了三小姐的命令行事,不然就是給奴婢天大的膽子,奴婢也不敢做這種株連九族的事情出來。」
果然還是把屎盆子扣在了沈沅鈺的身上。
白香這丫頭話音剛落,三爺沈沐就不幹了,立刻跳出來罵道:「放屁!放屁!老祖宗對三妹妹不薄,三妹妹怎麼會做出那等豬狗不如的事情來!你們兩個賤婢出口誣陷主子,到底意欲何為?」跳起來就要上前去揪打白香。
沈弘面色陰沉:「你給閉嘴!」
沈沐膽子再大,也不敢不聽伯祖父的話,氣哼哼地回到座位上坐好,嘴裡猶自低聲咒罵不停!
他森冷的目光掃過沈沅鈺,最後落在采春和白香的身上。「三小姐當初是怎麼和你們說的,給我從實招來!」
白香道:「三小姐當時找來奴婢兩個,叫奴婢兩個替她做一個布偶,一開始的時候,奴婢們並沒有多想,只是按照她的要求行事,做到了一半,奴婢兩個發現不對,嚇得心膽皆裂!三小姐就安撫奴婢說,待事成之後,大老爺便可以順理成章成為宗子,到時候她就提拔奴婢的父母做內外院的管事,提拔奴婢等人做一等大丫鬟,奴婢不敢反抗,只能按照她的要求去做,何況奴婢也不知道這個布偶是用來詛咒老祖宗的,否則就是殺了奴婢,奴婢也不敢做啊!」
沈弘雙目陡然一寒。若是這兩個丫頭說的是真的,那麼大老爺在其中恐怕也有首尾。試想若是四小姐因為在壽宴上詛咒老祖宗而受到厭棄,二老爺也擺脫不了一個管教不嚴的罪責,失去了老太君的歡心,真的很有可能在宗子之位的競爭中一敗塗地。
原來如此!
沈沅鈺心下雪亮。繞了半天,最重要的一句話在這裡!湖陽郡主挖了這麼大一個坑,為的根本不是除掉自己這個礙眼的小姐,她真正的目的是想把小大房一棍子打死,從此再沒有染指宗子的可能性!這件事要是沈昀真的參與了進來,那麼他詛咒自己的嫡親祖母,這般狼心狗肺!哪裡還有競爭宗子的可能性!
好毒辣的女人!
「你們說的可都是真的?」大老太爺神色威嚴。
白香道:「奴婢等說的都是真的!不敢有半句謊言欺瞞大老太爺!四小姐的包袱就被奴婢藏在了長樂堂小花園裡的假山後面,奴婢可以帶人去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