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堪之房中,那位隨同他前來的紹興師爺與他對面而坐。?這位老師爺年歲比劉一儒還要大幾歲,在劉家算的上半個謀主。
以他的才學,若是投奔其他人,不知有多少東翁會高興的倒履相迎,引為知己。只是他當年欠劉家一個大人情,唯有用報效的方式才能報答。
劉堪之向來不喜歡他,認為這是個無良劣幕,不止一次向父親提出建議,把這個老貨開革,以免他總是用各種卑鄙無恥的計謀來敗壞自己父子的名望。
這位老夫子也知道,自己與這位大少合不來。這次南下,他只安心查帳,平時不發一語,可是今天卻由不得他不說話了。
「少主,懸崖勒馬,為時未晚,再這麼下去,就是死路一條。」那位幕僚的語氣中帶上了一絲焦急。
「武功勳貴、中官太監,加上廣東地方官府,甚至還得算上這香山的士紳百姓。咱們把能得罪的人,全都得罪光了。這一戰,您已經失去了天時地利人和,強打下去,也不會有好結果。江東弟子多才俊,捲土重來未可知。今時今日,與其強行交戰一敗塗地,不如先偃旗息鼓。您手中既然握有那狗賊的把柄,不如回京之後到刑部,由東翁上本,交三法司會勘其罪,難道還怕他跑了?」
劉勘之也知,眼下自己的處境不佳,內外交困之下,這一戰贏面不大。但是自己手握大殺器,要是就這麼狼狽回京,最後靠爹來給自己善後。這臉往哪放?
再說,自己若是連這麼點事都做不好。()日後還想著為國朝棟樑?最重要的是,自己能聽這老貨的麼?
他的為人自己還不知道?沿途不知收了多少好處。替多少人說好話走人情。這樣的人,若不是看在他是老爹派給自己的理財上手的份上,早就讓他打鋪蓋了。若是聽了他的話,今後自己還用的著混?
他想了片刻一擺手道:「你出去吧。這件事我自有主張,老夫子只管盯緊那些帳目就好。若是你能從帳本裡找到問題,我也許就不用處在這麼被動的位置了。這香山有鹽糖之利,又檢地檢丁,苦害百姓與民爭利。我就不信,他的帳本上乾乾淨淨。我給你三天時間,不管有沒有問題,你都得給我查出問題來。」
劉勘之給了那位老夫子三天時間,可他卻不知道,留給他的時間沒有三天了。第二天天剛亮,一名守門的衙役慌張的跑進來報道:「巡按老爺大事不好。整個縣衙門被人圍了,好多人馬啊。以下役看來,這情形有些不大對頭,您可千萬小心啊。」
「被圍了?等本官出去看看。也許是香山的百姓終於覺醒了,來催我處斬這個狗官劉朝佐。」劉勘之自詡為民請命,是包龍圖再世,百姓怎麼可能跟自己站在對立面上?如果百姓跟自己對立。那不是說自己做的全錯了?
他由幾名衙役跟隨來到衙門大堂位置,卻見大門已經上了門閂,那幾個衙役死活不肯撤。只為他備了個梯子扶了上牆。站在梯子上向下望去,只見牆外。黑壓壓一片,到處都是人頭。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一眼望去也看不出有多少人。
他們一言不發,面無表情,手中拿的都是鋤頭扁擔之類的農具,身上也無鎧甲。只是不知怎的,這些人湊在一起所散發出的威懾,竟然比那些東廠番子更嚇人。
「鄉親們!」劉勘之口才不錯,嗓門也大。可是今天見此情景,卻覺得心裡沒底,聲音都小了幾分。往日裡的爾等,也消失無蹤,鄉親們倒是順口出來。
「鄉親們,你們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你們的訴求本官也知道了。你們還是回去各安生計,我保證,不會放過劉朝佐這個狗官,不會讓他繼續魚肉鄉里。」
那些百姓本來只是盯著衙門,聽了這話,都往牆頭看去。只聽有人小聲道:「就是他……沒錯,就是他。」
劉勘之見他們議論紛紛,只當是要來叩拜青天,哪知不知從何處就扔過來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狗官,放了我們的劉青天!狗官,放了我們的父母官!」
不知是誰在隊伍裡帶頭喊了一聲,就像在火藥桶上丟了個火折子一樣,將百姓的情緒全部點燃。他們的怒吼聲一浪高過一浪,手邊能找到的東西,也紛紛扔向牆頭和衙門的大門,將劉勘之鬧的暈頭轉向。一不留神紗帽已經被一塊石頭打落,只好倉皇的從牆頭上下去。
「可惜了。這生完孩子沒練功,手是生了。本來說打他腦袋的,結果只打掉了紗帽,丟人。」柳葉青投完石頭之後,懊悔的小聲嘀咕一句。
花惜香笑道:「打落紗帽已經不錯了。這是妹夫的地盤,真要把巡按的腦袋打成漏勺,他怕是也不好交代。不過他敢對我……你男人用刑,也得給他點教訓才是,否則他就不知道馬王爺長了三隻眼。」
洪四妹生產之後的體型保持的不錯,整體上略微豐腴一些,但變化不大。她自己心裡卻總覺得沒底,生怕自己模樣變醜,從此不再討郎君喜歡受了冷遇。尤其見花惜香那蛇腰風胸,就覺得心裡泛酸,冷笑道:
「花女俠真是大手筆,一個人一天一兩銀子出場費,扔石頭再加五錢。居然雇了這麼多人,我看怎麼也得破費個萬把兩吧。還是老爺疼你,居然給你這麼多銀子用。我這夷州就像個吞錢的無底洞,可比不了你闊綽。」
花惜香搖頭道:「洪姐您這話就錯了,這些人裡我僱傭的不過百十來個。剛才帶頭喊號的就是,內中真使了錢的也就幾十個,其他都是心腹嫡系。其他人,可沒接咱家一文錢。」
「什麼?」這下輪到洪四妹吃驚了「你是說,這些人是自發來的?」她看了一眼那黑壓壓的人海,大驚道:「這些人是幹什麼來的?可千萬不要是白蓮教匪在裡面趁機煽動民變啊。咱的壞夫君,幾時有了這麼好的人緣,能讓百姓為他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