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眼下香山的武力格局,如果動硬的,劉勘之確實不是對手。但是李炎卿自己有自己的打算,動用洪四妹的水師,實在是一時痛快,後患無窮的行為。
只要他一舉反旗,與張若蘭的婚事就算徹底完蛋。這種選擇,不過是下下之策,非萬不得以不能為之。眼下這一局,最好的破局點還是在吳桂芳身上。
自己是他一手捧出來的廣東第一令,若是就這麼被弄倒了,他吳桂芳還用的著混麼。只是此老為人謹慎,不輕易動手。自己需要給他製造一個借口,一個動手介入的借口。
同時香山的民意在花惜香等人的操縱下,也到了一個臨界點,眼下缺乏的就是個足夠強大的理由,把這民意引燃。一個愛民如子的青天縣令,被巡按夜審,嚴刑拷打,這個理由足以讓這些民眾憤怒起來。到時候,就有這位劉勘之好受了。
過程中自己可能會吃虧,不過與回報比起來,這點虧又算的了什麼。再說香山衙門實際還是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如果真到了極危險的時刻,自己也完全可以從對方手裡擺脫出來。
會見了那位特殊客人後,他算是有了底,這一盤劉勘之謀劃的很大,坑挖的也很深,但埋掉的,只會是他自己。
他謀劃好了苦肉計,用自己吃眼前虧坑掉劉勘之這個清流一輩子。怎麼可能選擇直接武力對抗。大大方方隨著那兩名長隨,一路來到二堂。
他自到香山以來,因為勤於公務。嚴格遵守勞動紀律,每天太陽一下山,就和美人去探討周禮。夜審這種事嚴重影響知縣的身體健康,自是從來不做,今日也算開了眼界。但見堂下點了幾個火盆,角落裡還放著幾樣刑具。只是這刑具種類太少,樣式也舊。一看就不是香山的東西,多半是這巡按自己帶的。
站堂的除了十幾名捕快。還有二十幾個軍漢及那些臨時雇來的幫役。劉勘之人力緊張,又不放心使用香山的公人,就只好把這些軍兵都征發出來。
他自己坐在公案之後,師爺的位置上。文必正雙目死死盯著李炎卿,若是怒火可以轉化成實質,此刻的李炎卿早已經被燒成了焦碳。
李炎卿倒是滿不在乎,施了個禮,「下官劉朝佐,見過直指老大人。不知老大人夤夜將下官傳來,有何分派?可是這衙內的公人辦事不用心,惹了老大人發怒?這些人就是這樣怠惰,等回頭我一個個收拾他們。這些是您新雇的幫役?」
李炎卿看了一眼那幾十名身穿百姓布衣。手裡拿著菜刀扁擔的幫役。「這也忒丟衙門的人了,你是要走的,本官還要在這混呢。以後怎麼見人?回頭讓他們去找能癡領衣服,再一人領條水火棍,就說我說的,看誰敢不執行。」
劉勘之本以為李炎卿此時必然內外交困,神情委靡,他甚至在堂上準備了一份熱飯。一壺香茶。這飯菜雖然簡陋,但是對一個幾天不曾吃過東西的人。無疑是天大的恩賜。就憑這份飯菜,就先能把他的心理防線砸個千瘡百孔。
哪知見面之後,卻發現這狗賊的精神彷彿比自己還要好。看那紅光滿面的模樣,這幾天到底是去坐監還是去療養,還說不大好。
而且看他這派頭,彷彿依舊是這衙門的主人。但他終究是個讀書之人,鎮定養氣的功夫十分到家,面上無嗔無怒,只一擺手道:「不必多禮,坐下講話。」
李炎卿也不客氣,大馬金刀的坐下,接過差役送來的香茗,搖頭道:「這茶不行啊。不是今年的新茶,劉公子多半上當了。我跟你說,這商人是最滑頭的東西,你一不留神,他就騙你。你看看你,堂堂世家子弟七品巡按,還是進士出身有大好前程的主,他們也敢騙,這不整頓整頓是不行了。你這茶葉在哪買的,只要是在香山這地方出的差錯,我定然為你討回銀子。不光討銀子,咱還有規矩,假一罰十,得狠狠罰他。」
「你的氣色不錯?」劉勘之沒接話,只是冷聲問道:「本官下過命令,讓你在牢內好好反省。反省期間不得讓人送你飲食,這也是為了讓你能明白一下自己的過錯,體會一下升斗小民無米下鍋時的困頓光景。怎麼看你的神色,似乎不餓?難道有人膽敢違抗你的命令,私自給你送飯?」
「你這可就冤枉人了。我對天發誓,這幾天一口糧食沒吃。只是你不知道,若蘭臨走時,送了我幾十粒人參百補丸,說是張相請名醫調配的上好補藥,吃一丸,就能頂的上喝三碗燕窩粥。你要是想要,下官回頭讓人給你送幾丸來嘗嘗。這東西可是真好啊,一天吃幾丸,不用吃喝,一樣紅光滿面有力氣。」
「你這幾天在監牢之內,可曾反思明白,自己所犯之罪?若是你肯主動交代,本官或可網開一面,從輕發落。」劉勘之心中早已憤怒已極,但他涵養功夫到家,臉上絲毫看不出半點怒意。
對方的表現算什麼?色厲內荏?不停的提起張家,就是暗示自己,他也是有靠山的人,讓自己不要亂來?狗賊你終究是怕了,只要你怕了,那就好辦。
「這個啊,下官還真是好好反思了,我的罪過很大啊。」李炎卿一臉嚴肅「過去我如同迷途羔羊,走上了一條歧途還不自知。如果不是巡按您及時出現,拯救了我的靈魂,恐怕我現在已經越陷越深了。」
他的表情真摯語氣誠懇,彷彿真是一個被救贖的倒霉蛋,在感謝拯救自己的天使。劉勘之心頭大喜,這傢伙只要上當了,就一切都好辦。只要拿到他的親筆供詞,自己就算掌握了全面的主動。
他心中越喜,臉上神色越淡定「知道錯了就好。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過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能痛快的自陳其罪,寫好口供並畫押,本官可以考慮對你從輕發落。畢竟若蘭與我而言,如同親妹妹一樣。你和我也得算的上自家人,咱們自家人之間,總是能夠互相照應的。」
「原來咱們是自家人啊。」李炎卿彷彿長出了一口氣。「自家人就好辦了,有什麼事不能對自己人說的?我跟您說啊,我這個錯誤太嚴重了,要不是您來,我不知道要錯到什麼地步。我……我於x年x月x日,曾宿春風樓花魁,事後未曾付帳。您想想這是多麼嚴重的錯誤。」
「不是這個?那就是這個了。我們衙門對面有個賣豆腐花的小寡婦,我上次去喝豆花時,還說她的手比她的豆花還白。是不是這個事?您真是青天啊,我還什麼都沒干了,您就把我給拯救了。您說說,我要是看了她身上其他不該看的地方,是不是罪過就大了?」
劉勘之涵養功夫再到家,此時也是忍無可忍,一拍桌案「住口!你是不是認為可以避重就輕,矇混過關?我告訴你,你這樣的無賴,本官見的多了。我只問你一句,你到底姓字名誰家住哪裡,竊居香山正堂的位置,到底有何圖謀,誰是你的同夥和靠山,速速招來免得皮肉受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