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衙門被詐騙犯作案成功這種丟人現眼的事,李炎卿自然有立場憤怒,要知道,那些錢如果不被該死的女騙子騙走,那可就都該進入他的腰包啊。換句話說,女騙子是在他沒來的時候,拿走了屬於他的錢,他如何能不怒?
這種思維邏輯是否靠的住腳另說,在香山縣,李炎卿漸漸形成一家獨大的格局,他說的話自然就是道理,不容反駁。那女騙子騙了他的錢,就是騙了他的錢,這就是真相。聽蔡秦氏說,那女騙子生的還十分有姿色,如何能不叫她肉償?
解索各種姿勢,以及各種角色扮演,這些都得在抓到人後再說。眼下他更關注的是另一件事,這已經是第二個人,在說蔡建德死的不明不白了。
瑞恩斯坦幹的是密探的活,加上工作年頭太長,難免有點職業病。對他的話,李炎卿是信疑參半,可是這位蔡秦氏,她是個普通婦人,卻也這麼說,就不由得他不加點小心了。
「你說你丈夫死的不明不白?你向來在老家,不與你丈夫同住,你們兩夫妻連面都沒見過,如何斷定他死的不明不白?你可知,他前後虧空了朝廷多少銀兩?」
「回大老爺,自來妻不言夫,只是為了替丈夫洗冤,我也顧不得那許多了。小婦人在家中時,婆母曾對我說過,我那丈夫為人最是涼薄,又少擔待。從小到大,惹了不管多大的禍,也是交給別人善後,自己從無承擔責任的勇氣,更無解決問題的膽量。若說他畏罪自盡,那實在是太高抬了他的膽量。這事別人做的出,他是萬萬做不出的。」
這蔡秦氏的父親,乃是鄉間社學的塾師,也是蔡建德的開蒙師。對他的為人也十分瞭解,這人讀書的天賦很好,也很有為了功名富貴,父母妻兒皆為浮雲的殺伐果斷之心。其從一個鄉下窮小子,通過自己奮鬥,打拼成為國朝進士,讓家庭脫貧致富的經歷,也充滿了勵志味道。如果將之整理成冊,說不定還能賣一筆錢。
可是這些閃光點下,都掩蓋不了其自私、涼薄的本質。單就一個把自己撫養成人的寡母亡故,他不回家守孝,就足以讓其在官場上萬劫不復。
那蔡秦氏道:「我本是他的填房,至於他的原配,就是他未發跡時,受了奸人挑撥,想要陡然而富,學人到賭場去廝混。那些人原本是看中了他家的二十畝田,設局賺他。他賭輸了錢,怕人鬧到學房,壞了他的前程。可老娘又死活不肯將地契拿出去,替他了斷賭債,他便在家裡大鬧,幾乎要與他高堂決裂。最後是他的妻子見他鬧的不成話,先賣了孩子,最後情願自己跟了債主走,才了斷了這筆債。大老爺您想,他當初差點害的自己家傾家蕩產,卻也是讓別人善後,寧肯賣妻典子,也不會皺皺眉頭,他在香山欠的公帑,又怎麼會自盡?」
蔡秦氏說的倒也是道理,這欠朝廷的公帑,不是欠民間的印子,犯不上如此極端。大不了兩手一攤,勞資要錢沒有,要命一條。難道為了區區阿堵物,為難一國朝進士?
事實上,如果蔡大老爺不自殺,倒霉的最後是李炎卿。他如果死咬著讓蔡建德還虧空,就成了他不通人情,逼迫前輩。再加上他是一舉人,蔡建德是一進士,兩下裡出身的巨大差距,最後只能是廣州官場方面施加壓力,李炎卿把這事扛起來。
從常理上看,為這點事自殺,那就屬於是愛名聲多過愛性命,怕鬧翻了於自己清名有損,只得自盡。可是按蔡秦氏所說,蔡建德的節操十分成問題,連瞞報母喪的事都幹的出來,這樣的人會為了名譽自殺?
不過明知道蔡建德是這樣的貨色,還把閨女給他做填房,這真是親生的閨女?他忍不住問道:「按你所說,令尊是蔡前輩的開蒙師,熟知他的為人,又怎麼會把你許他做了填房?再說,你這家世,又怎麼配的上七品正堂,國朝進士?」
「小婦人乃一不祥之人,先後許配兩夫,未曾完婚,皆遭不測。只是婆母從小看我長大的,不忍見我被人指指點點,一力做主,才有了這門婚事。相公也是因為對婚事不滿,才不肯回來完婚。」
在封建時代,一個連定了兩個丈夫,又都不等成親,就一命嗚呼。這種怎麼看,也是命硬剋夫的典範,又是個民間塾師之女,那位蔡大老爺的老娘肯讓她做兒子的填房,倒還真是對她的造化。
這位蔡大老爺,倒是比後世的那位胡大師更有反抗精神,來個消極抵抗,堅決不完婚,寧可住到春風樓與安女王混在一處,這也能理解。
「要說這扶靈回鄉的事,也不用你一個婦道自己完成麼。你家裡的父兄,蔡家的族人,都可完成此事,何必要你一婦人千里獨行?」
「家鄉鬧瘟疫,可憐我全家,如今只剩我一個人了……」
好吧,命硬不是你的錯,只能怪你的宗族人品不好,趕上你這麼個親戚吧。看來說你命硬也沒錯,一場瘟疫,宗族死走逃亡,倒是你一個女流什麼事沒有,這人品簡直是強到逆天。連遇到拐子,也是只拐錢不拐人的,還給她留了十兩銀子,而不是把她賣如清樓,當真是好運。
「這也只是你一面之辭,你身上沒有任何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我怎麼知道,你是蔡前輩的原配,而不是女拐子?」
那蔡秦氏聞言面色大變,一咬銀牙「小婦人隨身之物,已全部遺失,實無力證明自己身份。沿途為了保全貞潔,不得不自穢自身,扮做乞丐,與男子同行,丟光了先夫的臉面,無顏苟全於人世,只好追隨丈夫於地下,以征清白。」
說到此,她站起身來朝著牆壁就撞了過去。李炎卿到底手腳利索,急忙兩步過去,趕在她撞牆之前,攔腰將她抱住。開玩笑,她要是死在自己這,算什麼?因間不允,逼死前任之妻,這種事鬧大了就不是摘印的問題,而是直接砍了算了。
被他這一抱,蔡秦氏卻掙扎的更厲害,還用上了女人最強有力的武器:指甲。可憐李炎卿,當初面對柳葉青這江湖俠女,仍能殺的對方流血求饒,如今卻被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抓出幾道血痕,只好道:「你莫尋短見,我信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