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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7章 國為重,一語終成讖 文 / 古心兒

    素瑤居中,一切都仍舊如慣常般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因為已經過了夏至,初夏緩緩降臨;錦笙領著華香幾個丫鬟按著往年的慣例將她冬日裡的那些衣衫翠環都給收了起來;雲都的春日比**更為苦短,那些春衫更是早早的就被錦笙收走。

    「小姐,這些夏衫是留著待江掌櫃送新的過來再做處置還是現在直接就處置了?」錦笙有些為難地瞧著倚欄遠眺的洛傾雪,聲音有些遲疑不定。

    洛傾雪瞧著那不少還是嶄新的衣衫,搖搖頭,「還是如往年一樣就好。」

    「可是小姐,你每年的新衣都有好多剩下了。」錦笙有些不解。

    錦繡坊的江掌櫃每年都會送來一大批新制的衣衫,最開始的時候她還會擔心尺寸與自家小姐的不合,可漸漸的,錦繡坊送來的衣衫與自家小姐分明是量身定做般,甚至比她所做的還要合身之後,漸漸地她也就放心了;只是自家小姐卻是……那些新制的衣衫,哎。

    暴殄天物,這般腹誹自己主子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適?

    瞧著錦笙那一變再變的眼神,洛傾雪又怎能不知道這丫頭心中的想法,只是那些衣衫,她知曉是容末送來的;容末送的東西便是不用了,也便是沒有如她們所說的那般直接送人或者丟棄的道理;那些秋冬春的衣衫不了雖然不如夏衫的軟煙羅名貴,可也都是頂頂好的,更何況好些還是能穿的呢。

    前世,隨軍征戰漠北時,她便經歷過那樣的日子,當真到了困難的時候,什麼好看,什麼樣式對人們來說統統都是虛假的,唯有溫暖才是最真的。

    洛傾雪薄唇微微抿著,只是這些話卻是沒辦法與那幾個丫鬟說的。

    「小姐,奴婢今兒去通寶齋回來的時候聽到了一件事情不值當說不當說。」

    瞧著錦笙有些垂頭喪氣地離開,秦霜眉宇微微顰蹙著,面色清冷站出來聲音仍舊;只是那話裡話外的語氣,帶著的擔憂還有那有些生硬的話。

    「無妨,說罷。」洛傾雪低首垂眸,靜靜地看著自己手上的醫書,這麼些年,玄門一個千年傳承的門派,裡面收藏的典籍她方才看完了一小半而已;更何況這是她自己感興趣的東西,自然不覺得悶。

    秦霜薄唇抿了抿,深吸口氣,這才發出聲音,「聽說刑部派了人前往宋家細查,在那青茗苑的枯井裡還發現了一具女屍。」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嗯,還有嗎?」

    「可是小姐,無緣無故,刑部不會輕易出動的,難道是皇城裡的那個人知道了什麼?」秦霜身為她的貼身侍婢有些事情縱然不用說得太明白,但她們也是知道的;更何況這件事情,洛傾雪並沒有刻意瞞著她們;瞞?想著她臻首低垂,薄唇微微抿著,瞞又能夠瞞多久呢?

    如果單單只是宋芊芊那還好說,給她一萬個雄心豹子膽只怕她也不敢親口說出是她要算計自己,或者算計三皇子的話來;只是這次她卻錯看了她的盟友。

    正所謂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只怕豬一樣的隊友;雖然用豬這個字來形容九公主這個天潢貴胄,皇家兒女的確是有些不太好,但她實在是想像不到什麼別的詞。說得好聽的,人家會說九公主只是被寵壞了,心還是善良的;可如果說得不好聽的,可不就是刁蠻任性,仗勢欺人嗎?而她所仗的勢,卻是這天下無數人都求而不得的;那個人能夠坐穩那張椅子,又豈能看不出絲毫的蹊蹺。自在大殿上看到那九公主好幾次欲言又止的神情之後,她就有了事情被揭發的覺悟。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眼底卻沒有絲毫的笑意,反而帶著一股讓人心驚膽寒的邪肆,「不知道如何,知道了又如何?說來說去是那九公主和宋芊芊聯合起來算計本小姐,本小姐可有做過什麼?」

    「……」秦霜面帶不解地看著洛傾雪,「可,可是……那可是九公主……」

    在眾人的眼底,不管什麼時候,輿論總是偏向弱者;現在自家小姐和九公主比起來,明明九公主比較可憐好吧,只怕事情如果傳了出去……光是想想,秦霜就不由得狠狠地打了個寒戰。

    洛傾雪卻是沒有絲毫的著急,這枯井裡的女屍,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有股心神不寧的感覺,原本還好好的書卷上的字此刻卻像是活了起來般,歪歪扭扭的,讓她一個字都看不懂。

    「算了,你們都退下吧,我想休息一會兒。」

    既然看不進去索性就書卷放在一邊,罷了罷手,瞧著不遠處已經將衣櫃收拾好的錦笙等人,語氣稍嫌有些不耐。

    錦笙等人齊齊抬頭看向方才從外面趕回來的秦霜,眼中帶著明顯的探尋。

    秦霜朝她們微不可查地搖搖頭,然後下巴朝著大門的方向輕輕揚了揚,幾人立刻會意,趕緊朝洛傾雪行禮道,「那小姐您好生歇著,奴婢們就先告退了。」

    「嗯。」洛傾雪微微頷首。

    對這幾個丫鬟之間的小動作她自然沒有忽略,不過這也沒有什麼壞處,就隨他們去了。

    遣走幾個丫鬟,洛傾雪有氣無力地輕喝一聲,「長歸可在?」

    「主上。」長歸的嗓音帶著些許的頹然,還有那濃郁到讓人想忽略都不可能的傷感。

    幾乎是在他出現的片刻,洛傾雪就恍然明白了些什麼,她薄唇微微抿著,想到那個名字,心裡更是好似針扎般的疼痛,「去見過他了?」

    「主上,我……」長歸抬起頭有些急切地解釋著,可剛說了兩個字,後面的那些話卻像是卡在了嗓子眼兒上一般怎麼都說不出口;自家主上是何等的聰慧伶俐之人,他現在的這些表情,早已經說明了事情,他有些沮喪地垂下腦袋,一副任憑處置的模樣,

    瞧著長歸那不解釋也不開口的模樣,洛傾雪垂下眼瞼,隨著眼底不斷聚集的幽深,心更是越來越沉,越來越涼,深吸口氣,她兀自笑了出聲,「罷了,人家現在可是正四品的侍衛長,年紀輕輕,前途不可限量,你又何苦非要……」

    隱衛,隱衛,終身隱於人前,直到死或許都沒有這個人的絲毫記錄。

    臻首微微抬起,瞧著立在自己身側垂著腦袋的男子,洛傾雪第一次注意到其實他有一張好看的臉,雖然比不得大哥的俊俏,更及不上容末的謫仙,但至少卻是清秀、乾乾淨淨帶著些許陽光的俊逸,只怕是任誰都想不到這樣白白淨淨的男子竟然會是殺人不眨眼的隱衛。

    洛傾雪第一次想到那個問題,「長歸,你甘心嗎?」

    「屬下愚昧。」長歸心裡陡然咯登一聲,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自己的呼吸,不讓洛傾雪發現自己的異樣,頭確實越發的低垂了下去。

    「身為隱衛,被抹去明面上的身份便是終身都只能隱於人前,甚至那些人都不知道你們的存在;就這樣默默無聞一輩子,你真的甘心嗎?」洛傾雪的話非常直白,不給長歸一絲裝瘋賣傻的可能。

    長歸原本緊繃著的臉色頓時輕鬆了很多,還染上了星星點點的笑意,「主上多慮了。」

    「……」洛傾雪看著她,眉梢淺揚。

    「長歸的命是靜安太長公主給的,既然靜安太長公主將屬下給了主上,長歸的命就是主上的。」長歸低著頭,語氣平緩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可是洛傾雪卻能發現他那清澈的眼神;不等洛傾雪開口,他卻兀自抬頭,望著窗外的天空,「年幼時,也曾經羨慕過那能夠自由自在,隨心所欲在天空徜徉的鳥類,可漸漸的長大了,才發現每個人自出生到消亡,本就沒有什麼所謂的尊榮,所謂的低賤;每個人來到這個紅塵都帶著自己的使命,既然長歸的使命是要保護主上直到生命的終結,長歸信命。」

    「信命。」洛傾雪輕輕地重複著兩個字,猛然心底有了很大的觸動。

    洛傾雪嘴角微微彎著,很是認真地看著長歸,「如果有一天,我說如果,當我不再需要你們保護的時候,你們,或許可以……」

    「既入晴天門,終身晴天人;主上,請不要抹殺了我們唯一存在的意義。」

    這次不同之前,長歸的語氣很是嚴肅,提起晴天甚至好像是什麼非常莊嚴神聖的字眼般,臉上的笑意頓時隱去。

    洛傾雪也怔了一下,其實她早已經不需要他們的保護,這些年他們所做的事情更多的是利用晴天潛伏在各處的釘子打探消息,只怕這一點長歸也是有所察覺的吧。

    唯一存在的意義嗎?

    「罷了。」洛傾雪抿了抿唇,自己什麼時候也變得這般容易心軟了?悲天憫人嗎?那可真是笑話,前世她多希望老天能有悲天憫人,能夠眷顧她一點點,可是結果呢?

    自那時候開始,她的心裡早就沒有了什麼悲天憫人一說。

    她轉頭看著長歸話題陡轉,「聽說刑部在宋家的青茗苑枯井內發現了一具女屍,你們可有查到什麼消息?」

    「屬下無能,這次乃刑部尚書親自令人督辦,我們沒有得到任何有價值的消息。」長歸低著頭,垂下眼瞼,甚至眼神都有些許的閃躲。

    洛傾雪卻兀自笑了,「長歸,我有沒有說過,你不適合說謊。」

    「……」長歸猛然砰的一聲跪倒在地,「請主上責罰。」

    「我又不是什麼蛇蠍猛獸,行了,起磕吧。」洛傾雪深吸口氣,淡淡地笑著,「你們沒有查到任何有價值的信息,只怕不是因為刑部尚書親自領人督辦,追根究底,因為那個人在,是吧?」

    身為曾經的晴天的兩大巨頭之一,長歸知道的所有,他都知道;又怎會不明白哪些人是他們的釘子,想要避開他們的眼線實在是太簡單了。

    洛傾雪的心,越來越沉,眼神也越發的幽深晦暗。

    「主上,我……」長歸的嗓音頓時染上了三分啞色。

    「行了,你們也盡力了;如果有什麼消息隨時通知我,退下吧。」洛傾雪無力地罷了罷手,揉了揉有些抽疼的太陽穴,淡淡道。

    長歸抿了抿唇,明顯有什麼話想說,可卻終究沒有說出口,只是乾巴巴地應是離開。

    刑部?

    那個人居然就為了一個九公主而出動了刑部,還是因為鳳臨使者不肯善罷甘休務必要讓流雲給個說法,所以才……

    雖然自認沒有留下什麼證據,可不知道為什麼,洛傾雪的心裡沒由來地察覺到一陣不安。細細地回想著那日在宋家青茗苑中發生的事情,確定沒有什麼證據留下之後,她這才深吸口氣,稍微地放心了一點。

    同處一城的驛站中。

    容末那天人般的臉上卻是猛然浮起幾許怒惱;「查不到,你們居然跟本座說查不到?」

    「屬下無能,請主上責罰。」身著黑衣勁裝的男子跪在容末面前,身子微微地顫抖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對方竟然能那麼清楚,還是只是巧合避開了所有的釘子。

    「聽說是刑部尚書親自偵辦的?」容末深吸口氣,眉宇微微顰蹙著,讓他那原本謫仙般的容顏上平添了三分人間煙火的氣息,他的語氣似是詢問又似是自言自語。

    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子,硬著頭皮應聲,「是。」

    「除了那具女屍,可還有其他的發現?」容末單手撐著下巴,垂下眼瞼兀自思忖著;當日的事情雖然他不知道全部的過程,但也幾乎能猜得出來;以素素的謹慎不太可能留下什麼把柄,可怕就怕,那高高在上之人想要一個人的把柄從來都不需要別人留下。

    金口玉言,他說的便是真理,容末眉宇微微顰蹙著。

    「咚,咚咚。」有節奏的敲門聲傳來。

    「退下。」容末朝著那黑衣人輕喝一聲,那黑衣人頓時足尖輕點消失在房間裡,容末這才輕聲道,「誰?」

    「啟稟容公子,太子來了。」門外的小廝聲音恭謹。

    「嗯,讓他進來吧。」容末垂下眼瞼,或許有些事情是得加快進度了;關於素素的所有,他都賭不起,也不敢賭。

    鳳城歌走進屋內,就看到容末那張原本謫仙的容顏上掛著一幅很不謫仙的表情,頓時眼前一亮,帶著些許調侃的意味,「怎麼,傳說中多智近乎妖的容末容公子也會遇到頭疼的問題?」

    「……」容末仍舊懶懶地倚著憑幾,縱使鳳城歌進門,他也沒有絲毫起身的動作;不過早就瞭解他的鳳城歌也沒有在意這些虛禮就是了,反而擺擺手打發了一眾宮女太監自個兒也不客氣地側身坐在容末的對面,「在想什麼?」

    容末低首垂眸,斂去眼底的情緒,嘴角斜勾仍舊是那副慣常淡淡的表情,「太子可當真是越發的悠閒了,這個時候,您難道不應該在流雲皇宮與雲皇洽談?還是說,你已經想到了解決馮望月身份的辦法了?」

    鳳城歌頓時沉默了下來,強壓下心頭的怒氣,他不斷在心裡提醒自己,容末就是這幅德行,別與他一般見識就好,「雲皇這次便是鐵了心要一查到底;我擔心……」

    「素素不是那般不小心的人。」容末懶懶地抬了抬眼皮。

    「皇家想要治一個人的罪,從來就不需要任何罪名,亦不需要任何證據,這一點你比誰都要明白。」鳳城歌沉著臉,他當然能夠借這個機會偷天換日保下洛傾雪,可是他比誰都明白,他們是父女,骨子裡都有著同樣的驕傲,寧可站著死也不跪著生。

    不然以她的身份地位,便是想要什麼樣的榮耀沒有,卻偏偏要過著那般近乎隱居的生活。

    容末也默然了,他擔心的,不正是這個嗎?

    皇家的恩寵,從來都很單薄,需要一個人的時候能將她寵上了天;可如果是不需要一個人的時候,便能將一個人狠狠地打入地獄,這還不止,甚至能讓一個人生生世世,甚至連九族血親都永世不能翻身,這便是皇權。

    「所以,我想盡快解決馮望月的身份。」鳳城歌深吸口氣。

    「想到辦法了?」容末眉梢淺揚,嘴角斜勾帶著幾許邪魅和放肆。

    「……」鳳城歌沉默了一下,「辦法並不是沒有,只是……」

    「只是什麼?」容末深吸口氣,好整以暇地瞧著鳳城歌;縱使自那天開始,他有意在雲都培養自己的勢力,往各個權力的中心安插釘子,可到底強龍不壓地頭蛇,他安插的人雖多,可得力的卻當真太少;不然也不至於這次刑部的行動探不到分毫了,便是想著,他就不由得眉頭緊蹙。

    對於未知,人的心裡便存在著本能的恐懼。

    鳳城歌薄唇微微抿著,將自己心頭的話說了出來;說到最後連他自己臉上都不由得浮起一股赧然,「我知道雖然這個辦法對文家小姐有些不公平,可左右丞相府與鎮北侯府要聯姻的,便是她這般說了,也沒什麼,注定那個位置是她的不是嗎?」

    「……」容末眉宇微微顰蹙著,「文韻詩,她答應了?」

    「這……」鳳城歌垂著腦袋,他只是剛才想到這個辦法,還沒來得及去做安排呢。

    容末淡淡地笑著,「聽聞流雲國丞相家的小姐心儀宋廉青多年,甚至為了他甘願自梳,立志終身不嫁,你這般的說法怕是有些不合情理。」

    鳳城歌眉頭緊鎖,「……」

    「再者,如今宋廉青已然回歸,文小姐能否答應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更是尚未可知。」對鳳城歌的糾結,容末像是置若罔聞般,再次扔下一塊巨石。

    頓時,鳳城歌整個人拉聳著腦袋,哪裡還有半分之前意氣風發的鳳臨國太子模樣。

    「你再好好想想吧。」容末深吸口氣,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本來想要去素瑤居瞧瞧那丫頭的,可宋家發生了那樣的事情,雲皇如今這般大的動作,不難推測,那九公主勢必早已經將所有事情和盤托出,不說素瑤居,只怕整個鎮北侯府如今都已經在層層暗衛、大內高手的監視之中,這個時候進去,如果被人發現,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了。

    鳳城歌沉默著離開了。

    「皇上,您沒事吧?」常樂眉宇微微顰蹙著,瞧著自己陛下自從收到一封不知道誰飛鴿傳來的書信之後便一直眉頭緊鎖的模樣;縱使跟在自家陛下身邊幾十年,但是他仍舊有些小心翼翼的。

    皇宮中,最是吃人的地方;便是行差踏錯半步也可能最後死無葬身之地;那些人可隨時等著他屁股下面的這張板凳呢;呵呵,這張板凳,看著像是風光無限,可實際上,其中的辛酸苦楚,自個兒知曉罷了。

    皇帝深吸口氣,強忍著發火的衝動,居然會這樣,哈哈,居然當真會這樣。

    「不妨,朕想一個人安靜一會兒,你先退下吧。」皇帝罷了罷手。

    常樂低著頭,「是,那奴婢就在大殿門口候著,皇上若有事就喚奴婢。」

    「嘎——吱。」

    高大沉重的宮門,緩緩闔上發出沉笨又帶著稍稍尖利的聲響。

    皇帝面色頓時沉了下來,原本還握著書信的手頓時用力,書信頓時化作紙屑,漫天飛舞著;想到那個不太可能的可能,他眉宇微微顰蹙著,他抿著唇,看著桌上的筆墨紙硯,頓時眸色暗了暗,提筆,飛快地揮毫灑墨,然後傳人將那書信送了出去。

    「吆,吆吆。」

    隨著一聲尖利的鷹鳴,看著那遠遠地不斷朝著遠方飛去的雄鷹,皇帝的眸色越來越沉,也越來越暗;映襯著那陰沉的天空,一切都好似在雲裡霧裡,一切都顯得那麼的沉悶和壓抑。

    那灰濛濛的天際,翅膀不斷地震顫著,那樣尖利的啼鳴聲讓週遭所有的鳥獸盡數迴避;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雄鷹那雙銳利的眸子瞧見下方那宏偉輝煌的宮殿,頓時眼前亮了亮。

    「吆,吆吆。」

    房間內,老者身著錦衣華袍,雪白的髮絲被梳理得一絲不苟用龍紋寶冠扣在頭頂,兩邊還垂著紅寶石的流蘇,聞聲抬起頭,眉宇微微顰蹙著。

    「太上皇,這……瞧著是雲都來信兒了。」太監模樣的男子,同樣頭髮已經花白卻仍舊夾著爛花子,嗓音卻不似常樂那般尖利了。

    雲靜天抬起頭,淡淡地笑著,「都即位這麼多年了,都還像個孩子似的。」

    「這次的書信可是提前了好幾日呢,難道是雲都發生什麼事情了?」太監模樣的男子眉宇微微顰蹙著,眼底的擔憂卻不似作假。

    雲靜天淡淡地笑著,連笑聲都異常的沉穩有力,「呵呵,林安你就是愛操心的性子,這些年來都風平浪靜的,能發生什麼事情。」

    「上次皇上來信兒的時候不是說鳳臨使臣來訪,難道其中有什麼變故?」林安眉頭緊鎖,那雙眼睛卻宛若小鹿兒般,濕漉漉的;如果細看,不難發現那雙眼睛與雲靜安的,竟是像了七成。

    「……行了,瞎猜什麼,讓我來瞧瞧便知曉了。」雲靜天樂呵呵的放下手上的狼毫,抬手拿過林安呈上來的書信展開,原本還姣好的心情猛然沉了下去,越來越沉,越來越暗;拳頭也越握越緊,「混賬!」

    猛然,雲靜天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林安頓時緊張兮兮地抬頭,「太上皇息怒,上次太醫才說了,讓您不要生氣,您怎地就是不聽;天大的事兒如今有皇上擔著,您這般生氣做什麼,來喝口水。」

    「……」雲靜天此刻心中慍怒非常,哪裡聽得進去。

    晚一步收到消息的雲靜安此刻正心中焦急,這麼多年了都相安無事,怎麼偏偏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發生這樣的事情呢,傾雪不應該是這般沒有分寸的人啊。

    算計九公主,還是內定的和親人選,這……

    「公主,您要不要去太上皇那邊瞧瞧?」趙嬤嬤眉宇微微顰蹙著開口;與其在這裡這麼擔憂,還不如去太上皇那裡,皇上但凡對郡主有任何的動作,至少應該會知會太上皇一聲的。

    雲靜安頓時沉默了下來,深吸口氣,「好,將剛出爐的糕點和茶水都盛上,呆在屋子裡這麼久,也是時候出去走走了。」

    「可是公主,太上皇他……」孫嬤嬤有些擔心,那太上皇將公主召喚過來打著什麼主意她們心知肚明。從自家公主年輕時,到現在,她們都已經快到了知天命的年紀,有些事情實在是。

    「月兒已經沒有了,如今我唯一希望的便是傾雪能好好的活下去,至少不要像我那可憐的月兒一般。」雲靜安說著,眼中充斥著淚水,「月兒死都放不下的,我這個做娘的,一輩子沒為她做過什麼,總是對她那麼的嚴苛,那一次,她哭著求我,求我幫她照顧好傾雪三兄妹,我……如果傾雪有個什麼,百年之後,我拿什麼臉去見她。」

    孫嬤嬤和趙嬤嬤頓時都沉默了下來,望月郡主那是自家公主的一塊心病。

    「奴婢參見靜安太長公主。」

    「太上皇,靜安太長公主來了。」林安瞧著雲靜天那看不出息怒的臉,輕聲道。

    雲靜天的眉宇微微顰蹙著,聽到雲靜安的名字頓時臉上染上了三分笑意,「還不快讓她進來。」

    「是。」林安心裡憋著的那口氣總算是吐了出來,他就知道縱使自家主子再生氣只要看到靜安太長公主,就都會煙消雲散的。

    雲靜安低著頭,「靜安見過皇兄。」

    「妹妹你也真是的,不是告訴過你,如今我早已經禪位,你們就當對普通的兄妹就好,這麼多禮做什麼。」雲靜天從書案後起身,過來拉著雲靜安的手;雲靜安的身子明顯地怔了一下,卻沒有掙扎,只是順從的隨著他的牽引朝著旁邊的軟榻上走去。

    雲靜安低著頭,「這是院子裡的宮女剛做的糕點,特地送來給皇兄嘗嘗。」

    「妹妹有心了。」雲靜天淡淡地笑著,貪婪地瞧著那張縱使歲月流逝卻依舊能夠看出她年輕時候絕美的容顏,年華老去,韶光飛逝,可她卻仍舊那麼的光彩照人。

    感受到那兩道灼熱的視線,雲靜安有些不自然地別開臉,心中一股怒火不由自主地浮上來,可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又不得不深吸口氣將那股怒火給壓下去,淡淡地笑著,「聽說皇上來信了,不知傾雪他們可都還好?」

    許是因為雲靜天囑咐過,每月皇帝報過來的例行書信中總會提上鎮北侯府一兩句,也唯有這個時候,雲靜安會給他三分好臉色看。

    如果是以往,只要雲靜安開口,雲靜天定然會開心的和盤托出,可這次,他卻是沉默了。

    「難道是傾雪他們出事了?」雲靜安的心陡然懸了起來。

    「……沒有,妹妹你多慮了。」雲靜天勉強地扯出一個笑臉,「你也知曉皇帝那孩子,每月的例行書信都在幾日之後的,這次提前卻是因為有事相詢。」

    雲靜安頓時微微垂首,「哦,原來是這樣。」

    「如果不是因為皇帝那孩子來信,你又豈會主動來尋我,妹妹,我只想我們如普通兄妹一般,相伴著過完餘生,也不可以嗎?」雲靜天看著雲靜安,眼中那樣的閃耀,那樣的眼神根本不屬於兄妹之間的。

    雲靜安深吸口氣,「竟然奉命陪伴聖駕,自然會陪著皇兄。」

    一句奉命,讓雲靜天心底原本的一點念想頓時全都煙消雲散,瞧著小香幾上香甜軟膩的糕點,他也沒有了心思,只罷了罷手,「皇兄還有點兒事情,妹妹先回房吧。」

    「是,那皇妹先告退了。」雲靜安起身,朝著雲靜天福了福身。

    從書房出來,雲靜安的心卻怎麼都平靜不下來,不,不對。

    一定是出事了,皇帝那孩子是什麼樣的,她還能不知道;除非,除非是他有什麼事情不敢擅自決定才會來信相詢;身為皇帝,尚且不敢擅自做主的事情,除了被她可以關照過的傾雪兄妹,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第二件。

    「咯登。」

    雲靜安心裡陡然一聲悶響,她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沒有栽倒在地。

    「公主,您小心點兒。」趙嬤嬤攙扶著雲靜安,心頭又何嘗不擔憂。

    對於一生未嫁的趙嬤嬤和孫嬤嬤來說,看馮望月便是如同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對洛傾雪同樣帶著愛屋及烏的心思,知曉她可能出事,幾人的心裡也都不太好受。

    「太上皇,您沒事吧?」林安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開口。

    雲靜天擺擺手,只是想到雄鷹送來的書信,他眉宇微微顰蹙著,她就那麼放不下嗎?平日裡對他恨不能比如蛇蠍,可每個月的那一天卻都會巴巴地自己跑過來,可為什麼,為什麼?

    他們同樣是血脈相連,她卻不能對他有哪怕對那些人十分之一的好;閉上眼,深吸口氣,那雙威嚴透著凌厲的眸子頓時劃過一道暗色,既然如此……

    提筆,雪白的宣紙上陡然浮現三個大字,「國為重」然後扔給林安,「立刻安排雄鷹,送回去。」

    「……是。」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可看到國為重那三個大字的時候,林安的心卻是狠狠地顫了顫,直覺告訴他,這其中肯定有什麼事情,可是他只是個下人,自能順從著主子的吩咐去做。

    是夜,收到回信,皇帝的心陡然開朗了起來。

    「常樂,備酒,朕要開懷暢飲,哈,哈哈……」

    常樂眉宇微微顰蹙著,可瞧著自家很久沒有笑得這麼開懷的陛下,他朝旁邊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難得陛下這麼高興,可要傳哪宮的娘娘過來伴駕?」

    說著,他小心翼翼地瞧著皇帝的臉色,發現他沒有不開心之後,這才放心大膽的,「說起來,皇上您也許久沒進後宮了。」

    「哈哈,好;朕今兒開心,就讓明貴人,祺貴人,韻貴人都過來吧。」皇帝開心地大手一揮,「你不說朕都還沒發現,朕都好些時日沒有見到她們了。」

    「是。」常樂立刻應聲,下去傳令。

    不一會兒,三位貴人便來到承乾殿內,皇帝面前的桌案上,美酒佳餚,此刻正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皇上,您可好久沒到韻兒的宮裡了。」韻貴人瞧著皇帝心情不錯,立刻傾身應了上去;雖然是剛到夏日,可這三人為了皇帝的恩寵可謂是用盡了手段,這不一個個的,分明是乍暖還寒的天氣卻都穿著盛夏才穿的夏衫,單薄得讓人擔心稍微用力一點兒都能給扯碎了。

    皇帝樂呵呵的笑著,「哈哈,好;來給朕香一個。」

    「皇上。」緊接著是吳儂軟語般的嬌嗔。

    「皇上就知道心疼韻貴人,都看不到我們姐妹了呢,明姐姐。」

    「呵呵……」

    「……」

    這邊是吳儂軟語,活色生香;而那邊,景陽宮內的皇后卻是大發雷霆。

    「皇后娘娘,別生氣了,氣壞了身子不值當。」嬤嬤輕輕地拍了拍皇后的後背。

    皇后咬牙切齒,「那三個狐媚子,哼!」

    「聽說皇上今兒心情好,只是召她們去伴酒的,娘娘,您可是中宮最尊貴的娘娘,母儀天下之人,那些個狐媚子哪能跟您比啊。」嬤嬤語重心長,「正所謂後宮雨露均沾,皇上如今又是……大皇子如今離宮尚未歸來,飛雲公主又還小,您瞧皇上不也沒有傳召菀貴妃嗎?」

    「哼,那個賤人。」皇后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當真以為三皇子在皇帝面前做成了幾件事情就了不得了。」

    「其實照奴婢說,宋家發生的事情倒是及時呢;雖然九公主這枚棋子毀了,可同樣的,三皇子的聲名也毀了。」嬤嬤輕輕地拍了拍皇后的背,「娘娘,這就是所謂的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吧,您瞧瞧,這不是連老天都在幫您嗎?」

    皇后深吸口氣,「也是,那三個賤人當真以為自己能到承乾殿伴駕就高人一等了,不過是個貴人,菀貴妃那個賤人可是不會放過她們的,咱們就且等著看吧。」

    「娘娘您能這麼想是最好不過了。」嬤嬤一臉總算是放下心來的模樣。

    夜半,洛傾雪將書卷放在枕邊,一整日都心神不寧的,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

    「吭,吭吭。」陡然窗邊傳來一聲輕響。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輕喚一聲,「進來。」

    「主上。」長歸單膝跪在地上。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怎麼會在這個時候過來?」

    「……」想到自己方才收到的消息,長歸的心沉了沉,「主上,出事了。」

    「什麼出事了?」洛傾雪不解。

    「如今鎮北侯府已經被大內高手,暗衛重重包圍,屬下怕是已經暴露,後面一段時間怕是都沒有辦法給主上傳遞消息了。」長歸的語氣有些陰沉,這麼重要的消息,他竟然現在才收到;想到給自己送消息的人,他的眉宇沉了沉。

    洛傾雪頓時眉宇微微顰蹙著,面色也陡然沉了下來,是啊,她怎麼偏偏就忘了這麼一茬;以那個人的心性又怎麼可能不會對自己進行監視,還是她太大意了。

    「行了,你先退下吧,這幾日就不要再出來了。」她的心沉了沉。

    「還有一個消息,聽說宋芊芊已經被押進了刑部大牢可卻不知道為什麼又被三皇子給贖了出來;屬下擔心他們的下一個目標會是您,還請主上自己小心。」長歸低著頭,這幾日他只怕也回不得晴天了。

    洛傾雪點點頭,想了想,從旁邊的藥箱中快速挑出幾個瓷瓶用一個巴掌大的錦囊裝好遞過去,「這些都是上好的應急之藥,這幾日,你自己小心。」

    「謝主上。」長歸的心頓時有些暖暖的。

    「我已經失去了晚照,不能再沒有你。」洛傾雪閉上眼深吸口氣,「你明白嗎?」

    「長歸明白。」

    「所以,無論如何,活下去。」洛傾雪的心頓時沉了沉,被皇家盯上的人想要逃出升天,太難了;可是如今的她卻還是沒有辦法,太弱了嗎?

    所以還是沒有辦法保護好他們。

    長歸低著頭,不容置疑的,他的心暖暖的;早就知曉,他們的小主子,雖然表面清冷也不太多言辭,但心裡卻是關心他們的。

    「拿著我的信鑒去如歸樓,他們會幫你的。」洛傾雪的心沉了沉,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

    只是現在的他們誰都沒有想到,第二日,所有的事情會被長歸一語成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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